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硕(1844-1927)
画语佳句选
【花卉说】
唯三更月是知己，此一瓣香专为春。——《苦铁碎金》
人间干净地无多，欲结孤根奈如何？写入图中悬素壁，春风日日在岩阿。——题《墨梅图》
松如绿发秋逾好，花抱寒香同不老。坐中更有石丈人，三益何尝输四皓。——松梅石
梅根如石，枝干坚瘦。石得梅而益奇，梅得石而愈清，两相籍也。——老梅怪石
识曲知音自古难，瑶琴幽操少人弹。紫茎绿叶生空谷，犹奈风霜历岁寒。——兰
瘦叶摇天风，孤根托危石。置身千丈高，可望不可折。——兰石
平生喜画竹，弄笔春起早，墨池水溶溶。万个岂云多，一枝不嫌少，纵横破古法，与可何足道。——画竹
客中虽有八珍尝，那及山家野笋香。何时归去看新绿。——竹
秋菊灿然白，入门无点尘，苍黄不能染，古香本来真。近海生明月，清辉接晋人。——秋菊
白帝铸秋金，篱边花似斗。枝瘦能傲霜，荒岩少人踪，饮泉权代酒。——菊
几番沉醉惹红颜，唯有东篱菊数丛。乱插馒头归来晚，且开笑口对西风。——菊
黄花幽冷，雁来能使古秋生色，植之中庭，呼名家中二友。——题黄菊
此画中之洁者，凌波仙子不染点尘，香气清幽，与寒梅相伯仲。六朝谓之雅蒜，大可轩渠。——《水仙》
予喜画荷叶醉墨团团，不着一花，如残秋泊舟间，蓬窗听雨时也。——《缶卢别存》
繁英垂紫玉，冬系好风光。岁岁花长好，飘香满画堂。——紫藤
白荷花解禅意，点缀不到红蜻蜓。——《苦铁醉金》
洁连根似玉，清到叶俱香。——《苦铁醉金》
【传统观】
与古为徒。——为美国波士顿博物馆题匾
好古之心，中外一致。——为美国波士顿博物馆题匾
画成随手不用意，古娶挽住人难寻。知其故着之难尽，笙伯约我画中隐。隐非衣蔼而食薇，求己之法天曰宜。——《李清江画册》笙薄属题
封泥模范尊鼻祖，齐整笔势无切磋。古气盎然手可掬，斑连等于高阳戈。参考文字颇奇特，不类虫鱼与蚪蝌。——《题古陶存》
弄石乐何如？盘中比泻珠。虫鱼天石老，瓦壁道之于。键险医全局，涂崎戒猛驱。漫夸秦汉格，书味出唐虞。——题《个印存》
乾嘉老辈善笔札，书法出入苏黄间。奉手未及见交谊，我已一尺飘馋涎。其时人心争尚古，相爱相亲出肺腑，诗文金石考同异。——《乾嘉诸老手札书后》
周人尚文贵藻饰，此独尚质如殷商。古人兵器间用玉，劈正斧共陈戎行……近时机巧削元气，安得复古销锋芒。——《青牙璋》歌
曾读百汉碑，曾抱十石鼓，纵入今人眼，输却万万古。——《何子贞太史书册》
握复堂之管，取白阳之神，似尚无臃肿之累。——《四大家研究》
新诗题处雁飞翔，重屋孤舟树树僵。毕竟禅心通篆学，几回低首拜清湘。——石涛画
八大真迹世不多见。予于友人处假得玉簪花一帧，用墨极苍润，笔如金刚杵，绝可爱。——效八大山人画
老夫画竹仿东坡，完璧涂墙不厌多。斯世惜无文与可，墨君堂里共婆娑。——竹
坐观云起思摩诘，独树老夫怀杜陵。心地寒冰人木强，热中看尔汗如燕。——题画
惟君好古有同癖，不厌潦草翻垂涎。寄君一幅伴老柏……水痕墨气皆云烟。——沈公周书来索写梅花
偶思画意偏好古，泼墨一抖喷烟霞。灯前月下见道气，入坐老辈同乾嘉。——为香禅画梅
【创造观】
天惊地怪生一亭，比笔铸生铁墨寒雨，活泼泼地饶精神，古人为宾我为主。——题一亭并临之索赋
画之所贵贵存我，若风遇箫鱼脱笙。——沈公周书来索画梅
以书作画任意为，碎叶枯藤涂满纸。青藤白阳安足拟，八大山人我高第。眼前颗颗明月珠，昨梦探之龙藏里。——蒲陶
小技拾人者则易，创造者则难。欲自立成家，至少辛苦半世，拾者只多半年，可得皮毛也。——潘天寿《回忆吴昌硕》
虚谷作画，假使画得与人相同，或不从自己内心有体会处出发，便随时销毁。——张振维《无常说的画品与人品》
十指参成香色味，一拳打破去来今。——题虚谷《佛手》
荷花荷叶墨汁涂，雨大不知香有无。频年弄笔作狡狯……青藤白阳呼不起，谁真好手谁野狐。——荷花寄井南
水石苍寒，林风爽飒，读之令人有山岩幽栖之想。师古人而能自出胸臆，非董文恪其谁能之。——董东山画帧
裹饭寻碑苦不才，红崖碧绿莽青苔，铁书直许秦丞相，陈、邓藩篱摆脱来。——书《前斛卢印存》
只恐荆棘丛中行太速，一跌须防堕深谷，寿兮寿兮愁尔独。——读潘阿寿山水障子
余年来亦颇学画，率意为之，自适其趣，人或谓似青藤，或曰白阳，余都不自知。——《石交录》
笔本造化吁可怪，冥心神游尘嚣外。——《石田翁雪景山水卷》
学我，不能全像我。化我者生，破我者进，似我者死。——《四大家研究》
读书破万卷，行道志不二。——《张天池画册》
笔端飒飒生清风，解衣盘礴吾画松。是时春暖冻初解，砚池墨水腾蛟龙。——松
读书最上乘，养气亦有以；气充可意造，学力久相倚。——《仲熊》
【雅俗观】
奇诗动似春葩吐，古隶书成乱发团。人是人非都不问，了无人处自家看。——《怀人诗》
傲骨如君世已怪，嶙峋更见此支离。画树墨狂饮，借以吐快垒。——《怀人诗》
笔端托意抒牢骚，原愿人买牍去卖刀。——画斗牛卷
画松如画佛，开拓我心胸。自得千年寿，如登五老峰。——松
西风万里逼人寒，奇石苍茫自写看。莫笑胸中无块垒，难为砥柱挽狂澜。——石头
作画娱性情，雪个穷厥技；白石、青藤流，附庸差可拟、喜极相更赏，快拓造象比。——《缶卢别存》
我画难悦世，放笔心自责。高咏送穷文，加餐当努力；行画红牡丹，胭脂好颜色。——《缶卢别存》
翠豪露香，富贵花开早。金谷酒常温，玉堂花不老。——牡丹
茅堂春昼永，商略公名花。富贵神仙品，居然在一家。——牡丹水仙
水仙洁成癖，石头牢不朽。落落岁寒侣，参我记三友。谪仙何耐烦，要月更携酒。——《水仙石头》
国色天香绝世姿，开当谷雨得春迟。可怜富贵人争羡，未见名花结果时。——牡丹
菜根有至味，不输瓜与茄。一畦灌寒碧，都成寿木华。——白菜
花猪肉瘦每登盘，自笑寒酸不耐餐。可惜芜园残血里，一畦肥菜野风干。——菜
余本不善画，学画思换酒。学之四十年，愈老愈怪愁。——蒲陶
野梅古怪奇崛，不受减负，别具一种天然自得之趣。——梅
天惊地怪见落笔，巷语街谈总如诗。——赠潘天寿对联
【画气说】
墨池点破秋冥冥，苦铁画气不画形。人言画法苦瓜似，挂壁恍背莓苔屏。白荷花开解禅意，点缀不到红蜻蜓。——画荷赋长句
梦痕诗人养浩气，道我笔气幽燕。书来索画莽牢落，不觉两月如隔年。——沈公周书来索画梅
作画时须凭一股气。——《回忆吴昌硕》
六法三乘未易传，白描吾亦爱龙眠。若论神似超形似，终味天龙一指禅。——写《金刚经》
字大三寸气凝练，墨池风雨腾匹炼。遥想悬肘挥汗时，蹴踏乾坤走雷电。——题《天马赋》
笪翁走笔见气魄，诗奇画古神鬼惊。画兰平生仅见此，公孙妙舞同纵横。——笪江上墨兰
捐除喜怒去芥蒂，逸气勃勃生襟胸。时做古篆寄遐想，雄浑秀整羞弥缝。山骨凿开混沌窍，有如雷斧挥丰隆。——刻印
读书愧未成，好古竟何取。男儿好身手，何不拔剑舞。区区谋一饱，坐受众人侮。——别芜园
拟李复堂本，未能独创，不似之似而已。——题《玉堂贵寿》
写意不求似，之脂粉亦乱涂。——秋海棠
运笔生辣，行枝钩石，偶得篆琉生意。昔人论陋轩诗云，金石气兼桂气，此语当移赠此画。——题《牡丹水仙图》
笔意类范湖，然范湖工于设色，予往往以气魄见长，犹善歌者得其天籁耳。——题《天竹水仙》
作画的要诀，在于奔放处不离法度，精微处要照顾到气魄。——《吴昌硕篆刻艺术研究》
【四绝说】
开天一画雪个驴，推十合一涛能鱼。直从书法演画法，绝艺为感叹其余。——《李清江画册》
画与篆法可合并，深思力索一意惟孤行。——挽兰
离奇作画偏爱我，谓是篆琉非丹青。——画荷赋长句
葡萄酿酒碧于烟，味若如今不值钱。悟出草书藤一束，人间何处问张颠。——蒲陶
近人画梅师冬心、松壶，予于两家笔不相近，以做篆之法写之，师造化也。——《沈公周书画索画梅》
骏公之诗诗中虎，骏公之画诗为主。溪山无尽尽在天，天倾西北殊可怜。——吴梅村画
平生得力之处能以作书之笔作画。——《吴昌硕的画品与人品》
草书做葡萄，笔动走蛟龙。——《我的祖父吴昌硕》
笔端金刚杵，盖信云壑之有自来，非漫然为之……此非深于梅道人墨法者未能到此高境。——《题画赵子云画山水》
此碑王兰泉司寇未收。书法秀逸，今人学六朝书，多做剑拔弩张态，何耶？——题《五僧墓志》
以书作画任意为，碎叶枯藤涂满纸。——《蒲陶》
强抱篆隶作狂草，速素师蕉叶临无稿。——《何子贞太史书册》
枝干纵横若篆琉，古苔簇簇聚蝌蚪。平生作画如作书，却笑丹青贵桃柳。——红梅
空山剩谁抱？好诗学东也。诗画持一理，却论事守寡。——论画图
我画未及君，君画诗意先。愿听君论诗，洗耳孤松边。——题周公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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