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石乞：士可杀不可辱

历史的记述只能以大人物为主，小人物只能作陪衬。但其中也有能喧宾夺主，到最后借别人的故事演绎了自己的小人物，石乞就是这样的一位。
　　既然是借别人的故事演绎自己，我们讲石乞自然要从“别人”讲起，这个“别人”就是白公胜。
　　白公胜是何许人？还记得随伍子胥逃亡到吴的太子建之子公子胜吧，公子胜就是白公胜。
　　话说，公子胜随伍子胥逃到吴国后，就一直流落在吴地。后来，楚昭王的儿子楚惠王继位后，令尹子西要召公子胜回国，但叶公却极力反对，他说：“我听说公子胜为人狡诈，且不守本分，恐怕将来会为害！”子西说：“我却听说，公子胜为人信义勇敢，不为不利之事。可让他去边疆，捍卫国境。”叶公又说：“周全仁德才叫信义，遵循大义才是勇敢。我听说，公子胜言而有信却喜欢招揽死士，怕是私欲太重。只是言而有信称不上信义，不拍死也不能叫勇敢。召他回来，你会后悔的。”子西对叶公之言不以为然，还是召回了公子胜，并将白地赐封于他，故称其为白公胜。
　　对父亲太子建被郑国君臣所杀一事，白公胜一直都耿耿于怀。在认祖归宗后，他就开始谋划为父报仇。在心腹家臣石乞的协助下，他筑城练兵，积极备战。但要与郑为敌，仅凭他一己之力是不行的，还要靠他身后强大的祖国——楚国为他提供助力。于是，他一再提出了伐郑之请，令尹子西最终也答应助他一臂之力。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时的国际形势虽不能说瞬息万变，但也是变化很快的。子西还没未出兵，晋国就已先行伐郑，弱小的郑国只得求救于楚。楚与晋一向都是对头，晋伐郑，楚自然要救。子西帅军驰援郑国，晋军撤退。子西此行大获全胜，作为大国上使，他不但为楚国收服郑国，也为自己收受了好处种种。
　　子西未伐郑反救郑，让一直希冀借楚国之力实现报仇夙愿的石乞希望落空。他愤怒了，要除掉子西以解心头之恨。司马子期之子子平不巧撞见了正在磨剑霍霍的白公胜，就问：“王孙为何亲自磨剑？”白公胜答道：“胜一向以直爽而闻名，不告诉你，又怎能称得上直爽呢？磨剑是为了杀你父亲！”子平一听吃惊不小，立刻禀报了子西。可没想到，子西听到这个消息，不但未恐慌反而镇定地说道：“白公胜就如我羽翼下的卵，没我的庇护，他无法长大。按照楚国用人的规矩，我死了，令尹、司马之职，除了白公胜还会是谁了来担当呢？”白公胜闻听了此言，更加气愤难当地说：“令尹太过狂妄了，他不死，我就不是我！”
　　经过密谋，白公胜与石乞等人到底在朝堂上手刃了子西、子期，并趁机劫持了楚惠王。石乞主张杀掉楚惠王，他高喊：“焚库弑王，不然不济！”但白公胜却认为弑王不祥，焚库就无法保障守城的供给，石乞又劝道：“拥有楚国，治理百姓，恭敬侍奉神灵，自然会吉祥，也就会拥有财物，怕什么？”可白公胜还是不肯听从，最后仅把楚惠王囚禁了起来。不想，楚惠王却被他的随从屈固偷偷地救走了。
　　得知了白公胜作乱的消息后，远在蔡地的叶公很快就倾全力前来救楚。叶公之师有民心归附，锐不可当，白公胜节节败退，最后在山中自缢而亡。白公胜复仇最得力的助手石乞将他的尸体掩埋于山中后，本要逃走，却不幸被叶公所擒。
　　叶公对白公胜深恶痛绝，要将他彻底铲除，自然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而石乞却不肯透露白公胜的埋尸之所。面对又臭又硬的石乞，叶公恼羞成怒。他命人当即架起油锅，对石乞说：“再不言，当烹汝！”石乞听罢，不但不恐慌，反而自解衣衫，笑答：“此事克则为卿，不克则烹，固其所也，何害？”于是，从容就义。
　　人都说石乞是以死为终生事业的人，这样说的人其实不明白石乞为什么会选择死。
　　《礼记》中有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有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意思是：儒者，可亲近不可威胁，可接近不可逼迫，可杀害不可侮辱。自古，高洁之士就将胁迫视为侮辱，宁死也不屈从于淫威之下，也就是“士可杀不可辱”。面对叶公的以死相迫，石乞虽是小人物，却在骨子里有着“士可杀不可辱”的铮铮傲骨，毅然选择从容就义。
　　无疑，“士可杀不可辱”是一种超越于生死大限之上的高贵的骄傲。小人物有大骄傲，使石乞的形象跃然于众人之上。所以，不要轻视小人物，有时他们也有连生死都挡不住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