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这张海报的人都知道，梅尔.吉布森在1995年导演并出演了一部史诗巨制《勇敢的心》，这部影片看得令人血脉贲张，结局却满含悲伤。梅尔.吉布森主演的苏格兰独立英雄华莱士在剧中领导人民抵抗英王的侵略，在斩首分尸的威胁前，至死都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这部影片的历史渊源，其实根植于13世纪苏格兰抵抗英格兰侵略的运动当中，而苏格兰的第一次独立战争，也成为开启英法百年战争的前奏。
上面这张照片中的石头被称作“斯昆石”，更多地被称为“命运之石”。根据传说，这块石头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圣经》时代。在《创世记》当中记载：“雅各伯离开贝尔舍巴，往哈兰去了。他来到一个地方，因太阳已落，就在那里过宿，随地拿了一块石头，放在头底下，就在那地方睡下了。他做了一梦，见一个梯子直立在地上，梯顶与天相接，上帝的使者在梯子上，上去下来。”雅各伯睡觉时枕的这块石头，正是上图所示的这块石头。后来，这块石头被带到了爱尔兰，成为爱尔兰国王加冕的标志，后又成为苏格兰国王的囊中之物，一直到英王爱德华一世将这块石头从苏格兰人手中夺去。在这之中的四百年间，“命运之石”成为历代苏格兰国王加冕使用的工具，成为苏格兰王权独立的象征。
然而，爱德华一世的到来，改变了传统的规则。
不论是华莱士，还是“命运之石”，他们都和一个人，在时间的轴线上相遇，继而发生了命运的转变，这就是爱德华一世。
当爱德华一世在1282年扑灭威尔士地区的叛乱之火后，准备进行一场新的十字军东征。然而，这注定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美好誓言，爱德华一世只是想以此为噱头，从全国人民的口袋中拿出属于他的“劳务费”，填充自己的小金库。打仗耗费了他不少的资金，他必须想办法维持金钱的运转，虽然通过律法改革，爱德华一世肃清了国内许多行政，财政上的弊病，每天落在国库中的钱币哗哗作响，但这依然满足不了这位国王为以后打算的资金胃口。
这个时候，在英格兰的北方——苏格兰王国却发生了一件令举国上下焦灼的事情。苏格兰人民的国王亚历山大三世过世了，关键是这位国王身后没有留下男嗣，最令人尴尬的事情是，唯一的女继承人，“挪威少女”玛格瑞特在前往苏格兰的途中患病身亡，这一死，就把爱德华一世牵扯进苏格兰王位继承的漩涡当中了。
苏格兰同威尔士不同，一直到13世纪之前，苏格兰都对英格兰保持着相当的独立性，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封建国家，并且二者皇室之间早在亨利一世时期就有着姻亲关系。亨利一世的妻子——苏格兰的玛蒂尔达，她的弟弟就是苏格兰国王大卫一世，之后，苏格兰的王位从大卫一世传到他的孙子——狮子威廉。在1173年，金雀花王朝的领地内爆发了亨利二世的三个儿子齐集起来共同反对父亲的叛乱，而狮子威廉此时也趁乱起兵，希望能在叛乱当中得到一杯羹。不幸地是，狮子威廉率领的苏格兰作战不利，就连威廉本人在一次战役中被俘虏。失败的结果就是任人宰割，威廉被迫承认了亨利二世在名义上的宗主国地位，1175年，随着《法莱斯条约》的签订，威廉正式在约克城堡向亨利二世宣誓效忠。这是苏格兰第一次在名义上对英格兰归顺宣言，这也导致了之后二者之间在这种关系之间不断因着利益而产生的博弈。
亚历山大三世和爱德华一世（右）
狮子威廉去世后，他的儿子和孙子亚历山大二世和亚历山大三世相继继承了苏格兰的王位。亚历山大二世在位的时候，为加强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外交关系，共同抵抗法兰西，亚历山大二世迎娶了亨利三世的姐姐琼，但是，这一段婚姻并没有解决苏格兰王位继承问题。琼没有为亚历山大二世诞下男嗣，就于1238年去世，之后，亚历山大二世又将法国一位贵族之女玛丽娶进家门，生下一位男孩，就是后来的亚历山大三世。亚历山大二世趁着西蒙反对亨利三世期间，占领了英格兰北部诺森伯利亚和坎伯兰两个郡的土地，导致两国关系变得紧张。而亨利三世痛恨苏格兰和法国走得如此之近，又为了阻挡海盗对沿海地区的袭扰，便下令关闭了苏格兰和英格兰的陆上贸易通道，同时封闭了英格兰临爱尔兰的港口。
1244年的时候，亚历山大二世重新向亨利三世效忠，并安排了自己的儿子亚历山大三世和亨利三世的女儿玛格丽特的婚约。1249年，亚历山大二世去世，九岁的亚历山大三世继承苏格兰的王位，并接着完成了对亨利三世的效忠礼，此时，爱德华一世仅仅11岁。亚历山大三世在位期间，同英格兰保持了长久的和平关系，在和亨利三世的女儿结婚之后，两国就边界问题签署了条约，自此之后相安无事，一直到亚历山大三世的去世。
亨利三世的女儿玛格丽特分别为亚历山大三世在1261年，1264年，1272年生下一个女儿玛格丽特（后下嫁于挪威皇室）、苏格兰王位继承人亚历山大王子、大卫王子。不幸的是，亚历山大三世的妻子玛格丽特在1275年去世，亚历山大王子和大卫王子也都英年早逝，大卫王子只活了9岁，亚历山大王子在1284年去世，而这距离他父亲亚历山大三世去世只差两年。亚历山大王子去世那一年，亚历山大三世只有44岁，因此，为了王国的未来，亚历山大三世需要重新为王国物色一位新的皇后，来自法国王室的一位贵族妇女。1286年，为了能在第二天赶到他的新欢住处庆祝她的生日，亚历山大三世不顾周围侍从的劝阻，搭着风雨交加的天气，在黑暗之中行进，意外也就在此时发生，亚历山大三世所乘坐的马在夜晚受了惊吓，偏离了路途，并且将他从背上摔下，第二天，人们在河岸边发现已经断了气的亚历山大三世，他的脖子被摔断，苏格兰坎莫尔王朝的命运自此发生了改变。
下嫁于挪威的玛格丽特成为毫无疑问成为苏格兰王室的唯一血脉，经过苏格兰摄政大臣一番讨论，同意将玛格丽特所生的女儿玛格瑞特选为苏格兰王位的继承人。1290年的夏季，在英，苏，挪三国政府的商讨下，决定将玛格瑞特从挪威送往英格兰，这个年仅9岁的小女孩，要担负着奔波疾苦的辛劳，远赴重洋，接受新的任命，在启程之前，爱德华一世，运用传统的联姻手段，为他的儿子卡纳封的爱德华——这位威尔士的亲王订下了终身大事，他的妻子正是这位来自挪威的少女（其实二者的婚姻是近亲结婚）。爱德华一世的意图很明显，将来他的儿子卡纳封的爱德华将会成为英格兰，威尔士以及苏格兰之王，这是从金雀花的开国君主亨利二世起，就成为历代君主一直践行的目标。
但是，天算不如人算。挪威少女玛格瑞特在1290年夏季前往苏格兰的时候，在苏格兰附近的奥克尼群岛病倒了，并且长眠于此。苏格兰的大臣们永远等不到他们的新国王驾到了，即使是那些怀着热切希望，欢迎玛格瑞特归来的英格兰派驻苏格兰的大使们，也只得将这个悲惨的消息告诉爱德华一世。
权力真空便在此时悄然出现。
苏格兰的大臣们担心爆发争权夺利的内战，有的贵族甚至开始厉兵秣马，准备大干一场。能够稳定苏格兰局势的不是本土的贵族和大臣，而是爱德华一世。作为姻亲交好的金雀花王朝此时如果能够帮助苏格兰顺利渡过权力真空时期，选举出他们自己的国王，确保王国平安，没有流血事件发生，那么，这份恩情，必定是几代苏格兰人都还不完的。当这一份急切的恳求送达爱德华一世的宫廷的时候，苏格兰的大臣们在信中发出了这样的呼求：“恳请陛下屈尊俯就，前往边境地带，安抚苏格兰人民，制止流血冲突……”。苏格兰政府对爱德华一世的信任也表明了在这种姻亲关系之下的友谊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震慑王国内居心不良的人，然而，这些大臣们却对爱德华一世对如何处置苏格兰的心思没有猜透，他们也一定会后悔当初请爱德华一世来帮助他们选举新的国王。
1290年之际，51岁的爱德华一世却收到他的妻子埃莉诺逝世的消息。尽管埃莉诺和爱德华一世是因为政治联姻而走到一起，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二人演绎一曲郎才女貌的佳话。作为贵族之女，埃莉诺比一般的王国皇后都受到更好的教育，她在艺术方面的鉴赏力让她更加光辉夺目；这位传奇女性的一生，大部分都追随在他夫君身边，即使是爱德华一世参加十字军东征，她依然伴随左右；埃莉诺逝世时49岁，她和爱德华一世长达39年的婚姻生涯中，为爱德华一世生了至少16个孩子。最后一个孩子出生后，埃莉诺把更多的金钱花在了身体的调理上，1287年，当埃莉诺在加斯科捏和爱德华一世见面时，感染疟疾，尽管这不是致命的，然而，它却导致埃莉诺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1290年，当埃莉诺北上伦敦时，不幸在林肯郡周围的一个村子病倒，爱德华一世快马加鞭赶到妻子身边，陪她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爱德华一世对妻子的爱是显而易见的，为了将妻子葬在威斯敏斯特，他命人对埃莉诺做了防腐处理，在从林肯运往伦敦的途中，只要是在遗体停留过的地方，爱德华一世就命人建造十字架纪念碑，被称为“埃莉诺十字架”，并花大量金钱为埃莉诺举行弥撒，在爱德华一世的第二段婚姻期间，他把新生的女儿取名为埃莉诺，以此来纪念这位伟大的妻子。
丧礼之后，爱德华一世把目光投向了北部。此时，在苏格兰，从众多贵族竞争者的行列中，站出两位国王的候选人，因为爱德华一世的监管，贵族们不敢起兵作乱，规规矩矩地以和皇室血缘关系的远近来评判王位的归属。布鲁斯认为自己的父亲同“挪威少女”玛格瑞特有较亲的血缘关系，王位应属于他，然而另一位竞争者巴里奥则认为，自己的年纪长于布鲁斯，按照长子继承制，他拥有王位继承的优先权，尽管他的血缘关系比不上布鲁斯的纯正。二者经过数轮唇枪舌战，依旧无法决出胜负，便把裁决的权利交在了爱德华一世的手中。
这机会就如同到手的鸭子一般，爱德华一世自然而然选择支持他的人，更重要的是，是选择支持英格兰做苏格兰宗主国的人。1292年，巴里奥决定接受爱德华一世的建议，承认英格兰国王对苏格兰具有宗主权力，并且爱德华一世对苏格兰具有司法权力，而“卖国”的唯一回报就是爱德华一世在国王选举会议上对自己的支持。当年11月30日，巴里奥在斯昆，就是“命运之石”放置的地方举行了加冕礼。
在上述的两个条件中，第一个承认宗主权力本来就是形式上的，亨利二世和“无地王”约翰都要求过英格兰国王对苏格兰的宗主权，但仅限于形式，而非实际的权力干涉，苏格兰的大臣们也都接受这样形式上的效忠，然而，第二条，承认爱德华一世对苏格兰司法权的掌控，却绝不是苏格兰大臣们的初衷，即使在1290年，卡纳封的爱德华和“挪威少女”玛格瑞特订立婚约时，爱德华一世在《博厄姆条约中》也承认了“苏格兰国王在国内和边境的一切权益，法律，自由和习惯，将完整，彻底，永久地得到保全，不受任何侵犯…..苏格兰王国的任何子民，无论缔结任何契约，或者有任何罪行以及其他任何事物，都不该受王国境内任何法律的约束”。爱德华一世趁火打劫的做法，在巴里奥加冕当天就引起苏格兰贵族们内心的不满，为了免于巴里奥成为爱德华一世的傀儡，苏格兰的贵族们成立12人贵族委员会，共同和巴里奥决定国家大事。
苏格兰独立战争的开始是和英法百年战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1294年，英格兰和法兰西拉开战争大幕的时候，爱德华一世传唤巴里奥和其余的苏格兰军事贵族，让他们提供军事服务，共同对抗法兰西。但是，苏格兰贵族拒绝这样的传唤，并且他们一致认为巴里奥不足以承担王国大业，便利用12人委员会架空了巴里奥的权力，以他的名义进行统治。此时的爱德华一世诸事缠身，除了应付法兰西方面的挑衅，威尔士人又在西南端搞事，一拨人又揭竿起义反对爱德华一世，好不容易平息威尔士人的叛乱。1296年苏格兰人又和法兰西人结盟，“苏法同盟”的成立是真正激怒爱德华一世的原因，他绝对无法忍受有人和法兰西站在一起，而且还是自己地盘上的人，对法兰西的憎恨一下子就转移到苏格兰人的身上。
1296年的时候，57岁的爱德华一世率兵北上，他决定给那些苏格兰一个狠狠的教训。当爱德华一世兴兵北上时，苏格兰已经有自发的武装力量聚集起来，反抗英格兰人的侵犯。起初，苏格兰人在英苏边境烧杀抢掠，英格兰人直到那年的复活节之后才开始行动。
双方战役的重头戏在英苏边境的一个重镇伯立克展开。
爱德华一世的军队威风凛凛进驻了伯立克镇，遭到苏格兰军队极其微弱的抵抗，但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是，爱德华一世军队的屠刀伸向了当地居民的脖子上，数千的当地居民被屠戮，尸体被任意丢弃，摧残，这座当时看起来还繁盛的贸易中心此时变成了人间地狱，苏格兰人几乎尽数成为英格兰军队的刀下鬼。在当地教士的恳求请求下，爱德华一世才停止了这场杀戮。与此同时，城镇中的大部分建筑设施被推倒，焚烧，整个城镇变成空城，鬼城，在之后对苏格兰的战争中，英格兰人几乎都是在胜利后，以此种方式来庆祝他们的胜利。金雀花王朝历代君主的性格中，都有着类似的强烈的复仇之心，对爱德华一世来说，消灭关于苏格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从他内心的复仇烈火所作出的行为而已，苏格兰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报复英格兰人的暴行，苏格兰人则将200名英格兰的学童活活烧死在教堂之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举刀屠戮，英苏之间的战争早已失去原则，而变成了展示丑陋人性的舞台。
爱德华一世的影视剧形象
然而战争并未就此结束，爱德华一世在伯立克战役之后，深入苏格兰腹地，又在邓巴战役中大获全胜。苏格兰贵族们的军事才能我们真的只能表示深深地遗憾，邓巴战役中被俘获的苏格兰贵族被爱德华一世押送到英格兰看守，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如今坐在囚车当中，脚带镣铐，蓬头垢面，即使没有生命危险，余生也只能在昏暗的牢房中度过。
胜利的爱德华一世用武力向苏格兰人证明了他王权的伟大，爱德华一世废除了巴里奥国王的职位，改为自己担任，同时，他命令部下将苏格兰政府的所有档案从爱丁堡搬走，连同苏格兰珍贵的文物全部都运到了英格兰，其中就包括那块“命运之石”，就是我们在文章开头看到的那块石头，之后，这块“命运之石”就成为英格兰国王加冕的必须之物，它静静地躺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国王的加冕宝座之下。然而，征服苏格兰的故事就这样完了吗？远没有，下一期，我们来聊聊华莱士。
备注：埃莉诺是欧洲的女性用名，有很多个埃莉诺，如之前写过的阿基坦的埃莉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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