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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记录中的厦门新年:1949年“荒年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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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06 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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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1949年1月29日,正是农历的大年初一。春节到来之前,国府即颁布《非常时期违反粮食管理治罪暂时条例》,厦门市府制定的《厦门市防止妨害治安办法》亦经省府核定开始实施。为求维稳,一切已早经准备。然自公历新年后,厦市的经济形势就一再地恶化,政治形势也日甚地紧张。此时的厦门市况,见有报章记录:

杰夫:《岁寒话厦门》(《东南日报》1949年2月2日)

阳历的元旦虽然过去,阴历元旦又将临前。万象固未现出更新,反沉陷在肃杀的隆冬里。

一、市府午夜抓丁

若果我们还记得“石壕吏夜捉人”的故事,那么厦门市长下令午夜抓丁,也可作历史的对照。

连日朔风怒哮,温度急降。九日午夜,市民正当好梦犹甜的时候,市府军事科派出自卫队,会同宪兵、警察,分头到中心、开元、禾山、厦港、鼓浪屿各区,挨户检查户口,搜捕壮丁。市民不明真相,一时风声鹤唳,惊慌万状。计数小时扰乱,被捕去者,中心区20人、开元区18人、禾山区5人、厦港区4人,合计47人。鼓浪屿由地方人士再三干涉,乃免得惊扰。在这寒冷抖慄的午夜,老妇失其子,妻子失掉丈夫、儿女强离爸爸。47人中,有报馆记者、归还华侨、侨师学生、消防队员、自卫警士,及三代仅有的独子。不论适龄及免役者,均在被抓之列。举市哄然,老少愤愤。翌晨各被捕家属及机关团体首长,均到市府交涉,请求保释。而陈荣芳市长答称:“除经请准免缓役者外,不论何人,均须一视同仁,不准保释……”其实若干应免缓役者,而未请准;若干仅靠一人以维持生计者,亦未列为免役。记者眼见六七十岁婆婆,老泪纵横;40余岁中年妇女,双目哭肿,而眼泪盈眶;暗中饮泣的,也属不少。这种悲剧的事,令人心酸!

厦门市仅有人口17万,而征兵的名额,去年500名(中欠200名),今年的1200名。征兵本属国民应尽的义务,但目前所呈现的,有如“破网捕鱼”,此入彼出。大多征兵均属于“美金”“披数”雇人代替的。他们只求领到钱,应应到,便逃回来了。征兵征不到兵,却苦煞了穷苦人家变卖家产儿女,应付雇人应征。良可慨叹。


二、厦大教职员生活告急

本市国立厦门大学,素称“世外桃源”的学府,在漫天烽火、社会动荡、物价狂涨中,全校师生均能勉强安静渡过。然迩来物价不断暴涨,教授职业薪给,几不能维持最低生活,仰事俯蓄及从事学术研究,更不必说。所以连日均在酝酿总请假待命,要求政府速予合理调整。职员会及教授会,曾先后集会讨论应变,以望维持生活。该校汪校长,为使学校不致动乱起见,即从教育部刚汇来以备修理八卦校舍之50万元,先垫拨20万元借各教职员暂时苦撑。一面由汪校长分电行政院孙院长、教育部陈代部长、财政部徐部长等,请求调整待遇,并迅请拨经费。(中二份电稿内容,略)电报虽已发出,但复电如何,仍难逆料。如三日内无法解决,厦大教职员恐怕要迫得踏上总请假之路了。


三、金钞黑市活跃

连日来央行外汇牌价,天天挂高,且年关迫近,金融市场如临风雨前夕。美金由110跳至170,港纸由220、250跳至380。中山路及镇邦路一带银号非常活跃,在铺中交易不够,通衢小巷亦有买卖交易。而其他日用品亦随金钞急涨。一般外钞阶级,捧股大笑,可怜穷苦劳动大众及公教人员,都难以维持生活。


四、北雁南飞,三校迁厦

自徐蚌会战以来,京沪机关团体学校,大受影响。先后迁台迁粤迁闽者,颇为不少。联勤部上海军事训练去营务处,经理、财务、特勤等三学校,前曾派员来厦觅寻校址。经市府介绍,曾决定经理学校迁漳州,财务学校迁海澄,特勤学校迁海沧。此数地距离厦门市约需一小时的水陆交通。现该三校教授学生员工约2000人,已乘海宿轮由沪抵厦,并运来全部器材3万余吨。现厦市府正征用民船将器材转运各校择定地址。闻各校经短期内筹备,即可复课。



愈近年关,百姓日子愈加难过。报章又记录道:

《岁序话厦门》(《前锋报》1949年2月7日)

在厦门的人,虽说过双重年已是我们牢不可破的习惯,但在以往平安的日子,人们也乐得藉这机会休息几天,关起门来吃些东西。而今年,由于时局的急遽变化,大家购买力薄弱得很,求生尚且不易,更有什么心绪来过年。尤以除夕日市场的风暴,因而今年农历年关,鹭岛街头是那样凄清冷静。

送灶以后,食料的价格随着比较旺盛的需要益发挺俏,并没有像金钞反因为和谈的曙光而停滞上来。但是到了年尾,小除夕那天,为了京沪一带传来的消息,似乎和平没有什么前途,再加以大批侨汇涌到,于是金钞市场起了大风浪。年三十那天越发不可收拾。市场混乱得很,色纸无理暴跳,本来美钞1元值金圆200元,现在则投机家居心操纵,加上首都大战似不可免的新闻,一涨就是二倍。收市涨风还较戢杀一点,美钞是420金圆1元、港币90;金子3000金圆1钱。于是市场上一切物品都跟着跳起来。许多人拥着货物不愿意卖,即使卖出,卖价也贵得惊人。肉从每斤60元变成150元,米从每担1300元变成2500百元。其他柴呀、油呀、布呀都随着暴涨。升斗小民听到这个消息,眼巴巴地无法奈何。年关最扫兴的莫过如此,害得他们对着较有油腥的年夜饭摇头叹息,无法下咽。这几天商店虽然打算休息,但是中山路靠轮渡的一边和镇邦路上,已挤满着炒外钞的客们,行情是美钞520、港币105。相信后天商店一开门,立刻腾扬起一片涨声。

旧历元旦,街上兜了一圈,大清早冷清清地,不像往年那样热闹。晌午时分街上才逐渐挤满了人群。小孩子居多,随着大人们要那个要这个。鹭江道上不少玩意儿,投竹圈得香烟的,押宝的,三张牌的,都在那边骗着一些无知人。中山公园里人倒很多,所谓游春大会、慈善舞会,真的只有上等阶级才有金钱和时间来搅这一套。大街小巷不少赌局,有的还公开地排在马路上。在这牢不可破的习俗下,治安当局也只好闭起眼睛,熟视无睹。几个飘扬在头上的气球夹着稀疏的鞭炮声,人们并不喜气洋洋,连恭喜声也少得可怜。这就是厦门的年景。

最难令人满意的,莫过于此间各报馆了。春节一放假,便是五天。从年初一一直到年初五,一点消息都无法知道。还是一家报馆聪明,初二起出号外,八开一面,零售每份7元,倒可以大赚其钱。总算还好,三十一日香港报来了,和二月号的新闻天地,登时新绿书店热闹起来。这可见目前的情势下,人们是如何关心着时事。



物价暴奖,是战后市场的主题曲。进入新年,物价飞涨更如野马脱缰。地方媒体记录道:

《新春涨风琐谈》(《江声报》1949年2月4日)

本市自收复以来,物价年年在涨,但却没今年涨得这么快。去年农历元旦美钞每元值法币142000元,折成金圆还不及五分钱。但今年元旦美钞是值金圆450元,是去年的9000多倍。如果以昨天收市800元计算,已涨了一万多倍。我国在科学上比外国进步得慢,但要是以物价涨率来说,外国是万万比不上我们的。国人真可以以此自慰了。

外钞买卖原是在铺子里偷偷摸摸进行的,人们称那些店铺为地下钱庄,称钱庄老板为“钱鼠”。但近日外钞买卖很多在中山路和镇邦路交界处当街公开交易。不过在街上交易的多是10元、5元额主顾。这种交易所无以名之,姑称它们为“露天钱庄”,而经营小额买卖以博蝇头之利的经纪人,姑称之为“金蝇”

这几天来外钞买卖价格,像失去了舵的船在大海中被狂风吹出,没人知道它会被吹到什么地方才停止。因此,各色人等都彷徨不可终日。最吃亏的当然是公教人员,其次是做小生意的。哪知在狂风暴雨下,那些做大生意的却也在叫苦。

有个商人于小除夕上午换了1000美钞,那时候价格是225元。谁知过了中午,美钞价格竟像野马狂奔,那商人急忙快马加鞭到街上去。不问价格,也不问多少,100也好,50也好,甚至5元、10元都好,拼命地吸进。到晚上算一算,早上的1000元美钞,剩下来的是800元,白白地损失了将近200元,还忙了整个下午,大呼倒霉。有人说:总算他有办法,假如稍为一犹豫,那么1元捞不回5角呢。

有个商人卖了四罐金片香烟,他听见美钞在涨早把烟价预先涨得比美钞涨率还高,准备发一小笔“涨风财”,立刻叫伙计骑脚踏车去换美钞。怎知道伙计回来报告,美钞涨了,带去的钱不够。那商人连忙把钱补足,然后等等伙计又驱车回来说,美钞又涨了,带去的钱又不够。这可以说,美钞涨的速度比脚踏车快,将来怕会涨得比汽车还快吧。

农历年底以还,外钞所以会乱涨原因很多。香港交易所在新春停止开盘,本市无所依据遂乱喊乱涨,也是原因之一。有些钱鼠无心买卖,碰到有人问价钱时候,故意把卖价提得很高,谁料言者无心,而听者有意。金蝇遂以钱鼠的无心话当做行情。后来钱鼠也以金蝇的行情做根据,不然怕没有生意好做。于是我涨你也涨,你涨我更涨,好似风助火势,火趁风威,搅得整个市场如火如荼,烧得小市民心焦。



热闹的元宵节,是新年的闭幕曲。但1949年的元宵,曲子却格外的清凉:

《元宵小景》(《江声报》1949年2月13日)

昨日元宵节,原是春节以来第一个狂欢的日子。可是在物价高奖、民生艰困的今日,度节情绪大减当年。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断续的爆竹声,足以勾起人们的记忆外,实在找不出什么热闹的景象。

“跳火盆”,是佳节应时的玩意,早在几日前就有人抬着吊睛白额的“虎爹”,大打锣鼓向店铺住户捐募柴薪,备作“跳火”的盛举。可是及时而来的春雨,打得满地淋湿,柴薪着不起火来。孩子们虽不甘寂寞,无奈天不作美,只好望柴兴叹。

今年灯市大见冷落,其原因不外是价钱太高,人们买不起。所以“花灯”“走马灯”只好高悬在灯店门前,乘风摇曳,诱惑过往的儿童。宫庙照例大烛高燃,唯“乞龟”要纳保证金。人们不敢贸然尝试,盛况大不如前。

入夜后天雨稍住,路上行人渐多,狮队也在人丛中出现。锣鼓、鞭爆此起彼落,聊以点缀荒年的升平。但为时不久,雨纱又纷纷飘落。看热闹的人各自归去,街头又是一片凄风苦雨。

此时此景,“荒年”是真的,“升平”就只在梦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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