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是从容

 市百千万培训班的群里接连发出两条消息，一条是莫怀戚去世，另一条是一张照片，说是近日在广西龙脊梯田看到的一个苗族老太太，一边卖黄瓜，一边看《红楼梦》。

我回复：“奇人。奇境。只有这种人，才能拥有这样的大寿数。像莫老那样过分用心用力的人，总难长久。还是应该享受自然，享受生活，享受艺术，享受最散淡的人生。”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不是生命如何才能长久，而是心灵如何才能满足。

这个苗族老太太活得满足，甚至活得超然。至于能否长久，大概不在她的考虑之内。然而愈是不对能否长久耿耿于怀，反而愈是自然而然地天长地久。

而那些“赶快生活”的人，往往最终也会“赶快”离开。

 

莫怀戚去世的消息我昨天就知道了，看看他年龄过了60，我也就没太多的惋惜。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来过，并且已经给这个世界留下了美好的东西。这就够了。

人活200岁也是个死。

物质的世界总有个尽头。

除去一切执念，活着就能无限欣悦，死的时候也会了无遗憾。

 

想起去年在温州永嘉讲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课堂最后的片段——

生：“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能再多活两年，因为上帝看她太苦，怕她受不了，所以才让她提前离去。

师：现在才想通了这一点，是吧？“我”以前不能接受母亲离我而去，看不到“我”用纸笔撞开的一条路，现在“我”才明白，母亲实在太苦了，上帝的考虑是对的。还有吗？

生：“我”现在才明白，“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我”现在才明白母亲对“我”的期待与关心，“我”的成长离不开母亲。

师：很好，我们看到，“我”走过的每一条路上，都有母亲的陪伴，但是作者却说，“我到现在才明白，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

 

作者在第一部分开头说：“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我”脚下的路断了（板书：脚下的路　断了）；后来，“我”用纸笔撞开了一条路，“我”找到了一条纸上的路，这条路，为“我”打开了（板书：纸上的路　开了）；起初我觉得母亲如果在世，应该是会为我感到自豪的，他这里谈到另外一个青年作家，“我”曾经问他学写作的动机是什么，他说：“为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而当时史铁生说，只怕是这愿望过于天真了。第二部分倒数第2段又说“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作者为什么说“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呢？那么母亲盼望“我”找到的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生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母亲当然希望儿子能活下去，是吧？但是母亲“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

一女孩：母亲认为“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

师：对，非常好，第二部分的第3段。“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生：幸福之路。

师：幸福要用什么去感受啊？

生（齐）：心！

师：很好，幸福要用心去感受，所以这是一条心中的路。（板书：心中的路）这条路必须得通了（板书：通了），这条路不通，你再成功也没用。有很多成功的人跳楼自杀，有很多名牌大学的大学生研究生跳楼自杀，心中的路不通，你再成功也没用。所以，脚下的路，它意味着生存（板书：生存）；而纸上的路呢，它意味着成功（板书：成功）；心中的路呢？

生：幸福。

师：很好，心中的路才真正通向幸福。（板书：幸福）能够生存下去，当然是好的；成功呢，是一个比较级；然而，只有幸福才是什么级啊？

生（齐）：最高级！

师：用三个英语单词来向我描绘一下，生存是什么样的？

生（齐）：Good

师：成功是什么样的？

生（齐）：Better

师：幸福是什么样的？

生（齐）：Best

师：对。很好。所以，关于路的思考，是很多人，很多其他的青年作家，没有去想，或者没有想得如此深刻的。所以史铁生是一个幸福而自由的人，他既不做死亡的人质，也不做成功的人质，甚至不做写作的人质。他在《我与地坛》后面的一部分里面提到过，有一段时间他成了写作的人质，但是最终他挣脱了这种绑架，他成为了一个自由的人。他心中的路通了，他就幸福了。而且，他不只是把自己的路走通了，他还帮助别人走上了幸福之路。

 

这个人认识吗？凤凰卫视《非常道》节目的主持人。他是个一向对什么都觉得无所谓的人，觉得没什么事情应付不了，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啊。但是他父亲后来患了癌症，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乱了，他崩溃了。他说：“我一个念书的人，六神无主，就去医院旁边的书店翻，看有什么书，能解决我这个问题，每天去，每天去，非常失望。很少有书教人救自己，让人内心能面对自己，没有。”直到碰见史铁生的一本白皮小书《我21岁那年》。史铁生是21岁的时候瘫痪的。这个以硬朗著称的大男人在王府井书店的角落里一边看，一边哭。后来他又找到《我与地坛》来读，读完之后他说：“它告诉我，除了一个现实的世界，还有一个灵魂的世界。”他终于能够释怀。其实物质的生命总会结束的，但是灵魂的世界可以永恒。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为自己写的墓志铭这样说：“我过去不存在；我存在过；我现在不存在了；我不介意。”

 

是不是很超脱啊？

生：是。

师：但是，我觉得史铁生比他更通透。史铁生在《我与地坛》的最后结尾处写了这样一段话——

 

他在告诉我们什么啊？

——“我”走了，但是新的生命会诞生，这个生命跟“我”有关系吗？

生：有。

师：有关系。那不是“我”，却又是“我”。他的生命会在每一个人的生命当中延续下去，宇宙大生命包含了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所以它“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史铁生走了，但他活在永恒里。就好像司汤达的墓志铭一样：“活过，爱过，写过。”一个活过，爱过，写过的人，他是不会离开的。我们不会失去他。

 

 

板书：

 

脚下的路—→纸上的路—→心中的路

断了　　　　　开了　　　　通了

生存　　　　　成功　　　　幸福

好　　　　　　更好　　　　最好

 

我并不是要倡导老庄的“无为”，我只是十分歆羡那种生命的从容。

一如那位苗族老太太，一如轮椅上的史铁生。

他们既不做死亡的人质，也不做成功的人质，甚至不做写作的人质和生活的人质。

他们只是享受生命，享受生活，享受写作，甚至享受死亡——生命的大安息。

他们不被任何东西绑架，他们是灵魂自由的人。

灵魂自由的人，面对生、死、聚、散、成、败、得、失，总是从容的。

 

因为信仰的关系，我对于爱情婚姻的看法一直十分传统。

但越往深处活，越往灵魂的深处行走，越是发现人性的纠结并非可以用简单的道德来划定是非黑白。

人之不可自救原在于此。

在网上看到一段话——

幸福婚姻的坏处是，它会令人变得懒惰。岁月静好是一个好词，但负面效应是太静了，一湖不动的水美则美矣，时间长了会大大消磨人的天分，这和女艺人从事职业的属性背道而驰。所以激烈摇滚的窦唯成就了歌手王菲，而周到有礼的李亚鹏成就了女人王菲，哪一个更幸福？已经离婚了的王菲，不知道是否纠结于此。

http://jpdb.sjzdaily.com.cn/html/2014-07/24/content_1101387.htm

对于从事艺术职业的人来说，婚姻基本是一种负累，甚至是扼杀他们天分的祸手。所以那些天才级的大师，终生未婚的多。

我身边有几个好姐妹年近不惑了还没解决婚姻的问题，有时在电话中会倾听她们的心声，作为过来人我了解一切感受，但也只有过来人才能明白，其实无论何种生活，最美的生命风景不过两个字：从容。

婚姻是围城，聚则尽兴，散则尽义。

生命本身也是围城，来时既哭，去则当喜。

无论你是选择了从容应对家庭的负累，还是选择了一生从容地独立行走；无论你是从容地离开这个世界，还是从容地踏入这片土地。

只要你脸上荡漾着明亮的信心、清澈的欣喜，无论你是轻轻地来，还是悄悄地走，我都会为你喝彩。

因为，生命本为尘，最美是从容。

 

若莫先生走得从容，则是生命之至美，亦为人生之大福。

则我辈不仅可以免俗于致哀，而甚至当学庄子鼓盆而歌了。

毕竟，莫先生会在他的作品中永远活下去。

就像戴望舒所说——

　　这些好东西都决不会消失

　　因为一切好东西都永远存在

　　它们只是像冰一样凝结

　　而有一天会像花一样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