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韩偓故都遥想草萋萋，上帝深疑亦自迷。
塞雁已侵池籞宿，宫鸦犹恋女墙啼。
天涯烈士空垂涕，地下强魂必噬脐。
掩鼻计成终不觉，冯驩无路学鸣鸡。
韩偓用七律写过不少感时的篇章，大多直叙其事而结合述怀，本篇却凭借想象中的景物描写来暗示政局的变化，情景交融，虚实相成，在作者的感时诗中别具一格。
“古都”，指唐京都长安。唐末，河南宣武节度使朱温控制了朝廷。为了实现其夺权野心，他于天佑元年（904）强迫唐昭宗由长安迁都洛阳；同年八月，弑昭宗，立哀帝。又三年，废哀帝自立，唐朝就此灭亡。韩偓深得昭宗信用，在迁都的前一年被朱温赶出朝廷，漂泊南下，最后定居福建。这首诗是他流离在外听到迁都的消息后写成的，通过遥想故都的衰败，寄予家国将亡的哀痛，凄切动人。
“古都遥想草萋萋，上帝深疑亦自迷。”首联是说，想起长安处处草萋萋，上天对此也迷惘怀疑。
诗篇开售即从朝廷播迁后长安城的荒凉破败景象落笔。“草萋萋”，形象杂草丛生的样子，虽只寥寥三个字，却点明了物态人事的巨大变化。往昔繁荣热闹的都城，而今满是废台荒草，怎不叫人触目惊心？长安城的衰败是唐王朝走向灭亡的先兆，诗人对此怀有极深的感慨。这里虽没明说，但领头的“遥想”一语，倾注着无限眷恋的关注之情，弦外之音不难听出。下句是说连高居天宫的上帝见此情景也深感迷惑。这固然是突出都城景物的变化之大，同时也烘托出诗人内心的迷惘不安。整首诗一上来就笼罩了一层凄迷悲凉的气氛。
“塞雁已侵池籞宿，宫鸦犹恋女墙啼。”颔联是说，野外塞雁侵入宫中宿，宫苑乌鸦留恋矮墙啼。
颔联承接首句，进一步展开故都冷落的画面。“池籞”，即宫中池塘周围的竹篱笆之类，平时上面网以绳索，禽鸟无法进出。“女墙”，宫城上的矮墙。这一联给人以物情依旧，人事全非的强烈形象。前联总写长安城的衰败，取景浑融概括；本联集中描绘宫苑废芜，笔触细致传神。这样将全景与特写剪接在一起，点面结合深切的反映了作者想象中的故都近貌。
“天涯烈士空垂涕，地下强魂必噬脐。”颈联是说，天涯壮士白白空流泪，无辜死者饮恨悔没及。
第三联开始，转入正面抒情。“烈士”，古代称呼气节刚烈的人，这里是诗人自称。当时诗人尽管流寓在外，心仍萦绕关注着国事，面临朝政巨大的变故，痛感自身无能为力，其表达的悲愤可想而知。“空垂涕”，就把这种心理表达的十分真切。下句的“地下强魂”，指昭宗时宰相崔胤。他为铲除宦官势力，引进朱温的兵力，结果使唐王朝陷入朱温掌握之中，自己也遭杀戮。此句是说，崔胤泉下有知，定将悔恨莫及。韩偓与崔胤原来关系密切，这里插叙崔胤被害的事实，是为进一步抒发自己的愤慨之情。这一联抒情激切，笔力劲拔，接续前面的寥落景象，犹如奇峰突起，巨波掀澜，读来气势一振。
“掩鼻计成终不觉，冯驩无路学鸣鸡。”尾联是说，阴谋让大权已成旁落，可叹自己不能学啼鸡。
尾联归结为沈沉的感喟。“掩鼻计成”，用的是《韩非子》里的故事：楚王的夫人郑袖忌妒一位新得宠的美人，故意关照她说，大王不喜欢你的鼻子，见面时你要掩住鼻子；随后又告诉楚王说，美人掩鼻是怕闻你身上的臭气。楚王一怒之下，把美人的鼻子割了，从此郑袖得以专宠。这里借指朱温伪装效忠唐室，用阴谋夺取天下。末句诗人以冯驩自况，慨叹自己没有像战国时孟尝君的门客那样设计解救君主脱离困境的方法。“学鸡鸣”，指孟尝君由秦国潜逃回齐，夜间不得过函谷关，门客学鸡叫始骗关门脱险。这一联用典较多，但用而能化，不嫌堆砌。叙述中，像“终不觉”、“无路”等字眼的运用，蕴含着强烈的感情色彩，也是引证古事而能具有活生生的感染力量的原因。
这首诗前半写景，后半抒情，前半凄婉，后半激越，哀感沉绵之中自有一股不平之气，跌宕起伏，撼人心魄。体现了韩偓善于将感慨苍凉的意境融入芊丽清新的词章里，悲而能婉，柔中带刚的个人特色。
附录《故都》韩偓
故都遥想草萋萋，上帝深疑亦自迷。
塞雁已侵池籞宿，宫鸦犹恋女墙啼。
天涯烈士空垂涕，地下强魂必噬脐。
掩鼻计成终不觉，冯驩无路学鸣鸡。
注释
韩偓：唐昭宗时任职翰林学士，甚得亲信。后受权臣朱温忌恨，终被贬逐出朝。②《韩非子》的故事：楚王夫人郑袖用“掩鼻之计”除去楚王新得宠的美人。③冯驩：孟尝君之门客，因学鸡鸣而使孟尝君得益脱身。
⑴故都：指长安，原是唐的都城，朱温时迁都洛阳，所以诗人称长安为故都。
⑵想：一作“望”。萋萋：草茂盛的样子。
⑶“上帝”句：上帝看到这种景象也不敢自信，也会迷惘。深疑，深深的怀疑。
⑷侵：进入。池籞（yù）：指宫庭中的池塘。原来宫庭中的池塘上面编扎竹条，用绳结成网状，使池中的水禽不能飞出，外面的野鸟也不能飞入，这叫池籞。
⑸宫鸦：原来宫中的乌鸡。女墙：宫庭中矮短的墙头。
⑹天涯烈士：作者自指，也是泛指不为朱温势力所屈服的人们。
译文
想起长安处处草萋萋，上天对此也迷惘怀疑。
野外塞雁偷入宫中宿，宫院乌鸦留恋矮墙啼。
天涯壮士白白空流泪，无辜死者饮恨悔没及。
阴谋让成大权已旁落，可叹自己不会学啼鸡。
名家点评
《瀛奎律髓》:此为昭宗作，第六句佳。
《瀛奎律髓汇评》:冯班:三四有比兴。何义门:次联妙极。第四自比，第六指崔昌遐。纪昀:此真所谓鬼诗，刘后村《老吏》诗从此生出而又加甚焉，无名氏:昭宗本都长安，被朱温劫迁，而长安遂墟，乃称"故都"云。
《唐宋诗举要》:吴曰:此国亡后作，忼慨欲报之意，情见乎词、至意旨之悲哀抑郁，与《离骚》、《招魂》异曲同工矣。吴曰:一句开("上帝深疑"句下)。吴曰:再接("塞雁已侵"句下)。吴曰:提笔挺起作大顿挫。凡小家作感愤诗，后半每不能撑起;大家气魄，所争在此("天涯烈士"二句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