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市老照片的由来

老照片，一般是指拍摄于1949年之前的照片。

70年以前的旧照片，保留至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长河里，经历太多社会变革与世事变迁，能够留存到今天的，少之又少，但因其承载着丰富的时代社会、人文等内容而尤显珍贵。

研究吉林老照片，也是研究吉林历史。许多今天已不复存在的古迹和旧物，其曾存在的真实面貌，老照片成为见证。

一

    

追溯吉林老照片的由来，还得从摄影史说起。我国摄影史上初创阶段，有一位著名的摄影理论家、摄影家叫陈昭常（1867—1914年）。1907年，广东四会人吴仰曾（1862年生，卒年不详）著有《照相新编》，陈昭常为之作序。此前陈早于吴著有《摄影术二十五章》。陈昭常本翰林出身，曾任刑部主事、候补道员，任职期间随驻英大使出洋，遍游英、德、美、俄、法、日诸国考察洋务，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学会了摄影术。归国后，他曾在京师任通艺学堂英语教员，1897年再次出使英国，并游历各国，同年在广西任洋务局会办。1909年调吉林任巡抚，1914年故去。

    

陈昭常在吉林从政之余，善于诗、书的他，不会面对吉林大好山水无动于衷。他用手中的照相机拍摄的影像当不少，只是留存至今的不多。陈昭常在吉林地域为官6年，他将摄影术也带到了吉林，如清末《吉林官报》《吉林警务官报》等期刊的扉页里就印有陈昭常、朱家宝、谢汝钦等人拍的肖像，1910年杀害烈士熊成基时，也给烈士拍照留影。至于著名风景北山、江南“吉林公园”的影像，清末《中国风景》画册中也有收录，此外载于当时的各种书刊中的尚不知还有多少。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沙俄侵略军占领包括吉林在内的东北大片领土，烧杀掠抢之余，拍了大量照片。这些图片有的印成明信片广泛散布，有的印刷在各种出版物上。图片包括吉林官府的官员、吉林街市和建筑等。

    

1906年末，美国植物学家麦耶（1875—1918年），冒着严寒来到吉林。他首先在迎恩门一带拍下一组照片，这一张张高清的老照片，可以让今天的我们一睹昔日吉林老城清晰的风貌。在1907年元旦，他拍下冰冻的江面上木匠锯木做棺、爬犁运木材等景象。他还来到江南，拍下了冰雪覆盖、略显凄清的空旷场面。还有一张船营街兜售毛皮的旧影，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百多年前吉林人的真实面貌与市场风情。

澳大利亚人莫里逊（1862—1920年）于1894年来到中国，曾任《泰唔士报》驻华首席记者、中华民国总统顾问，在中国30余年，拍摄了许多纪实照片。1902年前后莫里逊来到吉林，为古老的木城船厂留下了一批极其宝贵的影像资料。如吉林将军长顺与达桂、方朗等幕僚在将军府门前的海浪托日图的影壁前合影，还有高清的魁星楼、玄天岭、城郊景致等等影像。美国于1888年创刊的《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自清末一直到现代，陆续刊登过外国各种人物所摄的有关吉林的照片。

二

    

1905年12月，中日签订《东三省事宜条约》，允许开放东北16座城市为商埠，吉林名列其中。自此前后，大批日本特务、间谍纷纷涌入吉林。他们明目张胆地到各地拍照，自清末至光复，留下了数以万计的老照片。他们在吉林开办了像“森泰号”这样的洋行，明里收购吉林地方土特产，暗里搜集情报为侵占吉林做准备。他们以出版明信片为载体，以众多的吉林景观、民俗、建筑、庙宇、风情等图片，全方位介绍这个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古老城市。其1905年出版的《军国画报》，就载有“吉林全景”的照片。1931年日寇入侵吉林时，森泰号发行了一组十张以《满洲事变》吉林之实况第一辑的明信片。自民国初年至1942年，日伪当局在吉林发行的明信片不下20套，总数当有300多张。如“吉林风景绘叶书”只第一辑就分12张、15张发行，第二辑又分10张、12张发行，还有不分辑的10张、15张发行的，如发行的“吉林北山八景”等。在大量印发吉林风景明信片的同时，日伪当局于1937年又发行了《吉林一中》，1941年又发行了《松花江第一发电所工事绘叶书》（即吉林丰满发电站）等多套明信片。

    

以吉林观光协会的名义发行的明信片就有许多名目，如“观光都·吉林的风物”“吉林八景”“水都吉林（16枚）”“山紫水明的吉林风光”“大满洲吉林的名所”“历史风光·满洲的京都”“吉林名胜十六景”“探胜的吉林”“山紫水明的古都—吉林景观”“吉林”“吉林的风光”“丽色的吉林”等等。仅“吉林全景”目前所见就有5组之多，有6张一套的，有2张、3张、4张、5张一套的等。吉林市档案馆收藏的1909年“吉林全景”就是一张在北山西峰顶上拍摄的。这张旧影把清末吉林城的概貌清晰地呈现出来，这是目前我市最早的吉林全景图之一。

这些侵略者出于侵略目的拍摄的影像，是我们考证历史、获取当时更多社会风貌的重要资料，例如从中可以分辨，清代建立的“演武厅”就建在今人民广场位置；北山东峰山岩当路，山坡没有其他建筑；桃园路一带当时尚无人家；俯瞰城区青砖小瓦建筑成片等。

三

    

1908年前后，俄国间谍在吉林城发行近20余种明信片，而且在每张图片的左下角都印有文字，如“松花江桥”（那张有名的吉林浮桥）、“望云山一（玄帝观）”、“望云山二（狐仙堂）”、“巴虎门内（观音堂）”、“吉林高等审判厅”、“吉林自治筹办处”、“吉林咨议局”、“省城咨议局”、“吉林交涉司”、“吉林提学司”、“吉林度支司”、“吉林提法司”、“北戏台”、“吉林官轮码头”等等。

    

吉林早期的摄影，留下的尽管有限，但还是弥足珍贵的。清末，日、俄窥视东北及吉林，从那个时代众多的出版物中，不难发现反映吉林内容的旧照。如1941年日本出版的《满洲史和朝鲜史》一书中，就收有清末吉林将军长顺和幕僚方朗、达桂等六人的合影。日本大正三年（1914年），满洲日日新闻社出版的《满洲土产写真帖》，收有“吉林文庙”“吉林巡按署”等照片，片中所反映的是清末吉林城内的真实面貌。吉林文庙是位于今公安局后身实验小学院内的老文庙，面朝南位于今北京路，照片约摄于1900年左右。庙前东西为木制辕门，前有照壁，一派古朴肃穆。从画面看时值严寒季节，可见艰难行驶的车夫，还有一位高挑的俄国女郎身上裹着大氅，戴着时髦的帽子，右手捂着嘴，急步在文庙门前走过。影像记录的时代背景一目了然。巡按署也是吉林将军署的旧地。

    

笔者从哈尔滨近年出版的一些图志和画册中，也发现了不少吉林的老照片。有1904年俄国人拍摄的吉林“朝阳门”和位于今远大的“灵岩寺”，以及铺着木板的古老街道等。还有一些图片记录了时代的特征，例如义和团时期俄国人所拍的“吉林监狱”“杀猴张”“杀义和团民”等。

    

吉林巨商牛子厚学习摄影始于1880年以后，据牛家后人讲，当年牛子厚拍了许多照片，包括喜（富）连成科班学戏、演戏的纪实照片，还有吉林本地山水风景、名胜古迹、风光人物、偶发事件等等。但近百年逝去，又经世事沧桑，仅留下几十张而已。其中有一张吉林将军府的片子，拍摄的时间当在1882年前后，这就是那 张很长时间一直被认为是“文庙”魁星楼的旧影。图中远处即将军府，府衙前立有四根旗杆，而且有木制的东西辕门，这是目前所知吉林最早的一张老照片。牛子厚最著名的老照片是1911年拍的“火烧船厂”。还有一张以前误认为“朝阳门”的老照片，笔者通过与俄国人1904年拍摄的朝阳门一片对比发现有误，因为朝阳门是没有城门额的，而牛子厚拍摄的这张图片经过细辨，是有汉白玉石匾额的。牛子厚虽然所留旧影较少，但仅这几张就足见不寻常的价值。

    

进入民国以后，吉林的摄影家日增，但是在军阀混战、百姓生活维艰的岁月里，持有照相机的人只限于报社记者、少数有钱有势的人，这部分人所摄影像留下来的也有限。从政府方面保留的主要在当年少部分印刷品中，而民间的照片早已随时空散尽。

    

1915年吉林监狱暴发的犯人和狱警拼杀的事件和照片，发表在1916年日本出版的《历史写真》第5期书中。曾在辛亥革命运动中到吉林宣传革命思想的杨六更全身像刊载在1916年《历史写真》第11期。

    

张作相督吉时期，遗留的几张照片很有名，如1924年5月初，张作相率群僚及日本驻吉林领事馆人员于北山药王庙前的合影；另一张是1925年张作相率群僚及日本驻吉林领事馆人员在北山关帝庙旁暂留轩门前的合影，前一张均长袍马褂，后一张皆全副武装。这两张照片把当时省公署的官员悉数记录，如：孙其昌、荣厚、王莘林、马德恩、荣臻、李文蔚、于芹等等。通过此图片使我们有幸一睹九十多年前吉林官员的面貌。此外吉林省档案馆还收藏了省政府全体官员大合影，摄于1930年。还有一张张作相独自在北山石牌坊前留影的照片，网上售价15000元。

四

    

1924年9月，日本在大连成立“满蒙印画协会”，出版的《亚东印画辑》内容涉及中国、蒙古、朝鲜，囊括人文历史、风俗民情、文化艺术、自然风光。其于每月中旬发行一辑，每辑10张6寸照片，分贴在5张16开大小的黑色相册纸上，每张纸正反面各粘一张照片。每张照片旁均附有一张印有日文说明的标签，内容包括标题、拍摄地点、情况介绍。有些还注明该照片是《亚东印画辑》第几回的第几张，有的还附有专业人员的研究文章。日本为达到对中国实行殖民统治的目的，向中国派出了许多探险家和学者，在中国各地收集天文、地理、矿产、森林、地质、水利、历史变迁等方面的资料。自1924年至1942年，《亚东印画辑》以中、英、日三种文字出版发行，其数量达4000余张，其中关于吉林的，有1932年拍摄的吉林流放的木排、吉林松花江、木之都吉林、阿什哈达木筏；1934年拍摄的吉林木税局、木板建筑、省公署前街、松花江铁桥、城市街景、商业街景等；1935年拍摄的吉林永衡昌、永衡长等商家的图片10张一套；1941年拍摄的北山、文庙、团山子、祭奠、毛皮市场、市区俯瞰、新建“朝阳门”等。日本人同时还以《亚细亚大观》的名称，出版印制了类似《亚东印画辑》一样的画片。其中关于吉林的有“小白山的山神庙”“松花江的渔猎”“龙潭山”“松花江的筏”“松花江的渡船”“木材的集积”“吉林小白山的神鹿”“孔子庙”“吉林附近民家的门”“吉林的北山”“吉林郊外风景”“松花江的花”“吉林的雪风景”“松花江的木材场”“ 吉林的窗”“ 吉林的水汲”“吉林富士山”“冰上的马宿”等。这个历史阶段正是日伪在东北及吉林统治最猖獗之时。

    

早在1905年，日本印刷的《军国画报》就披露了“吉林城的全景”。1909年在《满洲名胜写真》一书中，印有“吉林松花江冰上的制材”的照片，另外一种《满蒙大观》以画册的形式也披露些许吉林的旧照。这些重要的历史照片的摄影者是樱井幸三、岛琦役治和小川一真、山本诚阳、山本赞七郎、佐藤三郎、山川早水、伊东忠太、关野贞、村田治郎等近三十人。他们所拍摄的这一批照片不但以画片的形式发行，还反复地运用在日伪时期所出版的各种书刊中。如《满洲帝国大观》《国际写真情报》《世界地理风俗大系 满洲卷支那卷》《图解满洲产业大系》《北支》《满蒙写真帖》等等。1941年，满洲观光联盟出版的画册《满洲》，收录了这些日本摄影家所拍摄的风景。其中“筏木”“松花江”等图，都反映了吉林的风貌。而伪满洲国皇帝溥仪，于1934年10月24日首次来吉林，登上吉林小白山，望祭“长白山之神”的照片，发表在《历史写真》《国际写真情报》中，此事当时还拍摄有纪录片电影。

    

自1910年至1942年，日本在吉林还出版了众多出版物，其中也印发了吉林本地的照片。这些图书如《水都吉林市势概要》、不同年代的《吉林案内》《吉林事情》，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编印的不同年代的《吉林》，及《满洲事变写真帖》《大满洲写真帖》《满洲的美术》《满洲民众风俗写真帖》《历史写真》等等几十种。

    

新中国成立以后，日本国内又出版了一些书刊画册，里面也刊载了吉林市老照片，如1958年的《满洲的回想》、1971年的《啊，满洲》《满洲慕情续卷》、1979年的《生产满洲》、1981年的《满洲旅情》、1999年的《满洲国的幻想》及《满洲遥远的回忆》《昔日满洲》《满洲的记录》《呵，北满》《望乡写真集》《写真集满洲》等等十多种。

    

在这个历史阶段中，还有一个重要的老照片来源，就是日本1906年设于大连的“南满铁道株式会社”。这是一个为侵略而设的特务机构，在其后近40年间，全东北的山林河流、工厂建筑、民风民俗、古迹庙宇，无一不收进他们的镜头之中。今天大连旅顺博物馆藏有当年的老照片近千张，二十多年来我市出版的多册旧照图书，大部分图片均取材于这部分影像。

五

    

日本从觊觎到占领吉林，即从1906年至1945年，出于侵略目的拍摄了大量影像，存留下的占吉林市现存老照片的百分之九十。这一时期的吉林老照片，虽然都带有殖民地的色彩，但作为吉林市一个时代面貌的记录也是难得的资料，从中可以得见吉林老城许多历史信息与民俗风情。

    

光复以后至吉林解放不到三年的时间里，除了几家报馆勉强维持，百姓生活十分艰难，旧照此时留传较少。是时，有国民党吉林省主席梁华盛主办的刊物《忠勇月刊》《船厂》等，很少刊发图片，《长白日报》《光复日报》更是如此。吉林“旅吉直隶同乡会” 会长宋汝珍之子宋健鹏，在国民党《吉林日报》担任摄影记者，于解放初期故去。笔者少年时与宋会长曾同住在“伊壮愍公祠”，在其旧书房我得到宋健鹏遗留的多张风景照片，如“旷观亭”“圆通楼”“揽辔桥”及他保存的1909年“吉林全景”长条旧影。

    

旧时，吉林市的照相馆是比较活跃的，而吉林市第一家照相馆，据清末《吉林报》记载，是位于河南街道北的“本来写真馆”。它的开业当在1906年，日本占领东埠地后，由日本人开办。而道南的“同芳照像馆”是1907年国人创办的，也是我市开办较早的照相馆。自此以后照相馆在吉林市不断增多。照相馆不仅照人物肖像和家庭合影，也有的走出去照风景。如大家都熟悉的小白山望祭殿，就是同芳照相馆的作品。

    

我们今天从民间所能见到的旧影，多数是人物和家庭的合影，还有就是旧时丝房（百货公司）、中药铺伙计与掌柜的合影、学校师生毕业照及工矿企业与产品的照片。而庭院、摆设、园林、名人等照片，这类照片极易损失，留存下来的较少。

    

如今，对“老照片”的研究已经成为一门学问。它涵盖时代变迁、社会风貌、民风民俗、童年的记忆……特别是地方旧影，已是无比珍贵的文化遗存。

皮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