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赵襄子：后来者居上

天下大事从来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历史从春秋开始进入一个大分裂时代，分裂到一定程度总需要统一，但黎明前的黑暗最黑暗，统一前的分裂也更无序。所以，春秋之后，历史进入了大一统的前夜，也迎来了一个更加混乱的时代——战国。
　　从春秋进入战国的一个重要事件就是韩、赵、魏三家分晋，而在这一事件的主导者就是传奇人物赵襄子。
　　自赵衰之后，赵氏一族一直都在晋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当然也涌现了一些举足轻重的人物。其中，最出色的除了赵盾还有赵襄子。赵襄子是战国七雄中赵国的创立人，也是其时晋国的赵氏之主。他名无恤（xù），是赵简子之子，但因其母为从妾，又是翟人之女，他并不得父亲欢心，身列庶子，在众兄弟中地位低下。所以，赵襄子的上位是有一段故事的。
　　据说，赵简子有子众多，长子名伯鲁，曾先被立为世子，最幼者为无恤，就是后来的赵襄子。当时，有名姑叫布子卿者，以擅长相术而闻名。一日，他将姑布子卿请至家中，为众子相面。可子卿一一看过之后，却遗憾地摇摇头说：“没有能为将军之人。”简子叹道：“难道赵氏将亡吗？”姑布子卿又说：“我来时在路上遇一少年，随从皆为君府中之人，此人非将军之子吗？”简子道：“先生所见乃幼子无恤，但此子出身甚贱，不足道哉！”子卿却道：“天之所废，虽贵必贱；天之所兴，虽贱必贵！”听出话中有意，简子忙命人将无恤召来。子卿一见，即起身拱手而立道：“此真将军也！”简子听罢，却笑而不言。
　　自此以后，赵简子常召集诸子，包括无恤，考问他们的学问。无恤总是有问必答，条理分明，为众人所不及。但想要有所作为，光有学识是不行的，还要有才智。为了确认这一点，赵简子决定近一步考察。他对众子言道：“我已将一宝符藏于常山之上，你们可去寻找，先得者赏！”于是，众儿子们都快马加鞭地赶到常山去寻宝，但都空手而归，只有无恤回来说：“我已得到宝符。”简子不禁惊喜：“说来一听！”无恤回奏：“凭常山之险攻代，代国即可归赵所有！”简子大喜过望，断定无恤果为大才，废掉了太子伯鲁，改立无恤为太子。
　　春秋末期的中原大国晋国，公室衰微，政权把持在六卿（韩、赵、魏、智、范、中行）手中。六家各有封地、武装，经常争权夺利，互相攻击。在赵简子时，范氏和中行氏被灭掉，只剩下了韩、赵、魏、智四家。
　　赵简子后期，当时的智氏之主智伯瑶，恼怒郑国不朝，联合赵氏伐郑。但当时，赵简子正在病中，就派太子无恤前往。一日，无恤与智伯同饮。智伯大醉，用酒强灌无恤，无恤推拒。智伯不禁大怒，就用酒杯掷伤了无恤。无恤受到如此侮辱，赵氏将士皆愤愤不平，要杀智伯，但无恤却阻止道：“我之所以被立为太子，即因为能忍辱。此小耻，我姑且忍耐。”无恤忍了，可哪知事情并没有结束。智伯班师回晋后，竟向赵简子述说无恤之过，并要求他废掉无恤。虽然赵简子没有答应，但无恤和智伯的梁子算是从此结下了。
　　赵简子曾派尹铎去治理晋阳，尹铎临行前问简子：“主君派我此去，是为积累财富，还是为收拾一方民心？”简子答道：“当然是为收拾一方民心！”听了赵简子之言，尹铎到了晋阳后，不但治理有方，还爱惜民力、减轻赋税。晋阳百姓都欢欣鼓舞，对赵氏感恩戴德。
　　所以，赵简在去世之前，叮嘱无恤：“你当谨记，他日，如晋国有难，唯晋阳可守！”
　　无恤继位后，很快就将当初的寻宝之言付诸于行动，谋取代国。赵襄子的姐姐是代王的夫人，利用这层亲戚关系，他在夏屋山宴请代王。席间，他设计让人假扮厨师，利用斟酒之机刺杀了代王及其随从。然后，赵襄子发兵一举攻占代国，将其收入赵氏版图。
　　赵襄子将代封给了伯鲁的儿子赵周，让他做了代成君。当时，伯鲁已经去世。
　　赵襄子继位四年，智伯和韩、赵、魏三家瓜分了原来中行氏、范氏的封地，完全视晋君晋出公为无物。晋出公大怒，联络齐、鲁两国，想依靠他们灭掉四卿。四卿恐慌，就先下手为强，先对晋出公下了手。势单力薄的晋出公只得逃奔齐国，可却死在了半路上。智伯则干脆做主另立新君，也就是晋懿公。由此，智伯开始独掌晋政，而在四卿之中，智氏也开始一家独大。
　　大权在握的智伯日益骄横，不禁起了吞晋之心，而他吞晋的主要障碍自然就是韩、赵、魏三家。所以，为了削弱三家之势，智伯假借晋君之命，以复兴霸业为由，令韩、赵、魏三家各献地百里。韩、魏两家畏惧智伯之势，不敢与之争锋，拱手献地。可赵襄子却不愿向智伯俯首，再加上又心念旧恨，果断地拒绝献地。他答复智伯：“土地乃先世所传，怎能随意送人呢？”智伯大怒，率领韩、魏两家攻打赵氏。赵襄子寡不敌众，只得遵照父亲临终遗言，退守晋阳。
　　晋阳在军民和衷共济守卫之下，坚若磐石，智伯率三家之军围困一年有余，仍无计可施。后来，智伯想到了水攻，决定引水灌城。城中顿时汪洋一片，百姓也很快陷入了困境，都悬釜而炊、易子而食。晋阳，似乎已旦夕可破。
　　智伯巡查水势，志得意满对为他驾车的魏桓子和站在他右边守卫的韩康子说：“我今日方知水可以亡人国！”闻听此言，魏桓子和韩康子都不禁得脸色有变。因为他们分别想到了：汾水可灌魏之都安邑，绛水可灌韩之都平阳。之后，谋士絺疵对智伯说：“韩、魏二家必反！”智伯问道：“你从何得知？”絺疵答道：“以人之常情而论，主公以韩、魏两家之军围赵，赵氏灭亡后，灾难必定要及于韩、魏。主公已与两家约定：灭赵之日，三分其地。今城破指日可待，而两家却无得地之喜，反有忧虑之色，不是要反是什么？”絺疵说这番话，是为了引起智伯的警醒，但事实却让他非常遗憾。第二天，智伯将絺疵之言告诉了韩、魏二人。二人赶紧表示：“此必是小人为赵氏所行的离间之计，让主公怀疑我等而懈于进攻赵氏。如今，城破在即，我等怎能舍此眼前必得之利，而做危险不可测之事呢？”二人走后，絺疵跑来对智伯说：“主公为何要将臣之言告诉韩、魏二人？”智伯问道：“你怎么知道？”絺疵回答：“他们二人在审视我一番后，才匆忙离去，定是知道我已看穿其心。”面对责问，智伯也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何不妥。絺疵不禁在心中哀叹：智氏恐怕要亡啊！后来，他就请求出使齐国，逃命去了。
　　晋阳城外的智伯志得意满，晋阳城内的赵襄子也没有失落绝望。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明显已被智伯占据，可最关键的人和却为赵襄子所有。他早就看出了韩、魏二人对智伯的异心，就决定带领着众志成城的晋阳军民打打这人和牌，派张孟谈为使，秘密出城去对韩、魏二人进行策反。张孟谈对他二人说：“我听闻，唇亡则齿寒。如今，智伯率韩、魏攻赵，而赵亡，则韩、魏灭亡之日也不远了。”韩、魏二人早就对智氏不满，自然就顺坡下驴地接下了张孟谈送来的橄榄枝，与赵氏联手对付智伯。赵襄子派人趁夜杀掉智氏的守堤士兵，掘开大堤，使水反灌入智伯大营。智氏军队顿时大乱，韩、魏两家趁机从两翼夹击，赵襄子则从正面迎头痛击。在合力围攻下，韩、赵、魏三家杀了智伯，灭了智氏，瓜分了智氏的土地。
　　如此一来，晋国的权力就落在了韩、赵、魏三家手中。而赵氏，北有代地，南吞智氏，疆域超过韩、魏，成为三家中实力最强的。
　　赵襄子在位三十三年，一直都对哥哥伯鲁因自己而被废之事耿耿于怀。故而，他自己虽有五子，却立了伯鲁之子代成君赵周为太子。可不想，赵周先死，他又立了赵周之子赵浣为太子。
　　赵襄子是个高瞻远瞩的人，在临终时，他叮嘱继承人赵浣说：“智伯无德，三家灭智氏后，百姓悦服。当趁此民心归附之时，约韩、魏三分晋国，各立庙社，传于子孙。如迟疑，晋若出英主，揽权勤政，收拾民心，则赵氏不保！”
　　赵襄子去世后，韩、赵、魏三家合谋，瓜分了晋国。后来，三家又请命于周天子，被封为诸侯。自此，曾经孕育出晋文公的、称霸了百年的中原大国——晋国消失了，逐鹿天下的赛场上又出现了三个新选手——韩、赵、魏，历史也进入到了战国。
　　赵襄子是个出色的人物，但如何来评说他的一生呢？说到这儿，我不禁想起了关于他的一段流传甚广的典故，那就是赵襄子学御。
　　话说，赵襄子跟晋国有名的驭手王良学习驾车。学习了一段时间后，他自认为已经掌握了驾车的技巧，就迫不及待地与王良比试。但进行了三次比赛，赵襄子换了三次马，但三次都落后于王良。于是，他不满地对王良说：“你的驾驭之术，并未尽数传授于我。”可王良却说：“技术已尽传，只是主公使用有误罢了。驾驭之术最关键点，即为马体与车相统一，人心与马相协调。如此，方能跑得快，驾得远。而主公，落后时急于追赶，领先时惧怕被赶超。驾车，总会有先有后。而主公全心与臣一比高低，哪还有心思去协调车马呀？这就是主公落后的原因。”
　　人总在急于争先的同时，忽略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而急于争先只能获得一时的胜利，只有做好应该做的事，才能赢得最后的成功。
　　所以，赵襄子才能从庶子到世子，才能从四卿中的众矢之的到三晋中的强者为尊，才能后来者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