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贾母，本朝开国元勋忠靖侯的长女。 十六岁那年，我被许配给了荣国公的长子贾代善，嫁给他之前，我无法预知我的一生竟然是如此的波澜壮阔。 贾代善在和我成婚之前，房里已经有了两个通房丫鬟，所谓通房丫鬟就是比姨娘还要低下一级的侍妾罢了，作为侯门千金，我又能怎样呢？我都忍耐下来了。如是，就是64年的光阴。成婚不久，荣国公贾源去世了，国公夫人更是在10年前就亡故了。当时的太祖皇帝下圣旨令贾代善承袭了荣国公爵位，于是乎，我成为了国公诰命夫人，从此掌握荣府家政大权64年。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京营节度使--宁国公神威将军贾代化，是代善老爷的堂兄，那个时候，可真是我们宁荣两府最风光的当口啊。 在我管家的第七年，代善老爷正在姑苏扬州一带修理海塘，建造海舫。赶上了太祖皇帝南巡，我一个24岁的少妇，就主持中馈，应付内务府理藩院制造衙门光禄寺陆军统领衙门上上下下无数张嘴，代善老爷虽是有点支撑不下来的样子，我可是心里有底，反正踵事繁华，拿着皇上家的银子往皇上身上使呗。果然皇上龙颜大悦，从此宁荣两府更是简在帝心，太祖皇帝为贾氏宗祠题写了的匾额星辉辅弼四个大字。虽然扯了数十万银子的亏空，可终没见怎么样。凤丫头王熙凤虽说聪明，到底没真的见过大阵仗，薛宝钗宝丫头倒是说到了我心里：任凭凤丫头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说的实在是在理啊。宝丫头是可人疼，但在宝玉的婚事上我可是另有盘算。 （二） 在我年近三十岁的时候，生育了唯一的孩子，是一个女孩，起名贾敏。就是林黛玉的母亲。其实贾政和贾赦都不是我生的，他们的生母是代善老爷房里的姨娘，贾赦比贾政大5岁。他们的娘也不是一个人，巧的是生母产后不久都死了。因此我倒是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尽心抚育。一般我是不提他们生母的，唯一一次是贾政为了一个戏子的事责打宝玉，打得太重了，情急之下，我说出：“原来你是和我说话，可怜我一生没有养一个好儿子，叫我向谁说去”。那些小厮仆妇都以为老太太年迈昏愦、口不择言，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其中的真相呢？代善老爷去世后，贾赦袭了荣国公一等神勇将军世职，看他的样子，哪里象一个神勇将军的样子，放着身体不保养，官也不好生去作，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收在房里，耽搁女孩子的青春，真是作孽啊。后来想想，反正我年纪也大了，他和小老婆们住在北面的院子里，眼不见为净，随他闹去吧。没有想到后来贾赦居然看上了我身边的大丫头鸳鸯，更可气的是居然叫他大老婆邢夫人来做媒。我知道，看上鸳鸯是假，看上我价值几十万银子的私房是真。其实鸳鸯长得不怎么样，我房里的丫鬟数琥珀长得最好，可贾赦偏偏要鸳鸯作妾，还不是因为鸳鸯管着我的箱柜钥匙。幸亏这丫头争气，死活不肯答应贾赦夫妇，还剪了头发要去做尼姑。从此我更加信任她。我的私房中，银子要留给贾琏凤姐夫妇，让他们把贾家支撑下去，所有珠宝古董都是留给宝玉和黛玉的。 贾敏是我亲生的女儿。代善老爷作主，把她许给了新科探花林如海，林家祖上也是钟鸣鼎食的侯爵，现在虽然寒素一点，但林如海这孩子倒是有大出息的模样。果然婚后不久，林如海从兰台寺大夫提升为扬州巡盐御史，出任这个官职的可都是皇上的亲信近臣啊。贾敏跟着上任的前一天来荣府辞行，我真是从心里欢喜啊。本来，我把荣国府的后事安排的妥妥贴贴的。虽然太祖皇帝驾崩后，即位的太宗皇帝对贾府不是很感兴趣，好在我早就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只要好好守成，让太宗皇帝挑不出毛病就是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宗皇帝总有驾崩的一天。果然，二十年的耐心等待后，本朝的第三代皇帝即位了，贾府外有王家、史家、甄家、薛家四门贵戚相互帮衬，女婿林如海宦途如日中天，长孙女元春入宫后十分得宠，获得了仅次于皇后的地位。两个儿子虽然不争气，好在二孙子贾琏聪明，在世路上机变的很，大孙子贾珠好学上进，两个孙子联手，将来不愁将贾府的威势再绵延几十年。 可是世事多变，变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贾珠成婚又生了一个儿子，我正喜欢呢，他偏偏急病死了。转眼，扬州来报贾敏去世，林如海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我能作什么呢？只好把外孙女黛玉接进京城来，看到她我就无比爱怜。贾政长相不错，可是四书五经读多了，竟迂腐不堪起来，他从小就希望自己在科甲上出身，可是代善老爷临终遗本一上，太宗皇帝大概是故意和贾府过不去，下旨赏给贾政六品主事职衔，谢恩回来，我见他尽是满心的不快。于是他把这个中举的愿望就寄托在儿子身上。 （三） 贾珠喜欢读书，那也罢了。宝玉既然不愿意读书，何必逼着他读呢？我们荣国府的子弟又不一定要在正途上求个功名，五个孙子里面，我最疼宝玉，但是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个作官的材料，当今贤德皇贵妃是他亲姐姐，当朝内阁大学士又是他亲舅舅，凤姐虽然对谁都带三分假，但对宝玉倒真是没得说，将来必定有照应的。所以，宝玉后半辈子是不愁的。只要宝玉能够开心地活着，我也就满意了。 要考虑的就是宝玉的亲事了。侧室也是要紧的，一百多个丫鬟里面我冷眼看去，只有赖大家的买来的晴雯嘴尖心灵，很是活络，长的又最好，将来只有她配给宝玉使唤。偏偏王夫人回说晴雯不稳重，得了女儿痨，打发出去了。又说袭人最知礼，要给宝玉作妾，我虽然不太满意，可是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我就做了让步，同意王夫人提名的袭人。 这个关键问题就是――宝玉的正配是谁？我一共考虑过五个人，薛宝钗、薛宝琴、邢岫烟、林黛玉和史湘云。 我用的是排除法。邢岫烟虽然家境贫苦些，可是为人最好，又能操持家计，但是问题出在她的伯母是贾赦的妻子邢夫人，邢夫人贪婪吝啬，口口声声说凤姐把贾府的钱都搬到娘家去了，亏她好意思说出口，这样做的人其实就是她自己。所以，如果宝玉娶了邢岫烟，后患无穷。所以，我不再考虑邢岫烟，而做媒把她许给宝钗的堂弟薛蝌。 薛宝琴，是宝钗的堂妹，和薛姨妈、王夫人的娘家王家没有什么关系，长的比我房里画上的美人更出色十倍，家里有钱不说，小时候她还去了南洋，见多识广，心胸开阔，可以说在五个人中最十全十美，配得起宝玉。试探了薛姨妈，没有想到早就许配给梅翰林家了，害得我空欢喜一场。 史湘云是史家的孙女，如果史家再和贾府联姻，那自然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史湘云性格好，不扭捏造作，这点比黛玉强。可是湘云实在是不通世故，又父母双亡，从精明上说不如宝钗和黛玉，宝玉已经不通世故，再找这样的一个妻子，不要给贾环他们欺负坏了？想到这，她的叔叔忠靖侯准备把她许配给卫若兰，我也就点头了。 最后考虑的人选就是林黛玉、薛宝钗两人了。 （四） 若说三从四德，端庄知礼，自然是宝钗第一。可宝钗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凤姐也是王家的人，我觉得从平衡整个贾府的势力范围来讲，不宜再有王家的人进门，否则会引起宁国府和贾赦那里的反弹。况且，宝钗仕途经济文章的论调，令宝玉十分头疼，当着我的面就给了她难堪，这样的组合绝对不会幸福。可是笃信金玉良缘的宝玉的母亲王夫人，我不知道怎样去说服她。有人说黛玉是没有一个钱投奔贾府来的，这都是胡说。林如海虽然去世了，做了这么多年巡盐御史，还是颇积攒了许多，黛玉都从扬州带来，放在我的库房里，原打算将来出嫁时自然都给她带了去。可是在修建大观园时，竟把这些银两挪用了。我想起来就发愁，如果黛玉和宝玉成婚，那也就不用愁了。 我虽老了，宝玉的心事看的清楚，我自然愿意让他们长相厮守。可是林丫头这个身子骨，能经得起生儿育女的折腾吗？而且我虽然疼爱黛玉，对她看《西厢记》、《牡丹亭》等曲文，和宝玉过分亲昵，也着实不满。那年元宵还借着机会旁敲侧击了她一番。想的头疼了，还是拿不定主意，于是我叫来凤姐商量。凤姐倒是一口咬定林黛玉最好。起初我吃了一惊，怎么她倒不向着娘家人。后来想明白了。现在是凤姐当家，如果宝玉娶了宝钗，以后凤姐就得分权给宝钗，黛玉身体不好，对她没有威胁，所以她当然说黛玉的好话。其实，我对凤姐是绝对信任的，当家的难处我也知道，她一直把自己的陪嫁变卖了补贴家用，为了弥补亏空，只能冒风险把月钱拿去放高利贷，真是不容易，赵姨娘和那些下人背地里还咬牙切齿的骂她，造她的谣言。可是她把姨娘尤二姐逼死了不说，之前竟然还找了太医把尤二姐肚子里一个已成型的男胎打了下来，不肖有三，无后为大，贾琏一直没有儿子，她做出这样的事情，犯了七出，我活着，贾琏只能忍气吞声。如果我死了，就没有办法庇护她了。 所有的事情，都越变越糟糕：王夫人居然背着我让元妃下诏赐婚，活生生坑死了黛玉。朝廷在西海沿子打了败仗，又选中了探春去爪哇国和番。甄家、史家、王家、薛家也相继倒台了。在国内叛乱战事爆发后，贾赦他们继续胡作非为，终于被政敌忠顺亲王抓住把柄，当今皇帝不得不下诏问罪。连累贾府的最后支柱贤德皇贵妃贾元春被赐死，重演了唐朝杨贵妃的悲剧。现在抄家的锦衣卫已经进了宁国府和荣国府的大门，贾赦贾政贾珍贾琏都披枷带锁被捆起来了……贾府灭亡的日子来了。 在锦衣卫冲进我居住的荣庆堂前，我拉着宝玉和凤姐的手，咽下了自己最后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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