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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词窥趣(13)

   

比兴是诗歌创作最重要的两种艺术手法。比是拿一物比另一物,兴是从一物联想到另一物。古人说,“比显而兴隐”(刘勰语)。这是比与兴的最大区别。比“显”是因为比的运用偏于外部风貌的相近,兴“隐”是因为兴的运用着眼于情理的相通。情理相通无形可见,故“隐”。风貌相近有象可寻,故“显”。比兴可分开单独用,也可以同时并用。薛氏姐妹诗中第一首是比兴并用,由杨柳的青黄联想到女子和男人的不同情感,再以柳丝比女人,以柳絮喻男子。第二首则单用兴法。由双飞的翡翠、并宿的鸳鸯联想到男女爱情的甜蜜,由桥下水的分流联想到情人分离无法团聚的痛苦。正因为“比显而兴隐”,所以,比之意略浅,兴之味稍深,二者各有自己的特色,唯运用得妙,便情趣横生。

(2)吟山水诗、田园诗而得景趣者,多用白描。例如,杨维祯《西湖竹枝词》中写西湖月夜风光之美的这一首:

            放棹西湖月满衣,千山晕碧秋烟微。

            二更水鸟不知宿,还向望湖亭上飞。

这诗写西湖月色,有如画家睹景写生,纯用白描手法。诗人只是静静地看,把看到的景象临摹下来。山色已模糊隐去,秋烟微微在湖面弥散,或许因为月色过于爽朗,更深时分犹有水鸟向着湖亭飞来。正是这随手录下的“水鸟不知宿”的景象,才使湖光月色溢出美妙的情趣。

清代诗人朱鼎稿、山凤辉共撰的《芦浦竹枝词》里的这一首同样用白描手法:

          大营城里麦苗齐,饮马池边野雉啼。

          连日南风春意足,豆花香到板桥西。

这诗写嘉兴平湖地区的自然风景,麦苗齐的一片绿色,野雉啼的不停声音,连日南风吹起来的浓浓春意,板桥一带豆花散发着的淡淡香味,构成一幅美丽的田园风景画。声、色、味全入画中,岂止春意足,更是景趣多多。还有清代咸丰年间新建的大营,大营里的饮马池,平湖上的板桥等等。一首小诗,写进了这么多份量的景象,而读起来毫无堆叠之感,真是难得。

(3)叙风土习俗之类而叙出奇趣者也多用白描手法。例如,清代土家诗人彭勇功的《竹枝词》里写土家婚嫁风俗的这一首:

          听说人家嫁女娘,邀呼同伴暗商量。

          三三五五团团哭,你一场来我一场。

怎么听说邻居有人要嫁女,马上就组织起一个哭女团,你一场我一场地哭起来呢?原来,这正是独特的土家婚嫁风俗,称为哭嫁。哭的内容,主要是诉说自己的不幸遭遇和与亲人的惜别之情。亲属、同伴、乡邻劝嫁时往往陪哭,内容以妇女的苦情为主。这诗尽用白描手法,只是实打实的描述,但因风土习俗奇异,这“三三五五团团哭”便也显得有趣。

再看清人高凤清《潮阳竹枝词》:

          归宁少妇上康庄,楚楚青衫别样妆。

          半幅罗巾半遮面,果然邹鲁是潮阳。

这写旧时潮汕妇女外出,必用丝巾或皂布丈余盖头蒙面,双垂至膝。这种习俗当地人叫“戴文公帕”。“半幅罗巾半遮面”,这习俗也太古老了。

台湾先前的七夕风俗,也与大陆绝不相同。乾隆初年去过台湾的郑大枢,写《风物吟十二首》,记七夕一首是:

          今宵牛女度佳期,海外曾无鹊踏枝。

            屠狗祭魁成底事,结缘煮豆待何时。

 原来,台湾人每至七夕,士子杀狗取头以祭魁星。又煮豆和糖及芋头、龙眼等,相与赠遗,谓之结缘。这些与牛女鹊桥相会毫不相干,据说台湾也无鹊。习俗迴异,是以叙之有趣。

  (4)刺时政讥恶俗抨击劣行写得有趣而无油味者,多用白描加夸张手法。例如,清末苏曼殊所撰《捐官竹枝词》,是揭露清廷腐败吏制的,十四首均用白描手法。请读这两首:

                 其二

           督抚请谈当座揖,臬籓接见大门开。

           便宜此日称观察,五百光洋买得来。

                 其七

           工赈捐输价便宜,白银两百得同知。

           官场逢我称司马,照壁凭他画大狮。

  五百光洋,便可享受一天当“观察”高官的待遇,两百白银,便可买顶知府辅佐官员(称同知,司马是对同知的尊称)的乌纱帽,还可在家门外的照壁上画狮子以为荣耀。而这些人买官所捐的银钱都饱入上级官吏的私囊。这么腐败的政府,不倒才怪。这等丑陋而滑稽之事,无须多费心思,实打实白描出来,便能贻笑大方了。

再如,杨逸明《新竹枝词》中抨击时下某些腐败官员恶劣行为的诗作便用叙述加夸张手法,如这一首:

                     贷来公款一呼卢,书记原然是赌徒。

                 倘得浮云可挪用,人间从此雨声无!

贷来公款被挪用为赌资,现时的一些官员,什么事干不出来?诗人愤慨之际,便用夸张的手法,设想要是浮云也可以挪用,那人间便永远不再有雨下了。这个设想极为有趣,尽管极度夸张,却并非空穴来风。一者,贷来公款,本为救灾或济困之用,用的到位,便是及时雨,可贷来后却被挪用,这阵雨下没了,结句的“雨声无”由此关联;二者,云为水气,有云方有雨,云为雨之源。官员手中有无限的权力,随时可以截住雨之源头,所以当浮云也可以被挪用时,人间无雨声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合理的推断。当然,个别腐败的官员不可能一手遮天,所以,这一推断又带有极夸张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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