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欠条的思考

前些日子，我在翻阅资料时无意间翻到了这张上世纪80年代的【欠条】，引起我浮想翩翩。一下子把我的思绪带回到了改革开放初期。

那是1986年，我奉命到胜利油田执行“钻井劳务承包”。实际上就是去帮油田打井。赚取劳务费收入，养活大队8000多号职工及其家庭。大家戏称之为到油田“要饭”。

此举是因为我们【五普】由事业转为企业，开始还有1-2口井的计划任务，到后来1口井都没有了，就是说国家给的找矿所需要的事业费一分钱都不给了，包括职工工资、福利等等一切都按下了停止键。

作为副大队长的我，和当时的大队长杨长友都着急万分，这个队伍怎么带呀、怎么才能重启生路呢。

很凑巧，1986年2月23日下午，我的山东德州石油研究所的朋友张益友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胜利油田有钻井任务要承包，【六普】不干，你们愿意去吗？我说：你真是雪中送碳呀。二话没说，经杨大同意，带了李汉平、倪金祥到了油田，签下合同。五天后由我带了三支徒手（不带任何设备和工具）钻井队，每个队伍80个人，共240人，加上一个16人的指挥组（当时也叫工作组），共256人，到了胜利油田。

那时油田稿会战，生产任务很重、要求很严。一年到头没有假期，80个人每人一个岗位，也不能倒休。紧张万分。钻井一公司领导怀疑我们的能力，召开全体职工大会。正好我借这个机会，在会上向公司领导大力宣讲五普大战江汉、大庆、中原的光辉历程，使他们大为感动。从此对我们大胆放手让我们大干。

不过我们的运气很好，尽管他们给我们打的井难度大、路途很远，上下班值班车要开近1个多小时。我们的职工没有任何的怨言，也没有出过任何事故。而且还创造了很多项油田钻井新纪录。得到油田方面的高度赞扬。也因此职工年底奖金也比较高。职工思想也开始稳定下来。越干越好，进尺越打越快，创造的纪录和得到的表彰也越来越多。在胜利油田从1986月4月到1988年7月（1988年我还兼任冀东工区主任），就给大队创收226万元纯利润。

我带队到胜利油田时，在我身边的母亲身体就不好，我没有办法不走，大队有8000多号职工要吃饭，只能先顾大家舍小家了。我这一走，真的很对不起母亲：她老人家帮我带三个正在上小学的孩子，而且又不懂普通话，生活上显得特别困难。过年过节尤其是中秋节和春节，老人和孩子都特别希望我能回家，很多新职工也都非常想家，女职工都哭了。一个萝卜一个抗（岗位），没有多余的职工可以轮休、油田又也不放假，不仅不放假还要开展劳动竞赛。我当然更不能回家。我了解他（她）们的心情，每当过年、过节都让井队职工一起聚餐，一起唱歌、跳舞开展文体活动，缓解职工的情绪。就这样克服重重困难，坚持了下来。

可是就在第三年，也就是1988年年底10月的某一天，报话员给我一张大队发来的电报，说我母亲病重住院了，让我回家。我心里一掁，感到事情不妙，因为母亲有很多慢性疾病，这次住院必然凶多吉少，我必须马上回家。可回家我得把工作做好交代，然后先到东营、乘车到济南才能坐上火车。到了郑州还要倒车到新乡。这一折腾5天过去了。

我到家时，她老人家早被大队送到新乡371医院。大家知道母亲不懂普通话，家乡话大家也都听不懂。所幸，医院的院长商道熙是福州老乡能听懂她的话。可是院长不能陪在她身边，只能不时抽空来过问一下。语言不通带来的困难让老人家遭受了更多的痛苦。我们家三个孩子正在上学，老人一生病，孩子只好由福建老乡刘祖煌一家照顾，母亲在医院由办公室派十多个家属轮流看护。

我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下子蒙了过去，在母亲面前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心酸难过得我直流眼泪。我自责：母亲多么可怜、我又多么的不孝。

经过和商院长交流，才知道母亲得的是绪理（音）性肺炎，她在医院里维持着。我只好把她接回家中继续找大队医务室刘燕华医生看。

出院2个多月后，就是1988年底吧，可能母亲感觉到自己的病没有办法治好，提出要回家的想法。我考虑再三只好同意。因为家里有我弟妹还是可以很好地照顾她的。

确定回家后，正好赶上快要过春节，我送母亲到新乡火车站，站台上人多得挤不动，我们连续三次都挤不上火车。加上我送母亲是用担架抬着。好不容易挤到车箱门口，乘务员企图阻止：说这么重的病人，我们负不起责任。大队同事帮我找火车站负责人，经过我的耐心解释，最终她们同意我们抬上火车。

经过这么大的一翻折腾，筋疲力尽的我总算站到了福州站，连忙乘汽车到连江车站。之后再······才到了弟弟家。

我在老家伺候母亲几天后，向弟弟交代了母亲的病情并给了母亲的病历，也给了他一些钱、同时给了我姨妈50元钱，让她经常来看望。她表示不要钱，可我很坚决，她只好收下。

因为我在新乡还有三个孩子不能不回去新乡，我爱人正在准备民教转正考试。怎么处理好这些关系？当时决定让她考完试也回新乡，孩子不能没有妈。我就先回去了。

说到这里，话题要转到那张欠条了。

当我回到新乡后不久，过了春节吧，办公室主任陈树庆给了我一张欠条，就是下面这张我母亲住院期间的护理费。13个人轮流值班每人每天5元，共65元，外加刘某的18元，总共83元。

现在看来这钱不很多，可也相当于半个月工资了。拿到欠条吓我一跳。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老乡帮我照顾三个孩子那么长时间，我该给他多少钱呢。我帮大队创造这么多收入，做这么多贡献，我母亲是因我而累病的，这点钱就一定要我出吗？

心里这样想着，可钱还是交给了他们。是呀，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吧。我强藏着自己的想法，最终把它彻底烂在肚子里了。

后来，我转念一想，他们能在我不在家的情况下，把母亲送到医院并派人伺候，应该感激才对呀！

多年以后，我猛然觉得当年我做得对呀，一点都没有错。

在之后不久我当任大队长，大队很多退休职工要求我给他们家的蹲便器改装成坐便器。我说个人的房子装修还要公家掏钱？有人说这是给职工做点福利吧。他们见我没有表态，就派人跟踪我，我走到那儿就跟到那儿，非要我表态。后来我找生活服务公司（负责职工生活方面的事务），让他们计算一下有多少户、需要多少钱、账务有没有这么多钱。回答是：财务没有这么多钱，也不好做账。财务付总宋平考也说，不能开这个头，以后退休的人会持续不断，要慎重！

这么样？大家明白了吗？所幸，当时我没有让大队报销陈树庆给我的那张欠条！要不然，他们一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我就得做这件违心的事了！

当然，此后我用在地质市场赚到的钱为职工盖了八栋楼房，解决了很多职工住房问题，这才真正地为职工办福利！得到了大家的高度称赞。

                                     2020-10-2 高御甫（高玉甫亦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