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不断，网游继续
秦王朝二世而亡，却流泽至今，影响未止，但因史料匮乏，秦代历史仍存在诸多未解之谜，诸多真相有待还原，近年考古发现的尤其是简牍的出土，丰富了秦代研究的史料。其中益阳兔子山遗址出土的“秦二世元年十月甲午诏书”，简文涉及秦二世继位内容，或解秦二世继位的千年之谜。
2013年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益阳市文物管理处联合对兔子山遗址进行抢救性发掘，其中有11口古井中出土简牍，时间分属楚、秦、汉、三国时期。2016年《湖南益阳兔子山遗址九号井发掘报告》发表，正式公布J9五百余简牍资料，“秦二世元年十月甲午诏书”也在其中，但因古井保存环境较差，该简在古井中受到挤压，变形严重，致使笔划残泐，有碍辨识，结合诸家意见，释文作：
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遗诏，今宗庙吏及箸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当除定者毕矣，以元年与黔首更始，尽为解除故罪，令皆已下矣。朕将自抚天下，（J9③1正）
（J9③1正）
吏、黔首其具行事，毋以繇赋扰黔首，毋以细物苛劾县吏。亟布。
·以元年十月甲午下[i]，十一月戊午到守府。（J9③1背）
（J9③1背）
该牍长23厘米，为秦制的一尺，文献所载皇帝诏书即一尺，《汉书·匈奴传》：“汉遗单于书以尺一牍。”《后汉书·陈蕃传》：“尺一选举，委尚书三公。”注：“尺一谓板长尺一，以写诏书也。”故而称“秦二世元年十月甲午诏书”，这是秦二世胡亥继位第一年第一个月发布的诏书，简文正面及背面第一行为文书内容，“·以元年十月甲午下，十一月戊午到守府”是文书传送时间，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十月甲午日文书下传，十一月戊午日到达益阳。简文首先“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遗诏”讲述秦始皇驾崩后，天下惊慌悲哀，秦二世遵奉遗诏继皇帝位。简文“始皇帝”另起行抬头顶格书写，正是文书格式规定。“朕奉遗诏”指明秦二世胡亥的继位方式是遵奉秦始皇的遗诏，强调继位的合法性，这是统治者建构其统治的正当性或合法性来建立其权威，赢得被统治者对其统治权利的认可，是在权力更迭中一贯的做法。只是简文所提“遗诏”与传统文献所载有所出入，《史记·秦始皇本纪》载：
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赵高故尝教胡亥书及狱律令法事，胡亥私幸之。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其赐死。……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太子胡亥袭位，为二世皇帝。
近年北京大学藏汉简《赵正书》公布，其中载有秦始皇传位于秦二世的细节：
（始皇帝）病即大甚，而不能前，故复召丞相斯曰：“吾霸王之寿足矣，不奈吾子之孤弱，……吾衣（哀）令（怜）吾子之孤弱，及吾蒙容之民，死且不忘。其议所立”……丞相臣斯、御史去疾眛死顿首曰：“今道远而诏期群臣，恐大臣之有谋，请立子胡亥为代后。”王曰：“可”。
北京大学藏西汉竹简《赵正书》简8-简15
《赵正书》与“秦二世元年诏书”皆是强调秦二世继位的合法性，与《史记》所载赵高矫诏立胡亥不同。因历史记载的不完备性与相对性，无论是传世文献，还是出土文献所承载信息的真实性，皆需考察，才能去接近历史真相。《赵正书》和《史记》同是一家之言，且皆是汉代作品，皆非作者亲历秦末变故，故不可偏信偏用。《史记·李斯列传》载秦始皇三十七年东巡：“始皇有二十馀子，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上使监兵上郡，蒙恬为将。少子胡亥爱，请从，上许之。馀子莫从。”及“（赵）高受诏教习胡亥，使学以法事数年矣。”由此可看出秦始皇对少子胡亥的喜爱和培养。《赵正书》也言秦始皇“吾衣（哀）令（怜）吾子之孤弱，及吾蒙容之民，死且不忘。”始皇作为父君担忧自己孤弱的儿子难以掌控天下，秦二世继位元年年仅二十一岁（《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就继位人选询问李斯，李斯等人因知始皇立储的意向，故而请立胡亥继位才得始皇的认可，这样看来秦二世胡亥的继位顺理成章，合理合法。
那为何秦二世在文告中强调“朕奉遗诏”继位的合法性？文献或能解释，《史记·陈涉世家》：“（陈胜）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胡亥作为秦始皇少子，据传统的“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嫡长子继承制，理应是长子扶苏继位，加之扶苏仁德，朝廷和民间应多有质疑秦二世继位的合法性，故而陈胜才道“吾闻二世少子，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秦二世也有此忧虑，与赵高谋曰：“大臣不服，官吏尚彊，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奈何”（《史记·秦本纪》），所以秦二世继位后必然强调其继位的合法性，广布诏令，下达郡县，首先阐明继位由来（“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遗诏”），再颂扬始皇功业（“今宗庙吏及箸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当除定者毕矣”），既而强调统治权威，安抚天下，意欲推行“德政”（“以元年与黔首更始，尽为解除故罪，朕将自抚天下，吏、黔首其具行事，毋以繇赋扰黔首，毋以细物苛劾县吏”）。而“秦二世元年甲午诏书”所提到“以元年与黔首更始”“朕将自抚天下”，与《赵正书》载秦二世“有（又）欲起属车万乘以扶天下，曰：‘且与天下更始。’”表述类似。这是胡亥合法继承秦始皇政治权利的官方表述，是从中央到地方的政治灌输方式，也是为了安定民心的措施。《史记·秦本纪》秦二世曰：“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强，威服海内。今晏然不巡行，即见弱，毋以臣畜天下。”秦二世继位之初即效仿始皇巡行，意欲威慑天下，也是对合法继位的宣扬。只是秦二世并未做到诏书所宣扬“毋以繇赋扰黔首，毋以细物苛劾县吏”的“德政”，不仅铲除异己，诛杀兄弟，屠戮大臣，横征暴敛，致民不聊生，最终秦亡于二世。然秦二世继位历史真相当然不能就此断定，但“秦二世元年甲午诏书”与《赵正书》为秦代研究尤其是秦二世继位及秦亡等历史问题上提供了最新的材料，具有重要文献价值。
作者：杨先云
现就职于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从事简牍整理研究工作。
编排：李岩 代雨彤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