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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唐五代史话(二)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黄巢之乱始末

上篇回顾:

     九世纪中期,唐王朝逐渐走向暮年,在朝堂,治政混乱,宦官专权,在地方,藩镇跋扈,变乱四起。唐懿宗在位时期,帝国东部先后爆发裘甫和庞勋两场变乱,严重削弱了唐王朝对地方的控制力。虽然变乱最终被讨平,朝堂诸公并未从中汲取教训而是依然故我,整个王朝摇摇欲坠,一场更剧烈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李唐天下。

比荒唐更荒唐的天子

     唐懿宗咸通十四年(公元873年),皇帝李漼结束了自己悠游嬉乐的一生,在其执政的十四年间,大中之治的成果被挥霍殆尽,地方的变乱此起彼伏,为后世留下了难以收拾的烂摊子。唐懿宗驾崩当日,皇五子普王李俨在宦官田令孜、刘行深、韩文约的拥立下即位,改名李儇,是为唐僖宗,成为又一位被宦官拥立的大唐天子。

荒唐天子唐僖宗画像

     唐僖宗即位时年方十二岁,正是少年人心性时期,再加上自幼处于深宫,生长在宦官之手,登基后便放权于宦官,自己在宫中极尽娱游之能事。这是一位在荒唐上较其父不遑多让的天子,没有把一点心思放在治国上,而是对马球、斗鸡、围棋、赌博等娱乐项目样样精通。唐僖宗效仿东汉灵帝,称呼大宦官田令孜为“阿父”,将朝堂大权全部交于其手。于是田令孜大权独揽,显赫一时,罢黜贤良、卖官鬻爵无所不为,使本来就已经乱象丛生的朝堂更加乌烟瘴气。

李唐王朝的命中煞星

     唐宪宗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对唐帝国来说注定是个命犯天煞的年头,这一年,缔造“元和中兴”的唐宪宗李纯遇弑身亡,唐王朝的国运急转直下。祸不单行,在西京长安千里之外的曹州冤句,日后李唐江山的掘墓人—黄巢也在当年出生。

     对于黄巢,后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赞颂他是反抗统治的人民领袖,也有人指责他是祸乱天下的杀人魔王,本文也只对黄巢的生平经历做叙述而不植入立场臧否人物。纵观黄巢的一生,仿佛就是为了摧毁李唐江山而来,前半生默默无闻,屡试不第,却在五十多岁的年纪仗剑起兵纵横天下,终于在花甲之年称帝建号,登上人生巅峰,最后又在短短几年间兵败身死,直接制造了身后的唐末大乱。

     黄巢出身于盐商家庭,家境富足,本人也是粗通文史,能骑善射。年轻时的黄巢也非常向往体制内的生活,曾多次赴京师应试,只是才学有限,屡试不第,最终只能怀着怨恨的心情写下一首诗,然后离开长安:

           《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按说失意后撂下一句狠话也属人之常情,黄巢却能将当年说出的狠话变成现实,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狠人。不知道几十年后年过花甲的黄巢率领大军远远望见长安城的宫墙时,脑海中有没有浮现起当年那个落榜考生离开长安的落魄场景。

     唐僖宗乾符二年(公元875年),濮州人王仙芝和尚君长在长垣县聚众数千人起兵,攻陷濮州,击退官军,号为草军。就像是鲨鱼闻到了鲜血的味道,骨子里的好乱天性让黄巢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率领族人聚众数千响应了王仙芝。草军在短时间内发展到数万人,声势大振,而山东南部至淮南这一区域受之前庞勋之乱影响,人心思乱,于是各地盗贼蜂起,攻州掠县。

     面对东方发生的变乱,唐王朝政府调动乱区周边宣武、义成、忠武、淮南、天平五镇节度使加以征讨。乾符二年(公元875年)十二月,王仙芝率军进犯沂州,朝廷又任命平卢节度使宋威诸道行营招讨使,统领诸道官军围剿草军。乾符三年(公元876年)七月,宋威与王仙芝大战于沂州城下,草军大败,王仙芝兵败逃亡。宋威以为王仙芝已死,志得意满地回到了青州并遣散了诸道官军,朝堂百官也纷纷向唐僖宗祝贺变乱平定。然而现实狠狠抽了宋威一个耳光,几日后州县上报王仙芝仍在人世,朝廷只得又将各镇官兵重新征发,士兵们怨声载道,充斥着愤恨和不满。

流浪江淮河汉

     在官军四面围攻的形势下,王仙芝黄巢并没有再犯裘甫庞勋困守一隅的错误,宋威的骄惰也使官军丧失了有利时机,给了草军喘息的机会。八月,经过休整后,王仙芝黄巢率部进入河南,连克数城,纵横中原腹地,开启了流动作战模式。

仙霞关黄巢像

     作为农民军征战天下的大杀器,流动作战在唐末农民战争中被发扬光大,流动规模之大、范围之广在之前的历史中前所未见。这种战术的核心在于避虚就实,以快速大范围的战略转移调动敌军,攻击敌人薄弱部位,李自成、洪秀全等后世农民军领袖都是运用该战术的佼佼者。

     回到唐末,王仙芝黄巢所部冲出包围圈进入官军力量薄弱的中原,唐朝政府大为震恐,急忙以曾元裕为招讨副使,部署兵力加强东都洛阳的防守限制农民军西进。九月,王仙芝攻破汝州,杀守将擒刺史,吓得东都士民纷纷携家带口出逃,李唐朝廷又是赦免又是封官,希望能招安农民军。在中牟遭遇挫折后,农民军南下唐邓,攻陷复郢,随后转战汉江淮河流域,周围各路官军也是各打各的算盘,逗留不前,望风退缩,使得朝廷大为头疼。

一场斗殴引起的分道扬镳

     王仙芝黄巢在江淮的不断胜利,为唐王朝带来了极大的麻烦,眼看剿灭任务一时难以完成,便开始尝试招安工作。堡垒都是被从内部攻破的,朝廷的糖衣攻势果然让农民军产生了动摇,从而促成了王仙芝和黄巢的分道扬镳。

     一切都得从王仙芝攻打蕲州说起,蕲州刺史裴渥是当朝宰相王铎的门生,王铎的族弟汝州刺史王镣此时也被囚禁在农民军中。这二人许诺可以通过王铎的渠道为王仙芝奏请官爵,并打开蕲州城门邀请王仙芝黄巢等人参加酒宴贿以财货。在王铎的坚持下,唐僖宗同意招安,任命王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派遣中使前往蕲州发放委任状。

     王仙芝得到委任状后自然是欣喜万分,黄巢见到这次封官没有自己的份,心里就不乐意了。前面说过,黄巢是个狠人,当然不能容忍别人吃肉自己连汤都没得喝这种事,当面怒斥王仙芝只管自己富贵不顾几千兄弟的生死。骂完还不解气,五十多岁的暴躁老人黄巢脾气上来,径直挥老拳揍了王仙芝一顿。王仙芝挨打之余,面对部众的怒火,只得拒绝委任状并率部大掠蕲州,将居民屠灭过半。虽然朝廷没有招安成功,这场冲突已经足够让黄巢和王仙芝撕破脸,黄巢率部北上,双方就此一拍两散。

     在这里提前交代一下王仙芝的结局,农民军分兵后,王仙芝先率军攻陷了鄂州,又与黄巢短暂合军在宋州围困了宋威,被前来救援的唐将张自勉击败。王仙芝随后率军南下,转战于汉水流域,进而渡过长江,率部进入江西。

     乾符五年(公元878年),朝廷招讨副使大宦官杨复光遣人招降王仙芝,王仙芝派出尚君长前往请降,却被宋威派兵劫走擒送京师以邀功。宋威诡称尚君长是被其击败所擒,杨复光则上奏称尚君长是前来归降,面对宋威和杨复光的口水仗,朝廷竟无法查明真相,只有将尚君长处死了事。王仙芝勃然大怒,率部进攻荆南,在江陵城下被唐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带领沙陀骑兵击破,最终在黄梅被起复为招讨使的曾元裕击败斩杀。

冲天大将军

     王仙芝的历史任务结束了,黄巢开始接过唐末农民起义的领袖旗帜。乾符五年二月,在江淮地区多次碰壁后,黄巢与尚让率领的王仙芝残部在亳州城下会和,也开始了称王建号的历程。黄巢被众将推为黄王,号称“冲天大将军”,改元王霸,设置官署。有意思的是,冲天大将军这个称号和黄巢诗“冲天香阵透长安”的前半句相当契合,是不是黄巢有意而为之就不得而知了,而后半句“透长安”也将在几年以后成为现实。

黄巢之乱形势图

     称王建号后,黄巢率军进入河南,准备进攻东都洛阳,朝廷慌忙调发诸路大军围堵,挡住了黄巢的北上之路。在南方,朝廷任命高骈为镇海节度使,这位高骈也是一个狠人,曾经收复交趾、大破南诏,称得上是威名赫赫。果然,高骈甫一上任便剿灭了黄巢在江西的部众,后方起火使黄巢的形势顿时恶化,内外交困之际,黄巢向天平军乞降,被朝廷任命为右卫将军。

     这次招安使农民军在获得了短暂的喘息良机,在渐渐窥探到朝廷的虚弱无力和藩镇的各怀鬼胎后,黄巢决定降而复叛。乾符五年八月,黄巢率军渡江再次攻入江西,尔后转向浙东,开山路七百余里进入福建。唐朝立国二百余年以来,福建两广并未受过多少战火的侵扰,武备松弛,农民军在这里如入无人之境。

     乾符六年三月,黄巢攻陷福州,同年九月翻越五岭进逼广州。此时的黄巢也许还存在着一颗体制内的心,他在广州城下围而不攻,并且委托城内的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上表为自己求取天平军节度使的官职。被朝堂诸公拒绝后,黄巢又上表求为安南都护、广州节度使,朝廷以广州有舶货之利不可落于他人之手而拒绝,仅任命黄巢为率府率。黄巢接到诏书后大怒,一日之内攻陷广州,发兵攻掠岭南州县,打算以岭南为根据地与唐王朝分庭抗礼。

九世纪的北伐战争

     广州失陷,朝堂一片哗然,当年施行招安被黄巢破坏的宰相王铎为国分忧,自请督军讨伐黄巢。唐僖宗委任王铎为荆南节度使、招讨都统,同时任命中兴名将西平王李晟曾孙,泰宁节度使李系为招讨副使,发大军南下,进剿黄巢。这个第一宰相和名将之后组成的文武全明星阵容以汹汹气势进入南方,堵住了黄巢北上的通道。

     南方的时疫破坏了黄巢以广州为根据地的计划,由于部众苦于疫病,无法在广州久留,黄巢决定整军北上,再图中原。乾符六年十月,黄巢率军从广州出发,向北方进发,再次踏上转战万里的征程。一千多年后,另一支军队也沿着黄巢的足迹,从广州出师北伐,进取全国,历史就是这样不断地在重复。

     广明元年(公元880年),农民军趁湘水暴涨之际,驱舟进入湖南,沿湘江直抵潭州,包围了城中的李系军。李系虽为名将之后,却是个只会口出大言的草包,毫无治军才能,一日之内就丢了潭州,丢尽了其曾祖李晟的脸面。尚让首先带领大军进入荆南,江陵的王铎慌忙逃窜至襄阳,黄巢与尚让合兵后继续北进,在荆门遭遇了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的阻击。刘巨容埋伏军队在树林中,以轻骑诱敌,长期的胜利使黄巢产生了轻敌的思想,是役农民军中伏大败,黄巢狼狈东逃,损失惨重。本来刘巨容有机会追击残敌彻底歼灭黄巢,兔死狗烹的顾虑让他决定养寇自重,黄巢又一次在绝境中逃出生天。

高骈诗作《山亭夏日》

     充满狼性精神,这是成功的农民军领袖具备的基本素养,黄巢也不例外,收集余部后,黄巢随即沿江东下,一路杀入浙江。朝廷对黄巢这种千里流窜作案的行为早已深恶痛绝,这次搬出了已经转迁为淮南节度使的高骈这尊大佛,加上河南淮北诸道兵马,希冀能彻底解决黄巢这个问题。面对在自己手下吃过瘪的黄巢,高骈有着巨大的心理优势,果不其然,淮南军大将张璘率军渡江后数次击败黄巢,农民军被迫南退。淮南军的压力迫在眉睫,北方官军又正在向南进发,黄巢又一次处在了生死存亡的境地。

     战事的顺利让高骈和张璘以为黄巢已经是釜中之鱼,再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是人类永远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当黄巢再次故技重施展开诈降时,这对将帅全然忘记了黄巢之前的“光荣历史”。高骈得意洋洋,以为变乱已经尘埃落定,上奏朝廷遣散北来援军,意欲独占平贼大功。官军的削弱和农民军的休整使得双方实力此消彼长,黄巢抓住机会大败淮南军,杀死张璘,率军渡江北上。

     巨大的自信一旦遭遇挫败后就会变成巨大的自卑,失败让高骈的心理优势化为乌有,当黄巢率部经过他的属地时,他只是按兵不动作壁上观,眼看着敌军路过。被视为平贼希望的高骈撂了挑子,朝廷一时间手忙脚乱,急忙调动周边各镇驻扎在淮北,以图阻挡黄巢。还没有等到黄巢,官军自己先出现了问题,忠武军发生内讧,节度使薛能被杀,徐州兵在镇将时溥的带领下返回徐州,囚禁节度使支详。黄巢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渡过了淮河,向西进入河南,朝着洛阳和长安进发。

花甲老人的人生巅峰

     进入河南后,农民军不再对当地进行掳掠,只是征发壮丁从军,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各处官军慑于农民军兵威,均按兵不动。广明元年十一月,黄巢进入东都洛阳,唐东都留守刘允章率百官出降,农民军秋毫无犯,洛阳安如往常。东都失陷,长安震恐,唐僖宗急忙以田令孜为都统,调发神策军、博野、凤翔等军驻守潼关。神策军将士大多是长安富家子弟,平时鲜衣怒马,悠然自得,真到上战场的时候不堪一用,潼关的命运在此时就已经注定了。

     十二月,黄巢大军进发潼关,分兵穿过关侧的小径将潼关包围,守将张承范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在农民军的夹击猛攻下潼关最终陷落。潼关陷落,溃兵逃奔至长安,京中乱作一团,像是安史之乱的重演,田令孜带着唐僖宗和少数宗室嫔妃匆忙逃亡蜀中。十二月五日,黄巢在灞上接受唐朝文武百官的迎接,终于进入长安这个若干年前对他闭门不纳如今匍匐在他脚下的城市。

黄巢入长安

     这位前半生落魄的老人终于在花甲之年到达了自己的人生巅峰。十二月十二日,黄巢在长安含元殿称帝,国号大齐,改元金统,大封百官诸将。新政府下令:唐朝官员三品以上的全部停任,四品以下官复原职,并对李唐宗室和高级官员大加杀戮。“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黄巢实现了自己之前撂下的狠话,现在他需要面对的,是唐王朝各路官军的反攻。

     唐僖宗中和元年(公元881年),缓过劲来的唐军开始对黄巢政权进行反击,朝廷以凤翔节度使郑畋统领西面诸军收复长安。黄巢派出尚让率军抵御,近期的巨大胜利使尚让趾高气扬,以为郑畋只是一介书生,大意轻敌,被郑畋设伏击败。郑畋为唐王朝带来了久违的胜利,四方镇将纷纷前往关中勤王,之前投降黄巢的各路军头也陆续改旗易帜,官军气势为之一振。

     如果说郑畋可以算是此时唐王朝的救世主,在东方,帝国的掘墓人也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为了防备荆襄官军北上,黄巢派遣砀山人朱温统领东南。这位朱温,就是日后的唐东平郡王、宣武军节度使朱全忠,后梁太祖皇帝朱晃。此时的黄巢绝不会想到,这位朱温不仅是以后大唐帝国的掘墓人,也将成为毁灭他大齐政权的一个重要推手。不过至少此时的朱温,还是黄巢手下忠心耿耿的一方大将,他与另一大将孟楷在长安以东多次击败唐军,为大齐牢牢把守着东方门户。

运去枭雄不自由

     中和二年(公元882年),黄巢军仍和唐军在关中相持不下。降而复叛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在东方对大齐保持着压力,为唐王朝鞠躬尽瘁的老宦官杨复光也在卖力地同农民军作战。日后的前蜀太祖王建就是在此时以杨复光军中一都将的身份出现在史书中,从此开始了他的帝王之路。关中短暂的平衡终于在中和二年九月被打破,多次求援被拒绝后,眼见己方形势不利的朱温率兵降唐,胜利的天平就此开始倾斜。

     朱温的背叛使得长安以东门户大开,给了大齐政权沉重的一击。屋漏偏逢连阴雨,中和三年正月,由当年参与平定庞勋之乱的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之子李克用率领的沙陀骑兵进入关中,奉诏讨伐黄巢。在这个时代相当于虎式坦克的沙陀骑兵可谓是农民军的克星,只需几波冲击,便能将本来纪律性就稍逊一筹的农民军冲得七零八落。经历了十年的叛降不定,李氏父子最终以勤王的方式实现了沙陀人进入中原的野望,为以后的割据一方打下了基础。

朱温画像

     四月,各路唐军云集长安,与黄巢军展开激战,在沙陀骑兵的冲击下,农民军接连遭遇挫败。眼见京师已非久留之地,黄巢在危机时刻使出一手瞒天过海之计,声称要逃归徐州却转进东南穿过商山。千里潜越回到河南后,农民军暂时恢复了元气,发兵进攻蔡州,节度使秦宗权乞降,继而合兵包围陈州。与此同时,朝廷也不断向河南调兵遣将,任命已被赐名为朱全忠的朱温为宣武军节度使,会同徐州感化军节度使时溥、忠武军节度使周岌救援陈州,最后的决战即将打响。

     中和四年初,官军在遭遇了几次挫败后,不得不请来李克用这尊大神,率先使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沙陀骑兵。此时的农民军已经在陈州城下顿兵数百日,师老锋摧,听闻克星李克用前来,直接被吓破了胆。五月,在大雨浸漫下,黄巢率军逃奔汴州,中途被李克用追及,农民军大败,伤亡殆尽。黄巢率残部逃亡山东,再次被追兵击败,一代枭雄最终被外甥林言所杀命丧狼虎谷,首级被献给徐州节度使时溥,历时十年的黄巢之乱就此结束。

插曲:上原驿的那一把火

     屡次遭到挫败后,朱全忠依靠李克用的帮助终于击破黄巢,眼见平叛大功即将到手,朱全忠对李克用自然是感恩戴德。当李克用率军在他的驻地汴州城外扎营时,朱全忠盛情邀请李克用进城并在上原驿设宴加以款待,这对日后的一生之敌就这样展开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席间朱全忠毕恭毕敬,李克用挟大胜之威对这个手下败将的手下败将轻蔑无比,睚眦必报的朱全忠岂能受这份气。晚宴结束后朱全忠便和部将杨彦洪谋划除掉李克用,计划用马车堵住驿馆,派兵包围加上放火,三管齐下李克用就是插翅也难飞。

李克用画像

     计划一开始很顺利,李克用在晚宴中喝得烂醉如泥,还是被察觉到危险的随从用冷水浇脸才清醒。被浓烟烈火包围,已处在死地的李克用用弓箭作困兽之斗,好在天不亡这位日后的晋王,降下大雨将火势浇灭。李克用经过一番激战逃出了汴州,随从大多被杀,大将史敬思也护主战死,可谓是损失惨重。有意思的是,主谋之一杨彦洪事前对朱全忠分析:胡人遇急时会骑马,看到骑马的人就拿弓箭射他。朱全忠照做了,可是当天唯一骑马经过朱全忠面前的就是他杨彦洪本人,杨彦洪死于自己的谋划,这也是历史的一个黑色幽默吧。

     经历了损兵折将的狼狈,逃出生天的李克用要率军与朱全忠火并,被其妻刘夫人劝下后改为上奏朝廷辨明是非并移书责备朱全忠。而朱全忠脸皮之厚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居然把黑锅甩给了已经是死人的杨彦洪,令人哑然失笑。上原驿这一把火产生蝴蝶效应是当时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朱全忠与李克用从此不共戴天,梁晋争霸将影响中原未来近百年的历史格局。

尾声:更无一个是男儿

     中和四年(公元884年)秋天,黄巢及其家人的首级和他掠夺的姬妾被送至成都,唐僖宗亲临大玄楼接受进献。僖宗问这些姬妾:“你们都是勋贵的子女,世受国恩,为何要跟随贼寇?”站在前面的一位回答:“贼寇猖狂作乱,国家有百万军队都不能抵御,宗庙失守逃亡巴蜀。现在陛下责备一名女子不能抵抗贼寇,那朝中的公卿将帅们又怎么说?”唐僖宗哑口无言,像是脸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只有下令将她们全部斩首。

     秋,七月,壬午,时溥遣使献黄巢及家人首并姬妾,上御大玄楼受之。宣问姬妾:“汝曹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其居首者对曰:“狂贼凶逆,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上不复问,皆戮之于市。人争与之酒,其余皆悲怖昏醉,居首者独不饮不泣,至于就刑,神色肃然。

         —《资治通鉴·第二百五十六卷》

     如同东汉末年的黄巾之乱,黄巢的努力动摇了庞大帝国的基本盘,成为了后来乱世的开端。变乱平定后,面对破碎的河山和各地跋扈的藩镇,唐王朝再也没有回到往日的荣光。黄巢倒下了,无数个野心家在他的尸体上站了起来,血腥、黑暗和残酷将在随后的近百年持续笼罩在分崩离析的中华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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