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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后代谈家风 | 梁钦元:要做一个对自己有办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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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7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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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家风家训是一个家庭或家族世代传承的为人处事的规则、规矩与风范,万丈高楼始于基,一个人价值观形成的起点是家风,家风就是一个人、一家人成长的“地基”。5月15日“国际家庭日”到来之际,记者采访了多位名人后代,听他们讲述家风的故事。

梁钦元,中国现代思想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现代新儒家早期代表人物之一梁漱溟长孙。资深心理咨询师;北大智慧青少年健康成长指导中心主任;北京大学“专攻北大”课题组特邀研究员、首席心理专家;中国孔子基金会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孔子基金会梁漱溟研究中心主任;西南大学特邀研究员。

父亲梁培宽63岁那年(1988年),祖父梁漱溟去世。我问父亲:爷爷有没有过对他耳提面命的时候?父亲先是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后回答我:“记忆里只有一次”。我听闻只有一次,自然好奇,爷爷对父亲讲了什么。父亲回忆,当时爷爷把他叫过去,就讲了三个字——不要贪。

梁钦元和祖父梁漱溟 

贪就会出问题,贪指的不仅仅是物质,还有精神、工作、生活。爷爷说过,孔子也讲求功业,但他认为功业不能大过生活,事业和生活之间要有界限。具体到生活中,我也有深刻体会。大学毕业后,我在爷爷家住,我的卧室和爷爷的卧室对着门,晚上我关门看书,但时间可能太晚,那时候的装修不像现在,光会通过门缝透出去,爷爷就发现了我夜读的事。早上起来他对说我,看书看得太晚,也是贪,读书学习并不是第一要事,最重要的是了解、善待、用好自己的身体,不能舍本逐末。

梁漱溟先生

2000年左右,我准备带家人去青岛自驾游,走之前提前上网做攻略,搜到了一篇博客,这位网友也是开车去山东;在他的游记里我意外看到了他在山东一家饭店吃饭时,饭店老板在墙上写的一段我爷爷的语录:“吃饭好好吃,睡觉好好睡,走路好好走,说话好好说,如此之谓'敬’。敬则不苟偷,不放肆。敬则心在腔子里。敬则不逐物,亦不遗物。由敬而慎,以入于独。”这段话看似平白、质朴,现在看却意义深远,如果心不在当下的生活之中,生活也就乱了。

爷爷也有偶像,他最敬佩的是伍庸伯,我们称呼他伍先生。这是一个能人,民国初年、北伐之前,他已经做到营长,先后上过两所军校,抗战时期他是让日寇闻风丧胆的人物。不过我爷爷的眼中,他最厉害的本领不是带兵打仗,而是睡觉!

一九二几年,爷爷去伍先生任职的广州,伍先生请爷爷和另外几个人吃饭,吃罢饭,他说自己有午睡的习惯,叫爷爷他们各自随便坐,随便说话,但他得午睡一刻钟。随即不过三分钟,伍先生真就入睡了,而且他真的做到了一刻钟后准时醒来。

爷爷称伍先生是真正做到了心身合一的人。关于伍先生,还有一个更“神”的故事。抗战时他担任粤北抗日挺进第四纵队司令,带着部队来到一个村落,刚好又到了午休时间,他就准备在祠堂舞台小憩,睡之前他派人去打探附近日军的动向。侦察兵回来报告日军距离他们这里只有七八里地。听罢侦察兵的报告,伍先生沉思了片刻便说:“敌人并不是冲我们来的”。于是他躺倒就睡。可参谋长却很不放心,命侦察兵再探再报。一会儿侦察兵回报:日寇离得更近了,只有三四里地啦……参谋长虽然更慌了,但也没敢惊动伍先生,急命侦察兵三探,侦察兵却发现日军果真朝旁处去了。生死攸关、关乎部队安全的时刻,伍先生依然能做到心静如水,安然入睡,这是爷爷最为欣赏他的地方——对自己有办法!爷爷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最佩服的就是生活中能把握好自己的人,他跟我说过,一个人如果对自己都没有办法,就对一切都没有办法,他希望我能做一个对自己有办法的人。

梁钦元

小时候,爷爷经常带我们四个出去玩,中午就在公园里吃饭,点菜的时候,爷爷雷打不动地给我们四个孙辈点上二两米饭。那时候我11岁,堂弟8岁,堂妹6岁,我弟弟4岁,二两米饭肯定吃不饱,回家就跟奶奶告状,然而没用,他还是次次只点二两米饭,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喜欢跟他出去玩。长大后我才明白,二两米饭的背后有他对孙辈深远的爱,他说,小孩子的肠胃很少是饿坏的,多数是撑坏的。回到爷爷的那句话“吃饭好好吃,睡觉好好睡,走路好好走,说话好好说”,话很直白,但日子本就如此,违背了这个,一定是自己受害。

从这件小事能看出,爷爷虽然是一位大家,但他的思想并不是高大上、伟光正,既不响亮、也不豪迈,他对家人的关爱、生活的指导,从来不是靠喊口号,而是有着很实在的意义。很多人看过他的照片,刚毅、严峻,会误以为这个老头很厉害,其实不然。之所以产生这样的错觉,一是因为他的照片多是晚年拍摄,二是拍自特定条件,并非生活照。跟他一起生活,实际上是很有趣的,我们都喜欢他,觉得他人好,与他相处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梁钦元 

有一次爷爷的保姆回老家了,我就负责给他做饭。一天我正在炒菜的时候他推开门进入厨房,我有些意外,因为从没看过爷爷做饭,我就问他:“爷爷你做过饭没有?”只见他扬起嘴角笑着回答,“我还真做过。”爷爷说年轻时,自认为最拿手的菜是素烧茄子,在北大时他还特意请李大钊、陈独秀、胡适来家里吃饭,准备露一手。就在我好奇,大家对爷爷的这顿饭反馈如何时,他双手一摊:“烧煳了!”不得已,赶紧打电话叫饭馆送菜过来。

高高在上、道貌岸然、出口成章,这些都和爷爷挂不上钩。中国佛教协会的会长赵朴初先生形容爷爷“梁老这个人,望之俨然,即之也温”,爷爷就是这样一个温暖、和蔼、包容、淡定的人,这些品质始终贯穿于他的生活中,而且用他的行为、言论、态度影响着我们一大家子。

爷爷已经走了三十四年,我们都很怀念他,念起他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都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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