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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嘉道间汉宋学关系小议

                “清史学科网站”整理

  乾嘉间,“汉学昌明,遍于寰宇”。宋学则趋于衰落,被贬抑。汉宋门户之见颇深,治汉学者与治宋学者互相诋讥,积不相能。嘉庆二十三年江藩刊《国朝汉学师承记》(后又刊《国朝宋学渊源记》),为清汉学家树正统。道光间方东树撰《汉学商兑》,予以驳斥,言词尖刻,极尽讥讽之能事,于是有所谓“汉宋之争”。而若戴震、阮元辈,后世研究者称之为“反理学思想家”。嘉道间汉宋学关系究竟如何,似有可议之处。

                     一

  戴震曾说:“天下有义理之源,有考核之源,有文章之源”,而“义理即考核、文章二者之源”(段玉裁:《戴东原先生年谱》)。姚鼐则谓:“天下学问之事,有义理、文章、考证,三者之分,异趋而同为不可废。”(《复秦小岘书》,《惜抱轩全集·文集》卷6)就此而言,汉学大师戴震与崇宋学的桐城文派大师姚鼐并无根本不同。虽然,汉学家与宋学家毕竟有异,汉学家重训诂,所谓“训诂明则义理明”,如戴震言“圣人之道在六经”,欲明其道,须是“由字以通其辞,由辞以通其道”(《戴东原集》卷8)。而宋学家则言义理,以为训诂明义理未必明,不应以训诂而遗义理。

                     二

  汉宋学家虽互相排斥,“为训诂之学者薄宋儒为空疏,为性理之学者薄汉儒为支离”,但也不能看得过于严重,不能绝对化。宋学衰落,汉学家多诟病其空疏,然而程朱理学毕竟是清政府的官方哲学,他们因科举等缘故,与宋学不能隔断关系。江藩《国朝宋学渊源记》云:“然本朝为汉学者,始于元和惠氏,红豆山房半农人(惠士奇)手书楹帖云:‘六经尊服郑,百行法程朱’,不以为非,且以为法,为汉学者背其师承何哉!”江藩之肯定以程朱为法,且作《国朝宋学渊源记》,乃因宋儒读汉儒“义疏之书,始能阐性命之理”,汉学家扬汉抑宋的立场明显。阮元《拟国史儒林传序》说:“故两汉名教得儒经之功,宋明讲学得师道之益,皆于周孔之道得其分合,未可偏讥而互诮也。我朝列圣,道德纯备,包涵前古,崇宋学之性道,而以汉儒经义实之,圣学所指,海内向风。”(《揅经室一集》)阮元甚而有为朱子辩解之辞,批评“王阳明诬朱子以晚年定论之说”。崇宋学者也不是完全拒绝考据,如前述姚鼐即主义理、考据、辞章。姚氏虽不满汉学家之“以专宗汉学为至,以攻驳程朱为能”,甚至认为诋讪程朱者,如“毛大可、李刚主、程绵庄、戴东原率皆身灭嗣绝”,已是人身攻击,但他也承认“汉人之为言,非无有善于宋而当从者也”,“博闻强识,以助宋君子之所遗”。姚鼐虽不满于程廷祚之非议程朱,但也为其文集作序,称“绵庄之立言,可谓好学深思,博闻强识者”,以为“绵庄书中所论《周礼》为东周人书,及解六宗、辩《古文尚书》之伪,皆与鄙说不谋而合”。夏炘崇尚宋学,以景紫名其堂,所著《述朱质疑》,纠陈建《学蔀通辩》谓朱子溺于释老在四十岁以前之误,经考核“断为二十四岁以前不废二氏,然亦格致之一助,并非溺志于虚无”。而《檀弓辩诬》,曾国藩誉之“发千古之覆,成一家之言,足与阎氏《尚书疏证》同为不刊之典”,其为学兼综汉宋,“由汉学之专勤,探宋儒之精粹”。

                     三

  阮元于《拟国史儒林传序》云:“圣人之道,譬若宫墙,文字训诂,其门径也。门径苟误,跬步皆歧,安能升堂入室户。学人求道太高,卑视章句,譬犹天际之翔,出于丰屋之上,高则高矣,户奥之间未实窥也。或者但求名物,不论圣道,又若终年寝馈于门厩之间,无复知有堂室矣。”阮元既批评一些宋学家不从文字训诂入手,虽高谈圣道,实未能升堂入室;也批评一些汉学家“但求名物,不论圣道”,则不知堂室与否。不少汉学家于文字训诂很有成就,但仅止步于此,不及义理,这正是为宋学家所诟病者。即汉学大家凌廷堪于其时汉学之弊病也不满意,指出:“固陵毛氏出,则大反濂、洛、关、闽之局,剖击诋诃,不遗余力,而矫枉过正,武断尚多,未能尽合古训。元和惠氏、休宁戴氏继之,谐声诂学必求旧音,援传释经必寻古义,盖彬彬乎有两汉之风焉。弹宋儒为能事,所谓天下不见学术之异,其弊特有不可胜言者。”(《校礼堂文集·与胡敬仲书》)汉学末流,支离琐碎,不能不引发变化,一是常州公羊今文学的兴起,一是戴震、阮元、焦循、凌廷堪等由训诂而明义理。当乾隆间汉学如日中天之际,纯考据者不仅诋讥宋学家之空疏,亦排斥戴震的义理之学。章学诚于《文史通义·书<朱陆>篇后》指出:“时人方贵博雅考订,见其训诂名物有合时好,以谓戴之绝诣在此。及戴著《论性》、《原善》诸篇,于天人理气,实有发前人所未发者,时人则谓空说义理,可以无作,是固不知戴学者矣!”但也有认同戴氏之学者,其影响及于阮元、焦循、凌廷堪诸人。

                     四

  汉宋学家的分歧在一“理”字。于纯考据而诋义理之汉学家,可置不论。即如由训诂而明义理的汉学家所言之义理,与宋学家之义理亦有异。阮元在《书东莞陈氏<学蔀通辩>后》说:“朱子中年讲理,固已精实,晚年讲礼,尤耐繁难,诚有见乎理必出于礼也。古今所以治天下者礼也,五伦皆礼……且如殷尚白,周尚赤,礼也。使居周而有尚白者,若以非礼折之,则人不能争,以非理折之,则不能无争矣。故理必附乎礼以行,空言理,则可彼可此之邪说起矣。”(《揅经室续集三集》)显然阮元是欲以礼代理。他对凌廷堪的《复礼》三篇,赞为“唐宋以来儒者所未有”。凌氏精于礼学,于《复礼》上云:“夫人之所受于天者,性也。性之所固有者,善也。所以复其善者,学也。所以贯其学者,礼也。是故圣人之道,一礼而已矣。”《复礼》下云:“夫《论语》圣人之遗书也,说圣人之遗书,必欲舍其所恒言之礼,而事事附会于其所未言之理,是果圣人之意邪?后儒之学,本出于释氏,故谓其言之弥近理而大乱真。不知圣学之礼也,不云理也,其道正相反,何近而乱真之有哉?”凌氏以礼为儒学之中心,道德仁义皆以礼为依归。宋学家之义理言性命,凌氏以为以礼节性,以礼节情,“非礼何以复其性”,“如曰舍礼而可以复性也,必如释氏之幽深微渺而后可”(《校礼堂文集》)。凌氏与阮元同,亦以礼代理。而宋学家之争亦在一“理”字。方东树《汉学商兑》言之最明,他说:“顾、黄诸君,虽崇尚实学,而未专标汉帜。专标汉帜,则自惠氏始。惠氏虽标汉帜,尚未厉禁言理。厉禁言理,则自戴氏始。自是宗旨祖述,邪诐大肆,遂举唐宋诸儒已定不易之案、至精不易之论,必欲一一尽翻之,以张其门户。”其所指责,在于戴氏及其流衍之“厉禁言理”。
  戴氏一脉诟病宋学之义理,重要一点为其受二氏之影响,以至“幽深微渺”,空说义理,圣人之道变味。戴震《孟子字义疏证》谓理者,分理条理之谓,“《六经》、孔孟以及传记群籍,理字不多见。……自宋以来始相习成俗,则以理为如有物焉,得于天而具于心,因以心之意见当之也”。理在事物,处事物而当,合于人心之同然始谓之理,非得于天而具于心也。天理即存乎人欲之中,非以天理为正、人欲为邪也。程朱“借阶于老庄、释氏,以理之一字易其所谓主宰真空者”,“杂糅傅合而成”,而《六经》、孔孟之道亡。他们认为汉儒未受二氏影响,接近圣人本意,故回归汉儒者,乃在于复圣道本意,并非完全反理学,即如前引惠士奇所言,“百行法程朱”。皮锡瑞《经学历史》云:“戴震作《原善》、《孟子字义疏证》,虽与朱子说经抵牾,亦只是争辩一理字。”皮氏之说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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