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的故事

三韩闲人之三韩

 

“姐姐真好皮肤，又白又嫩，又细又滑。”

“哟，咋不说妹妹你的花容月貌呀。要相亲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英俊少年被倾倒呢！”

“你坏，你坏……”说着话，妹妹击起一股水向姐姐打去。

姐姐一边还击一边说道：“小蹄子，看不撕烂你的嘴。”

“你来，你来……”妹妹更加起劲地向姐姐击水。

姐妹两个你来我往，尽情地在水中嬉戏。

姐妹两个不仅长得美丽，而且声音也好听，那声音就象金铃碰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回荡在七月望日①的夜空。这夜月朗星稀，柔柔的月光照在清清的水面，更加映衬出姐妹两个的美丽动人。

放下姐妹两个在水中嬉戏不提，单说姐妹两个那嬉戏的声音，在夜空中袅袅回荡，被一人听了个满耳朵。这人不听则已，一听顿时猿心意马，按捺不住那颗胸中的淫心。心想这是谁家的小娇娘，听那说话，定是招蜂引蝶之流，不然深更半夜不在闺阁之中安睡，跑到这偏僻之处洗什么澡，还说些挑逗人的话。待我看个究竟，也好从中下手。想到此，便向姐妹俩嬉戏之处望去，怎奈离得远，看不甚清楚，只朦朦胧胧看到两个美人戏水。这正是越看不清，心里越是想看个究竟，于是两条腿象有什么推着似地向前迈去，却是悄无声色。不多一时，来至近前，两个美人映入色眼之中，瞧得真切。但见姐妹两个长得杨柳细腰，长发披肩，面如桃花，目如珍珠，耳如扇贝，鼻如悬胆，口如樱桃。常言说貂蝉闭月，贵妃羞花，西施沉鱼，昭君落雁。这两个女子长得那个美，如果西施看见也要折腰，貂蝉看见也要低头，昭君看见也要攒眉，贵妃看见也要闪目，真个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看到此，那人早已色心狂跳，按捺不住，正待入水上前，突然看到不远处金光灿烂，五彩缤纷，原来是姐妹两个的衣服挂在岸边小树上。于是心生一计，待我拿了她们的衣衫，到那时我想怎样享受就怎样享受不怕她们不从。于是蹑手蹑脚来到跟前，伸手去拿。不伸手还罢，一伸手就象有磁铁吸引一样，只听扑通一声，一头栽进水里，再没泛泡，竟一命呜呼，灵魂出窍，投胎转世去了。

姐妹两个笑语盈盈，随后嗔骂了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飘然而去。

再说赵州知州听说包公奉旨陈州放粮还朝，要路过本州，不敢怠慢派人打探钦差将不日到达。这日知州五鼓点卯，一班衙役、捕快、差夫齐集州衙，唯独捕快都头昊尹豹未到。知州一面派人寻传，一面吩咐一班衙役、捕快、差夫打扫州衙并督促百姓洒扫街道，又让师爷整理府库、诉讼等一应案卷，准备迎接钦差包大人。按下不提。

却说包公一行人马，晓行夜宿，一路行来。这日正走之间，包公坐在轿内，忽然见五个年轻女子径来拦轿喊冤，急忙吩咐包兴落轿。包兴走上前来问道：“相爷，何事？”“将状纸呈上来。”“相爷，荒郊野外，哪来什么状纸呀！”包公哦了一声，睁开双目，原来却是一梦，便随口问道：“前面是何地界？”“回相爷，前面已是赵州地界。”包公吩咐人马速速前行，赵州歇宿。离城十里，赵州知州带领州衙一干人等早已等候在此，叙礼已毕，接入驿馆安顿人马歇息。知州问过安之后，包公心中有事，便打发他回衙去了。

包公坐在驿馆，思忖起轿中之事，觉得蹊跷，左思右想，打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也是一路劳顿，不觉和衣睡着。不知什么时间，竟来到城隍庙。城隍早已率众列队在门口迎接，请包公进至庙内落座。包公言道：“本官是微服私访你这父母官，不要这样摆排场闹阔气。虽然我们阴阳相隔，可阳间的官风也不能学的。你看阳间的官员出门，铜锣开道，仪仗威严，护卫相拥，清水泼道，驱赶百姓，净街封路，率众迎接。百姓见都见不到，有冤怎么伸。官员又如何了解民生民情。”城隍喏喏连声，接着问道：“大人此来不光是为此吧？”包公言道：“本官来至赵州地界，有五个女子拦轿鸣冤，及至寻问，却原来是一梦。不知有何冤情，特来访察，探明真相，为民伸冤。这五个冤魂不是你鼓动的吧？”“禀大人确是小神所为，只因这五个女子冤情深重，州衙探不明，理不清。”“却是为何？”包公问道，“难道知州徇私枉法？”“这倒不是，只因这五个女子都是自寻短见，未曾告官，故时至今日冤不得雪，还是孤魂野鬼，不能进入轮回转生。”“既是自寻短见，还有何冤情。乃是轮回报应罢了。”“大人有所不知，虽然这五个女子都是自尽，却都有一段冤情，待小神慢慢禀来。”城隍于是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这赵州盛产雪梨，有天下第一梨之称。每年的三月初三上巳节，春暖花开，繁盛如雪。万顷梨园含烟带雨，飞雪蔽日，蜜蜂飞舞，花海飘香醉人，是踏春的好去处。梨花盛开时节，男女老幼咸来游玩，真是游人如织，车水马龙。今年三月三日，花开时节，李员外携家人前来踏春。这李员外不是别人，是前朝李相爷的后人。生有一女，年方二八，名唤天娇，生得是如花似玉，心灵手巧，知书达礼，描龙绣凤，女红样样精通。李员外爱如掌上明珠。这天随父踏春，所到之处，尽显秀色，所见之人，无不赞叹，竟夺洁白如雪，飘香醉人的梨花之风流。尽兴而归。半夜时分，正在酣睡之际，一黑衣蒙面人潜入闺房。可怜天娇姑娘，正在妙龄，一朵鲜花，却被贼人采了。天娇姑娘不忍其辱，便悬梁自尽了，这就是第一个冤死的女子。

第二个冤死的女子叫张如玉，虽生于农家，却可谓小家碧玉，长得也是楚楚动人，人见人爱。只是命途多舛，幼年丧父，母女相依为命，且其母长年多病。但母女俩心地善良，吃斋诵经。每年四月初四文殊菩萨诞辰，四月初八，佛祖诞辰； 四月二十八，药王菩萨诞辰。都要到观音院②上香拜佛。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初四、初八两日母女俩同往，其后母亲病重，到二十八日药王菩萨诞辰时，竟卧床不起。这如玉姑娘只身前往，一来是上香拜佛，二来是替母祈福祈药，保佑母亲平安。谁曾想，如玉姑娘回到家中，母亲早已驾鹤西游。这如玉上无兄，下无弟，只好央求邻里为母亲治办灵柩，料理后事，观音院僧人也来超度。这天已是月末，夜黑风高，入夜众邻里和做法事的僧众都已散去，灵堂之内只有如玉姑娘守灵。忽然一黑影闪入灵堂，如玉姑娘未及反应，嘴早已被牢牢捂住，叫喊不得。随后被按倒在地，剥去衣服，竟在母亲灵位之前被恣意蹂躏了。如玉姑娘从昏迷之中醒来，羞愤难当，想想既对不起母亲，又无颜做人，与其苟且偷生，还不如陪母亲一道去了。想到此，心已决，意已定，又为母亲烧了纸，续了香，尽了最后的一片孝心，喊了声：‘母亲慢走，女儿来了。’一头撞在母亲灵柩之上，魂灵追赶母亲去了，黄泉路上母女抱头痛哭。及至天明，邻里来时，如玉姑娘的尸体早已冰凉，唏嘘一番，都以为是想不开寻了短见，觉得可怜，又凑钱治办了一口棺木，与其母一并殡葬，再无人提起。

这第三个冤死的女子是王似花。端五节赵州有一个古老的风俗，除了吃粽子之外，每年州衙要在城南举行聚会，邀请城中士大夫宴饮赋诗，称为‘踏柳’。今年的‘踏柳’规模颇大，秀才、举子都可参加。这王似花姑娘自幼聪颖，吟诗作对不让须眉，也想参加‘踏柳’盛会，因是女子不能参加，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女扮男装，与其兄一起赴城南‘踏柳’盛会。当时有一士人出了一个上联曰‘赵州桥，一桥连南北，柴王果老留仙迹’，满座感叹唏嘘，一时无人对得上，似花姑娘略加思索便对出下句曰‘观音院，二殿③贯东西，从谂玄奘④布佛音。’四座皆惊，鼓掌而赞：‘妙对，妙对。’红日西缀，众鸟归林，兄妹二人回家不提。夜半时分，绣阁之中，似花姑娘正睡得香甜，满脸笑容，春风得意，还沉浸在‘踏柳’盛会之中。不料一双魔掌已伸向这一十八春妙龄才女，可怜似花姑娘未入洞房花烛夜，与郎缠绵到晓时，却身遭玷污，投井身亡。正是满腹才华初露角，一身冰洁未逢春。衔冤含愤离人世，非是园中井水深。

第四位含恨而死的女子是崔春雨，出阁不到一年，嫁于牛家庄牛老汉家，颇有姿色，也十分贤淑，上孝公婆，下和弟妹，小两口也恩恩爱爱。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自从春雨过门之后，这牛老汉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左邻右舍都道牛老汉家娶了个好媳妇，牛老汉也整天乐得合不拢嘴。今年六月六日姑姑节⑤，牛老汉一早就打点了一盒礼物，让儿子、儿媳带给亲家。小两口也收拾打扮一番，新衣新鞋穿戴停当，崔家接女儿、女婿的车马也到了。牛老汉又再三叮嘱早去早回，送出门口。一路无话。到得娘家，崔家人众早已等候门外迎接，女儿、女婿问安已毕，迎至家中。酒席早已置备停当，因是头一年姑姑节，酒菜办得十分丰盛，鸡、鸭、鱼，新鲜菜蔬，糖果一应俱全。席间众姐妹不免说些悄悄话，不时笑语盈盈；众子弟不免和女婿猜拳行令，殷勤劝酒，可谓其乐融融。午后一家人叙些家常，说些尊老爱幼，男耕女织，勤劳治家之话。吃了二顿饭，崔家送女儿女婿回家不提。却说这天晚上，风雨大作，牛老汉和儿子不放心地里的庄稼，到田间排水，家中只剩婆媳二人，各在自己房中安歇。春雨不放心公公和丈夫，独坐房中，做些针线。突然房门开启，闪进一披蓑戴笠之人，进屋就灭了灯，一把将春雨抱到床上。春雨本以为是自家丈夫不疑，两人温柔多时。不料完事以后那人却溜之大吉，春雨方如梦初醒，知道自己已失身于他人，悔恨交加，觉得再无颜面对丈夫，无颜苟活人世，跑出家门，投水塘而死。及至找到尸体，牛家人只说是因到自己田里，天黑路滑，失足落水身亡，只好埋葬不提。

说话间就到了七月七乞巧节，这天是女儿家们最为重视的日子。到这天晚上，月到中天，半夜时分，闺中待嫁女子，都要在家中空旷之地，放上小桌，桌上陈设新鲜瓜果，对着织女星朝拜，向女神乞巧，希望赐于自己心灵手巧，女红出众，同时祈祷自己有一个美满姻缘。却说赵州城中有一白员外家道富庶，深宅大院，三进三出，厅堂楼阁之中，专为其女白如冰建一楼，名曰‘乞巧楼’，既是如冰小姐的绣楼，也是如冰小姐乞巧的所在。这天晚上，如冰小姐拜完织女，闭目合掌，正在许愿之际，突然一黑影将其挟抱至绣楼，就在绣床之上将其恣意奸污了。可怜娇柔的如冰小姐悲恨交加，以泪洗面，抽泣多时，喊了声：‘父亲，母亲，女儿不孝，来世报答养育之恩。’手持剪刀，刺胸而亡，正在憧憬美好未来之时，香消玉殒。”

这包公听完大怒：“大胆狂徒，淫人妻女，罪大恶极，必要捉拿归案，以正王法。”

城隍说道：“要说这贼人也就只有一个，正是州衙捕快都头昊尹豹。这昊尹豹飞檐走壁，一身轻功十分了得。探案缉凶，捉拿贼盗从不落空，人称'神探’，故此这赵州倒也平安。只是这人生性好淫，今年以来每每假公济私，日间借巡查探案之名，探得美貌女子，便跟踪至其家，夜里行奸淫之事，做得天衣无缝，谁能想到是他所为。”

“一定要捉拿此贼，为冤死的女子伸冤。”包公怒道。

“拿不得了。也是他恶贯满盈，日夜游神探得明白，判官已让黑白无常化作美貌女子，于七月十五日夜里在城南苇子湖取了他性命，发往阎罗殿去了，尸体还在湖中。”城隍又道。

“就是到阎罗殿走一遭，也要将此贼以证典刑。”包公言罢，辞了城隍，径往阎罗殿去了。来到阎罗殿与秦广王⑥说明来意。秦广王招齐各殿阎王，方知那昊尹豹在各殿地狱受刑已过，已经投胎转世去了。包公问那转轮王⑦：“投往何处，转为何物？”转轮王说道：“投往山西去了。只因这昊尹豹淫心太重，奸人妻女，罪大恶极，不得再转人身。让其投母驴胎中去了，其父为马，降生以后将为骡子，受人鞭鞑，有具无性，再不能行奸淫之事，万劫不复。”包公向诸位阎王说道：“此贼在阳世作恶，理当在阳世受诛，以儆效尤。”众阎王也都点头，认为理所当然。即刻查了生死簿，知还未降生，让黑白无常即刻赴山西索回其魂，发回人间，让其还魂。待在阳世正法受诛以后，逐殿返回，重受二遍苦，再受二茬罪，再发往山西投母驴胎转生骡子。包公辞谢了众阎王，出阎罗殿正行之间，道路崎岖，坎坷不平，脚下一绊，惊醒过来，已是五鼓时分。即让包兴跟随，王朝、马汉、张龙、赵虎随行，径往州衙审案。

再说捕快都头昊尹豹在苇子湖水中慢慢苏醒回来，浮出水面，眼前月明依旧，只是岸边小树上那金光灿烂，五彩缤纷的美人衣服早已不见，两个让其垂涎三尺的美人也已不知所踪，心中甚是不快，暗道：“活见鬼，真是晦气。”也只好作罢，上得岸来，趁着月光，回家不提。

再说赵州知州将包公迎至州衙大堂，包公坐了正堂，知州下位陪立，禀包公道：“州衙一应人众，全部到齐，请钦差大人吩咐。”“捕快都头可在？”“在。”知州应道。包公又道：“上前回话。”知州说声：“昊都头回钦差大人话。”昊尹豹刚迈出一步，只听包公吩咐：“王朝、马汉，将淫贼拿下。”王朝、马汉应声将昊尹豹押至堂前跪下。昊尹豹正要伸辩，包公断喝道：“如何奸淫五女，还不从实招来。”知州和州衙众人听后，面面相觑，不知从何说起。昊尹豹还欲抵赖，包公将五个女子受辱含冤自尽的经过细说一番，最后说道：“不是这五个女子冤魂拦轿喊冤，本官夜访城隍、阎罗殿，这五个女子的冤情将石沉大海。”知州和众人才如梦初醒，昊尹豹看看抵赖不过，只得从实招了，认罪服法。午时三刻，押赴法场，狗头铡下，一命呜呼。黑白无常招领魂灵回阎罗殿再过各殿地狱苦刑，最后投母驴胎去了，永世为骡子，万劫称杂种。这就是骡子的由来，也是强淫人家妻女的下场。

这正是：离地三尺有神明，人在做，神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必定要报。

包公狗头铡铡淫贼昊尹豹的事，又引出了另一桩惊天大案，这就是天齐庙遇皇后，欲知详情，请看《三侠五义》。

注释：

①望日：月亮圆的那一天。通常指农历每月十五日。

②观音院：即今河北省赵县柏林禅寺。古称观音院，南宋为永安院，金代名柏林禅院，自元代起即称柏林禅寺。

③二殿：指观音院内的普光明殿和观音殿。

④从谂玄奘：从谂（shěn），赵州禅师（778～897）。法号从谂，是禅宗史上一位震古烁今的大师。他幼年出家。后得法于南泉普愿禅师，为禅宗六祖惠能大师之后的第四代传人。唐大中十一年（857），年已八十高龄的从谂禅师行脚至赵州古城，受信众敦请驻锡观音院，弘法传禅达40年，道化大行，僧俗共仰，为丛林模范，人称“赵州古佛”。玄奘，即《西游记》中的唐僧，玄奘法师在西行印度取经之前，曾在观音院从道深法师研习《成实论》。

⑤姑姑节：是一个流传很广的习俗节日，“六月六，请姑姑”。每逢农历六月初六，农村的各家各户都要请回出嫁的老少姑娘，好好招待一番再送回去，这个习俗是从春秋战国时候就兴起的。

⑥秦广王：阎罗殿第一殿阎罗王，专司人间寿夭生死，统管幽冥吉凶。

⑦转轮王：阎罗殿第十殿阎罗王，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区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往投生。

2013年11月16日修改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