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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梦溪:红楼梦里的管理思想

 

 一、凤姐和探春的两种不同管理模式

    《红楼梦》的管理思想在两个人物身上表现得最集中,这就是王熙凤和贾探春,并且都有特别的情节。前者在书中为“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后者是“敏探春兴利除宿弊”,一在第十三回,一在第五十六回。两个人物,两段情节,体现的是两种不同的管理模式。

 

    王熙凤是荣国府的当家人,贾家的家政大权实际上操纵在她手里。要说管理,每时每刻她都在管理。只要有王熙凤出现,作品描写的场面就充满了生气,否则则显得黯淡,似乎缺少了主心骨,这个大家族的日常生活也难以正常运作起来。但作者并不满足于只是在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展现人物性格,还通过一些特定的情节使人物的才能得到多方面的表现。第十三回“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就是专门为凤姐而设,目的是突显她的管理才能。

 

    背景是宁国府现任族长贾珍的儿媳妇秦可卿突然夭逝,按书中原稿的描写是由于和贾珍的私情,被丫环撞见,上吊身亡。后来虽然接受脂砚斋的指令,“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蛛丝马迹仍影影如在,考证家早已揭破全部事实真相。正因为如此,贾珍才大失常态,“哭的泪人一般”,要尽其所有为儿媳办丧事。本来贾珍的正室尤氏应出面主理事务,书中说偏偏“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作者写得轻巧,实际上透露出尤氏的心病,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使自己陷于尴尬境地。

 

    这种情况下,贾珍不得不请凤姐出山。而“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想人还不伏,巴不得遇见这事”。因此一请就应,当即接过宁府对牌,第二天开始便每天卯正二刻过这边理事,前后持续一个多月,构成《红楼梦》里足可与元妃省亲相比并的最重要的大事件之一。

 

    我们且看王熙凤是怎样管理宁国府的。

 

    第一步,她对宁府的现状和风气作了一番冷静的分析,厘清利弊,发现问题。书中是这样写的:“这里凤姐来至三间一所抱厦内坐了,因想: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此五件实是宁国府中风俗。”

 

    第二步,针对此“五弊”,王熙凤的对策是:严格分工,实行岗位责任制。谁管人客往来倒茶,谁管亲戚茶饭,谁管灵前添油、挂幔、举哀,谁管收祭礼,谁管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分派得清清楚楚。而且规定,管这件事的就只管这件事,别的事不与他们相干。如果分管的事情发生问题,如杯碟器皿、古董桌椅、痰盒掸帚、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和守这处的人算帐描赔”。如果有偷赖、赌钱、吃酒、打架、拌嘴的,总管要立即报告。如果总管徇情不报,王熙凤说:“经我查出,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

   

    在做第二步的时候,她先是叫宁府总管来升媳妇传齐所有家人媳妇在外面等候听差,然后在家人隔窗可闻的情况下向总管训话:“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说着便吩咐彩明念花名册,念一个名字,进来审视一遍。这一连串的举动是给宁府执事人员一个下马威,在气势上先占上风。

 

    第三步,当众处置一个因睡迷了觉未按时听差的管迎送亲客的人。书中写道:“凤姐方起身,别过族中诸人,自入抱厦内来。按名查点,各项人数已到齐,只有迎送亲客上的一人未到。即命传到,那人已张惶愧惧。凤姐冷笑道:“我说是谁误了,原来是你!你原比他们有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那人道:“小的天天都来的早,只有今儿,醒了觉得早些,因又睡迷了,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这一次。”

 

    但凤姐并不急于处置这个人,而是先打发解决其他人的事情。每件都极精细,稍有舛误,当场驳回,叫弄清楚了再来办理。几起事过去了,才又回过头来向这个迟到者发话。此等阵势,可以想见,这位过失者应该早已被压迫震慑得喘不过气来了。请看下面——

 

凤姐便说道:“明儿他也睡迷了,后儿我也睡迷了,将来都没了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人就难管,不如现开发的好。”登时放下脸来,喝命:“带出去广打二十板子尸一面又掷下宁国府对牌:“出去说与来升,革他一月银米!”众人听说,又见凤姐眉立,知是恼了,不敢怠慢,拖人的出去拖人,执牌传谕的忙去传谕,那人身不由已,已拖出去挨了二十大板,还要进来叩谢。凤姐道:“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要挨打的,只管误!”说着吩咐:“散了罢。”窗外众人听说,方各自执事去了。

 

从此宁国府的人才看到了风姐的厉害,再不敢偷闲,每个人都兢兢业业,执事保全。这管理宁国府的第三步,抓住典型,从快处理,施以威猛,杀一儆百

   

    有趣的是,在王熙凤疾风暴雨、大施挞伐之后,书中穿插一段对家政主掌人权力象征物的描写。

 

    作者用的是闲笔,即当凤姐吃饭的时候,宝玉和秦钟来闲坐,恰好碰上宁国府的一个媳妇找凤姐领牌。秦钟说:“你们两府里都是这牌,倘或别人私弄了一个,支了银子跑了怎样?”凤姐笑道:“依你说,都没王法了。”接着宝玉提出收拾书房的事进展太慢。凤姐说:“你请我一请,包管就快了。”宝玉不理解,说:“你要快也不中用,他们该做到那里的,自然就有了。”凤姐说:“便是他们做,也得要东西,搁不住我不给对牌是难的。”通过这段对话,读者可以想见权力的象征物——对牌的作用。王熙凤甚至把对牌“王法”联系起来。难怪她把权力的获取和施用看得那样重。书中说她:“凤姐见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她的管理方式伴随着权力的自炫与满足,一方面主持家政,一方面作威作福,同时绝不忘记趁威重令行之际中饱私囊,甚至不惜贪赃枉法。

   

    《红楼梦》描写王熙凤贪赃枉法用的是特笔,即在宁国府送殡大队人马停跸在馒头庵的时候,老尼向凤姐求情,请她帮助打通长安节度使云老爷的关节,强迫原长安守备之子退掉已经订下的一门亲事,使现职有权势的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能够娶上这位叫张金哥的小姐,如果办成这件事,当事人愿意“倾家孝顺”。凤姐开始略表犹移,经老尼一激,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结果关节打通了,那位守备忍气吞声地收回了前聘之物。但张金哥却知义多情,反对父母爱势贪财,知道退了前夫,自己自缢而死。守备之子听说了以后也投河自尽。张李两家人财两空,白白出了两条人命,王凤熙却坐享三千两银子。这是她协理宁国府势炎达到顶峰时趁机得到的一宗副产品。

 

    书中说:“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看到此处,我们连赞佩《红楼梦》作者笔法高妙的心气都没有了,只好傻傻地目瞪口呆不知身处何时何世。

 

    王熙凤的管理模式渗透着权力万能的威权主义。“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俨然皇帝老子的口吻。这种管理思想与其说是管理,不如说是专制。即使专制也应该有奖有惩,刚柔结合,但王熙凤在协理宁国府期间只惩不奖,连口头表扬也没有。

 

 二、探春的“新经济政策”

 

   贾府三小姐探春的管理模式不同于王熙凤。

   

    也许是意识到凤姐掌权专制所造成的不良后果,需要有人采取新的改良措施,所以才有第五十六回探春理家的描写。《红楼梦》的研究专家们,许多都认为第五十五回是全书的转折点。在这之前贾府还多少保持着末世繁华,甚至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都是非常闹热辉煌的情节。但五十五回开头竟写道:“且说元宵已过,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嫔妃皆为之减膳谢状,不独不能省亲,亦且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迷之集。”情调相当凄凉。脂批的回前总评也说:“此回接上文,恰似黄钟大吕后,转出羽调商声,别有清凉滋味。”俞平伯先生在《读红楼梦随笔》中设一专节,论述《红楼梦》下半部应从这个五十五回开始。这一特定背景的变换,为《红楼梦》管理家政的新人物的出现铺设了气氛。

   

    但由探春来接替凤姐,必须有前提条件。对此,书中是这样交代的:

 

刚将年事忙过,凤姐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凤姐自恃强壮,虽不出门,然筹画计算,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他只不听。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许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纨裁处,只说过了一月,凤姐将息好了,仍交与他。

 

因为王熙凤生病,不能理事,贾府的家政出现了权力真空,必须有人来添补。本来是“暂令李纨协理”,但李纨不堪其任,于是让“探春合同李纨裁处”。后来又请来了薛宝钗帮助照看,临时执掌贾府家政的“三驾马车”体制因而形成。

 

    下面我们来看看这“三驾马车”的管理思想与王熙凤有何不同。

   

    其一,实行无漏洞管理。开始,家下众人对这“三驾马车”并不放在眼里,不仅比在凤姐手下懈怠了许多,还不时出难题给探春。可是“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加上他们三个人分工合作,探春和李纨按时在被称作“议事厅”的固定办公地点议事起坐,整个白天一刻不离;宝钗负责监察上房,晚间临寝前还要到各处巡察,使得下人们比凤姐掌政时更谨慎小心。因此有人抱怨说:“刚刚地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

 

    如果说王熙凤是威权管理,探春则是无漏洞管理

 

    其二,清廉自守,按章办事。探春等三人绝然不像王熙凤那样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管家吴新登家的请示赏多少银两。实际上她心里早有成算,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新当家人有没有主见,能不能按规章办事。因为探春是赵姨娘所生,赵国基应该是她的娘舅。可是在这个问题上探春毫不含混,立刻叫吴家的取来旧帐查看,然后宣布按以往常例给二十两,虽经赵姨娘哭闹纠缠,仍坚持按原则办事。

 

    其三,不顾情面,减少重复开支。宝玉、贾环、贾兰上学,每人补给八两银子作为吃点心或纸笔费,探春认为这项开支没有必要。她说:“凡爷们的使用,都是各屋领了月钱的。环哥的是姨娘领二两,宝玉的是老太太屋里袭人领二两,兰哥儿的是大奶奶屋里领。怎么学里每人又多这八两?原来上学去的是为这八两银子!从今儿起,把这一项蠲了!”探春这些举措使家下人等刮目相看。不单纯是惧怕所致,主要是服;不光口服,而且心服。比起王风姐的滥肆淫威,在管理思想上确有不同。

   

    更重要的是,在上述几个回合的小试锋芒过后,探春进而大刀阔斧地实施改革,确立了管理大观园的新经济政策

 

    新经济政策的重心,用薛宝钗的话说是以“兴利节用为纲”,具体作法则是实行责任承包制。改革思路的产生是受了赖大家园子管理办法的启示。探春说:“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从那日我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探春的新思路得到了宝钗和李纨的称赞。宝钗说:“善哉,三年之内无饥馑矣。”李纨说:“好主意,这果一行,太太必喜欢。省钱事小,第一有人打扫,专司其职,又许他们去卖钱。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再无不尽职的了。”

 

    这显示出探春的新政策和凤姐管理思想的区别。凤姐只是“使之以权”,从不考虑被使者的个人利益,探春则“权”、“利”兼顾,让被使者在管理过程中体认出个人利益的某种满足。

   

    因此当新经济政策正式出台时,大观园的婆子们为之雀跃,无不愿意。

 

    有的提出要个人单独承包,说:“那一片竹子单交给我,一年工夫,明年又是一片。除了家里吃的笋,一年还可交些钱粮。”也有的说:“那一片稻地交给我,一年这些顽的大小雀鸟的粮食不必动官中钱粮,我还可以交钱粮。”

 

    探春等三人大受鼓舞,在一起分析起来,思路益发开阔。刚才还在说蘅芜苑和怡红院是两处最大的地方,可惜没有出利息之物,李纨马上想出了主意,说这两处花草多,玫瑰花、蔷薇、月季、宝相、金银藤等花,干了可以卖到茶叶铺、药铺去。于是三个人一齐叫好。边说边物色合适人选,立即明示诸人:“某人管某处,按四季除家中定例用多少外,余者任凭你们采取丁去取利,年终算帐。”

 

    大观园管理的责任承包制,就这样热情涌动地推开了。改革者们的一个个的新思维,他们自己也在自慰自赏了。


三、探春和宝钗:改革的实践和理念的冲突
 
 
   探春的新经济政策所包含的改革的内容是很尖锐的,实施得也非常果断,但尚称平稳,不属于激进的改革。和宋朝的王安石不同,和晚清的康梁也不同。所以如此,与薛宝钗对待改革的态度以及她的运筹帷幄有直接关系。薛宝钗在探春新经济政策实施的过程中,并没有采取特别积极的态度,但也不是反对,而是每行一事都顾及后果,特别对贾府上下的人际关系了若指掌,虽无开辟之力,却有审时度势之功

 

    当探春提出承包制的方案时,宝钗正在看墙上的字画,似乎漫不经心。但听到平儿顺声附和,她登时开了腔:“你们想想这话,若果真交与人弄钱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许掐,一个果子也不许动了,姑娘们分中自然不敢,天天与小姑娘们就吵不清。”已经料到了实施责任制会有负面影响。后来大观园丫头婆子吵作一团,证明宝钗的远虑不无先见之明,这是后话,待下面分晓。而在挑选承包人时,宝钗尤其审慎之至,注意绝不推荐和自己有任何瓜葛的人。

 

    书中对此有一段特写:

 

探春笑道:“原来如此。只是弄花草的没有在行的人。”平儿忙笑道“跟宝姑娘的莺儿他妈就是会弄这个的,上回他还采了些晒干了编成花篮葫芦给我顽的,姑娘倒忘了不成?”宝钗笑道:“我才赞你,你倒来捉弄我了。”三人都诧异,都问这是为何。宝钗道:“断断使不得!你们这里多少得用的人,一个一个闲着没事办,这会子我又弄个人来,叫那起人连我也看小了。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人来。怡红院有个老叶妈,他又和我们莺儿的娘极好,不如把这事交与叶妈,他有不知的,不必咱们说,他就找莺儿的娘去商议了。那怕叶妈全不管,竟交与那一个,那是他们私情,有人说闲话,也就怨不到咱们身上了。”

 

    如果说探春是做事,宝钗则是在做人

 

    对涉及人际关系的诸般复杂因素,她考虑得极其精细周全,而且懂得回避。对改革来说,这一层并不是不重要,它可以少授反对者以抓得到的口实,保证改革能够顺利进行。

   

   承包者年终结帐钱归谁的问题上,宝钗也提出了自己的特殊见解。

 

    本来探春主张不要把这笔节省下来的钱归总帐房,怕添一层管主,多剥一层皮,损害承包人的积极性。因而她提出归里头,直接由大观园管理层归帐。这已经是很大胆的改革主张了。不料宝钗更有高招:“依我说,里头也不用归帐。这个多了那个少了,倒多了事。不如问他们谁领这一份的,他就揽一宗事去。”就是说,园子里每个姑娘和丫头的头油、胭粉、香、纸,以及各处的笤帚、撮簸、掸子并大小禽鸟、鹿、兔吃的粮食,都由承包人包了去,不必另外到帐房领钱购置。有剩余,也归承包人“粘补自家”,不必全部入官中。这等于允许承包人以利养利,自己也获利。

 

    宝钗说:“凡有些余利的,一概入了官中,那时里外怨声载道,岂不失了你们这样人家的大体?”

 

    其实就是让承包人自负盈亏。显然这样可以刺激承包者的积极性。对不担负承包任务的人,宝钗也有安排,她说:“如今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说的,他们只供给这个几样,也未免太宽裕了。一年竟除这个之外,他每人不论有余无余,只叫他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他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息,也是份内该沾带些的。”

 

    宝钗这一理念的经济原则是:在实行承包制的时候,单是让承包人自负盈亏还不够,还需要让不参与承包者也分得利益,共享改革的实惠。

 

    宝钗为此作了论证,她说:“还有一句至小的话,越发说破了: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不分与他们些,他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你们有冤还没处诉。他们也粘带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他们就替你照顾了。”这是一种和利益挂钩、实行利益均沾的普遍福利策略。不仅承包者有奔头,不承包者也小有实惠。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书中说,众婆子听了宝钗的议论,“各各欢喜异常,都齐说愿意”。

所以《红楼梦》第五十六回的回目,上一句是“敏探春兴利除宿弊”,下一句为“时宝钗小惠全大体”。“时宝钗”这一考语大可玩味。此处之“时”,自然是应时、合时之义,即孟子评价孔子所说的“圣之时者也”的意思。

   

    改革主张的付诸实施,是一个从理念到实践的过程,中间需要一个过滤性的环节,就是要正确把握改革措施的可行性问题,也就是“时宝钗”这一考语所包含的内容。没有宝钗的运筹帷幄,探春的改革计划难以付诸实施。但如果都按薛宝钗的做法,不到万无一失便不实施改革计划,所谓改革也会流于空话。探、钗之间,在对待改革的问题上,实际上是有分歧的,不仅如何实施、怎样用人两个人看法有异,更主要的在指导思想上并不相同。

 

    当探春说他的改革思路是受到了赖大家管理园子的办法的启发,宝钗颇不以为然,两个人于是爆发了一场尖锐的思想冲突。

 

    宝钗笑道:“真真膏梁纨裤之谈。虽是千金小姐,原不知这事,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不成?”探春笑道:“虽看过,那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浮词,那里都真有的?”宝钗道:“朱子都有虚比浮词?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

 

    探春笑道:“你这样一个通人,竟没有看见子书?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笑道:“如今只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自己不成?”宝钗道:“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李纨笑道:“叫了人家来,不说正事,且你们对讲学问。”宝钗道:“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红楼梦》中描写的思想辩难所在多有,但在两个女主人之间展开如此激烈的思想交锋,而且涉及对儒家经典的态度,只此一处。探春只不过说即使朱子也未必每句话都有着落,所谓“不自弃”云云,不过是勉人自励。但他用了“虚比浮词”四个字,一下子激怒了宝钗,立即指责他“利欲熏心”。这批评是相当严厉的,而且在做法上完全是“抓辫子”。接着又扣了一顶大帽子:“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

 

    探春并不示弱,竟然用杜撰的经典来对付薛宝钗奉若神明的正统经典,说《姬子》一书里面有“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的话。意思是说,把孔子“看虚了”又怎么样?连孔孟之道还可以违背呢。这说明探春不愧是个事业家、改革者,真真是有胆有识,女中英豪,而不是宝钗所说的“真真膏粱纨裤之谈”。相比之下,宝钗就过于挚着书本成规,过于教条。而改革的实践,往往需要首先打破文本条框的束缚。

 

    李纨对探春、宝钗两个人“对讲学问”感到不可理解,认为这不是“正事”。宝钗说:“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这说得相当严厉。按早期抄本庚辰本这段文字,三个人对话,探春和李纨都是“笑道”,独宝钗反驳探春和最后反驳李纨,没有“笑道”字样,直书“宝钗道”,说明坚持的是一种原则性的态度,毫不妥协含混。

 

    宝钗虽然是大观园新经济政策的支持者,但她时时提醒探春:在改革中切不可因为“省上二三百银子,失了大体统”。如果失了贾府“这样人家的大体”,一切的改革措施在宝钗看来便没有意义。她知道承包人因有利可图会尽心尽职,不承包的那些老妈妈们嘴上尽管称善,终由于利小而未必靠得住。所以在“各各欢喜异常”的当口,她发表了一篇希望大家“自己存些体统”的训词。

 

    薛宝钗说:“这些姑娘小姐们,这么一所大花园,都是你们照看,皆因看得你们是三四代的老妈妈,最是循规遵矩的,原该大家齐心,顾些体统。你们反纵放别人任意吃酒赌博,姨娘听见了,教训一场犹可;倘若被那几个管家娘子听见了,他们也不用回姨娘,竟教导你们一番,你们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训,虽是他们是管家,管的着你们,何如自己存些体统,他们如何得来作践?所以我如今替你们想出这个额外的进益来,也为大家齐心把这园里周全的谨谨慎慎,使那些有权执事的看见这般严肃谨慎,且不用他们操心,他们心里岂不敬服。”

 

    按书中交代,听了宝钗这篇训词,“家人都欢声鼎沸”,表示决心说:“再要不体上情,天地也不容了。”改革而不伤“大体”,且时时用“学问”提着,使之不“流入市俗”,这是薛宝钗的改革主张。我们从大观园新经济政策的实施过程看,确没有偏离她所希望达到的目标。


四、大观园改革的后续故事
 
 
    《红楼梦》里的荣宁二府,故事一展开,就已呈现衰败之象。如同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所说:“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因此极需有人站出来运筹谋划,力挽颓局。
 
    王熙凤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作者也曾寄以希望。所以第十三回特地安排了秦可卿托梦给凤姐的情节,脂砚斋还因了这个原故指示作者删去了秦可卿与贾珍私通的具体描写。但事实证明,秦可卿所托非人,王熙凤并没有按秦氏托咐的去做。首先秦可卿的丧事就靡费排场得惊天动地。接着又是贵妃省亲,连元春都觉得“奢华靡费”得不免过分。
 
    当然也不能完全归咎于王熙凤本人。说到底主要还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家族盛衰的定律在起作用。运终数尽,非人力所能回天。所以凤姐的判词大书特书“凡鸟偏从末世来”。第五十五回描写凤姐病倒,不能理事,就说明她的管理思想已成败局。
  
    探春的新经济政策又怎样呢?
  
    这涉及到对《红楼梦》里三个回次内容的解读。探春理家在第五十六回,写得有声有色,上面论述甚详。第五十七回和五十八回重新回到对宝玉和黛玉爱情关系的描写,并插入藕官和药官的另一种形式的恋爱,笔触也极深微细腻。唯独第五十九、六十、六十一,三个回次,情节乱作一团,不是吵架,就是斗殴,整个大观园都乱了套。用平儿的话说:“只听各处大小人儿都作起反来了,一处不了又一处,叫我不知管哪一处的是。”追其原因,应与探春的新经济政策引发利益纠纷不无干系。
 
    起因是宝钗的小丫头莺儿在柳叶渚边采摘柳条编织花篮,引起这一带的承包人的不满,但碍於宝钗的面子,不敢直接指责莺儿,于是就打骂在一边的春燕。其实春燕是无辜的,当她看到莺儿用柳条编东西时,很有礼貌地同莺儿闲聊起家常,说体己话,甚至埋怨她妈和姨妈“把钱看的真了”,然后才漫不经意地顺便提醒莺儿几句:
 
这一带地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娘管着,一得了这地方,比得了永远基业更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遭踏,又怕误了我的差使。如今进来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许人动。你还掐这些花儿,又折地的嫩树,他们即刻就来,仔细他们抱怨。
 
大家当还记得,此前“三驾马车”在商讨改革大计时,宝钗一面看字画,一面发表高论:“若果真交与人弄钱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许掐,一个果子也不许动了,姑娘们分中自然不敢,天天与小姑娘们就吵不清。”其实春燕的姑妈就是宝钗推荐的那位老叶妈,“冷香”(笔者对宝钗的习惯称呼)的如意算盘,本来指望叶氏如遇到技术上的问题,可以找莺儿的娘一起商议。
 
    然而当下吊诡的场面,却是老叶妈的侄女春燕,向宝钗的爱婢发出温婉的劝告。设身处地的劝告,充满了解之同情。但莺儿自恃宝钗在荣府的地位,并不把春燕的劝告放在心上。她说:“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原因是她知道一个秘密——“自从分了地基之后”,那些承包人经常主动给各房的姑娘丫头送折枝插瓶,莺儿曾说过“不用送,等要什么再和你们要”。有这话在先,她以为看见了也没关系。可惜莺儿不知道那些承包人是把承包的地方当作“永远基业”看待的,“一根草也不许人动”。
  
    正当两人这样说着话的时候,春燕的姑妈拄着拐走来了。
 
    这位老叶妈一见嫩柳和鲜花撒了一地的现场景象,“心里便不受用”。她不敢奈何莺儿,于是指桑骂槐,对春燕大打出手。不一会春燕的娘何婆又来了,经这位利欲熏心的姑妈一挑,她也加入打骂的行列。直打得春燕边哭边往怡红院跑,幸亏有宝玉护住,这场闹剧才告一段落。打春燕,在责任承包者老叶妈是“杀鸡给猴看”,意在莺儿;我们读者则觉得是“打狗不看主人”,芒刺所向是“三驾马车”之一的薛宝钗。
 
    而在此之前,藕官在园子里烧纸和芳官洗头两件事,已经吵闹得不亦乐乎。接下去第六十回又因为茉莉粉和蔷薇硝的误会,惹恼了赵姨娘,演出了比“柳叶渚边嗔莺咤燕”更不成体统的闹剧,丫头婆子们在怡红院里打起了群架。导火索仍然与园子里烧纸一案有关。如果不是夏婆子告诉赵姨娘藕官烧纸的事,赵姨娘未必敢闹得那样凶。而夏婆子的外孙女蝉姐儿恰好在探春处当差(人物关系何等错综纷繁),听到了有人告夏婆子的状,立刻就传给夏婆子知道。矛盾一层层扩大,像乱麻一样,互相纠缠在一起。探春原想查清楚是谁调唆的赵姨娘,结果毫无头绪。
 
    接下去便是局面更加火爆的第六十一回的大闹厨房。
 
    迎春的大丫头司棋想吃一碗炖鸡蛋,派小丫头莲花儿去厨房找主管柳家的去商量。谁知柳家的正为女儿柳五儿承宝玉的错爱儿神魂颠倒,苦穷过后竟一口回绝。结果气得司棋带领自己的小丫头们冲进厨房,七手八脚、乱翻乱掷的狠闹了一场。而潜因则是厨房主管柳家的“弄权”,哪个枝儿硬就巴结谁。所以莲花儿捅破了她的窗户纸:“前儿小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你还问肉炒还是鸡炒,然后“狗颠儿似的捧了去”。柳家的走的是怡红院的线,想通过芳官给女儿找个安身立命之所,她当然不敢怠慢晴雯。
 
    就这样,连续三个回次的大混战,已经让表面平静的大观园,呈现处“家反宅乱”的困局。而“家反宅乱”这四字考语,就是柳家的住在外面的嫂子亲口跟她说的。我们不妨看看柳家的从她哥嫂处回园子,被看门的小厮们纠缠住彼此的一段对话。
 
这小厮且不开门,且拉着笑说:“好婶子,你这一进去,好歹偷些杏子出来赏我吃。我这里老等。你若忘了时,日后半夜三更打酒买油的,我不给你老人家开门,也不答应你,随你干叫去。”柳氏啐道:“发了昏的,今年不比往年,把这些东西分给了众奶奶了。一个个的不像抓破了脸的,人打树底下一过,两眼就像黧鸡似的,还动他的果子。昨儿我从李子树下一走,偏有一个蜜蜂往脸上一过,我一招手儿,偏你那好舅母就看见了。他离的远看不真,只当我摘李子呢,就屄声浪嗓喊起来,说又是还没供佛呢,又是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还没进鲜呢,等进了上头,嫂子们都有分的,倒像谁害了馋痨等李子出汗呢。叫我也没好话说,抢白了他一顿。可是你舅母姨娘两三个亲戚都管着,怎不和他们要的,倒和我来要。这可是仓老鼠和老鸹去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有。”小厮笑道:“哎吆吆,没有罢了,说上这些闲话!”
 
    拦住柳家的小厮也许认为她说的是闲话。可是,作者以及我们读者,可不觉得是闲话。相反,我认为这是作者对大观园改革的后续故事的点题之笔。小厮们向柳家的要李子吃,岂知上次柳家的挥了一下蜜蜂,差点没被管事的婆子讹上。请注意“分给了众奶奶了”这个关键词。柳家的说的:“一个个的不像抓破了脸的,人打树底下一过,两眼就像黧鸡似的,还动他的果子。”这是对春燕说给莺儿的那番话的绝妙的证实和补充。当然,柳家的不经意的放了粗口,这是人物身份性格使然,声口毕肖,活灵活现。这是与黛钗云不同的话语系统,所谓语言是一个人的文化符号,信不诬也。而《红楼》人物群的语言分际,非文学巨匠如《红楼》之作者,断无人写出。
 
    可是我们宁愿暂时抛开作品的艺术神功,而来关注上述的系列小故事,是否与探春的新经济政策所引发的利益纷争有关。可以肯定地说,当然有关,直接相关,息息相关。改革是因,吵架是相,失败是果。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三驾马车”的主轴的改革设计者探春,面对如此不成体统的乱局,竟然一筹莫展,连她的生母赵姨娘的不时搅局,她也无可奈何,反而由王熙凤的心腹丫鬟平儿来出面解难释纷。
 
    这说明大观园的新经济政策是无可挽回的失败了。
 
 
五、改革者探春怎样下的台阶
 
 

    凤姐对探春的改革一直取冷眼旁观的态度。她内心也认为改革不是没有必要,但又深知改革必然引起冲突。她对平儿说:“你知道,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不背地里恨我的。我如今也是骑上老虎了,虽然看破些,无奈一时也难宽放。二则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几百大小事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曲,家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又说:“若按私心藏奸上论,我也太行恶了,也该抽身退步,回头看看。再要穷追苦克,人恨极了,暗地里笑里藏刀,咱们两个才四个眼睛,两个心,一时不防,倒弄坏了。趁着紧溜之中,他出头一料理,众人就把往日咱们的恨暂可解了。”

 

    王熙凤说的很坦白,她的私心是希望探春理家能起到转移视线的作用,哪里真指望改革会取得成功。探春自己后来也意识到,原来的想法未必行得通。所以到第六十二回,林之孝家的向她汇报撵惜春的小丫头彩儿娘的事,她只管与薛宝琴下棋,连头都不抬。不是叫回二奶奶,就说等太太回来后再定夺,自己不表示任何意见。这与第五十六回立志改革的三姑娘判若两人。

 

    致使看到此种情形的林黛玉禁不住向宝玉发表感想:“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虽然叫他管些事,倒也一步儿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早作起威福来了。”黛玉的话,倒像是作者在读者面前,给自己钟爱的三姑娘一个小小的台阶下

 

    而到第六十四回,凤姐的病虽未大好,已开始接手了。

 

    王熙凤对宝玉说:“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这些大娘们,那一个是安分的,每日不是打架,就拌嘴,连赌博偷盗的事情,都闹出来两三件了。虽说有三姑娘帮着办理,他又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也有叫他知道的,也有往他说不得的事,也只好强扎挣着罢了。”口气已经迥异于第五十六回她对探春提出新经济政策时的评价。如果不仔细斟酌,很可能会认为作者前后的笔墨、风格、思想不够统一。其实这种变化恰好隐含着探春改革的失败,只不过作者还是不肯伤害他所欣赏的人物,用的是耐人寻味的暗笔,让凤姐再送给探春一个台阶

 

    这个台阶的潜台词是:以贾府之大,无奇不有,甚至还有男盗女娼各种污秽不能出口之事,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能接手处理。探春理家的道德合法性,被素以“破落户”著称的“风辣子”给予了置疑。盖成功管理者的信条应该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不是洁身自好、爱惜羽毛的“不沾锅”。

 

    探春的新经济政策的失败其实也是必然的。因为她们进行的改革是在不触动固有体制半根毫毛的情况下的小打小闹。即使小有成效,也无济于事。何况如书中所暗示,根本不可能获得成功。宝钗一再强调的不能因为改革失了“大体”,不能弄得“失了大体统”,就是要维护既有体制不变。凤姐深知这一点,所以她根本不改革。她知道触犯了老祖宗贾母或太太王夫人的利益,叫他们受了“委曲”,可不是好玩的。

 

    探春蠲了买办每月给姑娘们买头油脂粉的银子,凤姐虽然没有反对,但肯定认为这做得太鲁莽。按凤姐的管理原则:“宁可得罪了里头,不肯得罪了外头办事的人。”探春则没考虑到这一层。家政的改革犹同国家的改革,谈何容易。第十三回凤姐理出宁府“五弊”,作者禁不住发为感慨:“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对王熙凤、对探春,作者都曾抱有厚望,但又清晰地知道她们回天乏力,不会有什么作为。不是由于才能不具备,而是身处“末世”的缘故。探春的判词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王熙风的判词是:“凡鸟偏从未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研究者对两人判词的考证异说异是,但在推定其结局为一悲剧上彼此并无分歧。无论探春的管理模式也好,王熙凤的管理模式也好,读者看到的都是不同管理模式的失败的过程。这正是《红楼梦》这部古典作品的深刻处,对后世今人而言,比写他们成功更具警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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