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照:刚刚罗新老师一再讲到的斗争,我会说竞争,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如何夺回一点点记忆,以及我们要传播记忆的方式。我相信很多人会问这个问题,就是我忘了又怎样?如果我忘了,明天还不是我的明天?为什么我非得要记得昨天,保住记忆,乃至像罗新老师所说的,在斗争中去保持。我们希望记忆不要被改变,跟我们的未来有关系吗? 对于这个大问题,你们有什么看法? 罗新:今年夏天七月份,我去了中亚一趟,我有非常明确的目的。我在那儿的时间不长,主要是依靠乌兹别克斯坦考古学界的一个重要人物,他是现在国家科学院考古所的所长,我当时请他带我看我要看的东西。 这期间,他经常开车载我,有天晚上我们就一起喝啤酒聊天,当然谈到了我们共同的工作,做历史和做考古这些事儿。他对别人老在那儿说历史不是很高兴,他跟我说,'History is poisonous',历史是有毒的东西。但他更年轻的同事大概不太赞成,他说'What about the tradition?'传统又是什么?你这样说历史,可是我们离不开我们的传统。 他又说,'Tradition is a trap, is a prison',传统是一个陷阱、是一个监狱。我特别理解他说的话,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我想他不是表面上看到的是一个否定历史的人,他自己就是中亚最优秀的考古学家之一。当然不是说我们这个学科不应该存在,我们不应该做这些研究。我想他一定是深深地感到我们所做的工作、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跟我们所讲述的东西之间是有差异的。
提问者:个人有个人的记忆,时代有时代的记忆,但是个人记忆有时候可能和所谓的时代记忆相互冲突,应该怎么调和? 罗新:我想今天这个时代不再有单一的时代记忆了,现在我们的记忆都是复数的,是大家的。我们每个人的记忆都有可能参与到竞争当中,你要是担心自己的记忆被别人的记忆吞噬了,就把你的声音提高一点,让别人听见,参与这场竞争。 张悦然:我觉得书写本身就有价值。当你把你的记忆书写下来的时候,它已经和你周围的东西区隔开了。它已经在帮你整理你的记忆,在帮你带着这个记忆面向未来了。 杨照:'another world is__'是我们“前路”年会的主题,我想用作最后的结语。我把这个英文稍微改一下,叫作'in another word'。我想建议大家换一个方式一直说。如果你要说的跟大家的说法都一样,抱歉,你不可能被人家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