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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家的送宫花,为什么最后才送给林黛玉?

周瑞家的送宫花,历来是《红楼梦》争议最多的情节之一。有人认为是周瑞家的势利,瞧不起寄人篱下的林黛玉,林黛玉眼里不揉沙子奋起反击,来维护自己的地位;有人认为是林黛玉多心生事,把一件小事弄得大了。

说实话,从后文来看,周瑞家的确实是势利。大观园里的婆子得罪了尤氏,周瑞家的跑到王熙凤那里挑唆,王熙凤下令“过了这几日,捆了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发”,周瑞家的立刻传令马止捆到马圈里去。

注意,王熙凤的命令是“过了这几日”再捆再送,周瑞家的却马上捆了“过了这几日”再送。王熙凤为什么不马上下令?这几天正是贾母的生日,喜庆期间不动刑罚,这是礼仪。而周瑞家的因为个人恩怨,提前了捆的日期,间接地害王熙凤被邢夫人当众折辱。

这就是周瑞家的,势利,公报私仇,但是又不够精明——她是王夫人陪房,或者她丈夫是王夫人陪房,是王熙凤阵营的人。她主观上肯定不是想害王熙凤,客观上却促进王熙凤的受辱。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粗人形象。

薛姨妈打发周瑞家的送宫花,是忽然想起来,不是早就安排好的;这差事也是临时抓住周瑞家的,而不是她分内的工作;这种临时的差事,她马上就能联想到抬举谁、打压谁,并且在先后顺序上安排出尊卑上下,她有这个脑袋瓜子吗?换了王熙凤还差不多。

那么,周瑞家的送宫花的顺序,是怎样安排的?其实跟我们平时送东西的顺序差不多,一路走过去,先到哪一家就先给哪一个。

送宫花的起点是薛姨妈的住处。薛姨妈自进京来到贾府,有两个住所,前面在梨香院,后来把梨香院腾出来给戏班子,自己搬到“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搬家是在第十七回,送宫花在第七回。此时薛家在梨香院住。

梨香院在贾府中的什么位置呢?“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院了”,距离王夫人的居所非常近。当初贾政选择梨香院安置薛家,想必也是看中它与王夫人的居所距离近,让多年不见的姐妹便于相叙。

王夫人的屋里住着谁?贾政、周赵姨娘。自从黛玉来了以后,又加上三春:“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三春在王夫人的“房后”住,距离薛家的梨香院最近,所以送宫花首先给她们三人。

黛玉初进贾府,分别拜见两位舅舅。舅舅没见到,但舅舅的屋子是一一走到的。在贾母处见了邢王两位舅母,那不算数,必须到她们的家里来,才算正式拜见,才不失礼。到王夫人屋里时竟然等了一会儿,有人认为是王夫人给黛玉个下马威,纯粹胡说。事实是王夫人当时还在贾母屋里侍奉,听到黛玉到自己房里,才匆匆赶回。回来坐了一会儿,又到贾母处吃饭——黛玉去吃饭,王夫人是去伺候吃饭。

从王夫人处到贾母处,是“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坐三间小小抱厦厅”,又是三间抱厦,却是夹道南的抱厦,不是王夫人房后的抱厦,不是三春后来住的,另有“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舍”,“王夫人笑指向黛玉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

王熙凤住在王夫人和贾母之间。送宫花的时候也说“越过西花墙出西角门,进入凤姐院中”,正照应“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王熙凤住在王夫人和贾母之间,所以从王夫人处出来,顺路给王熙凤送宫花。

顺便推测一下为什么给王熙凤四枝而别人只有两枝:王熙凤作为当家媳妇,送给她的东西除了自用之外,还有一部分要用在交往应酬上。比如螃蟹宴后,王熙凤派人送“舅太太那里送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给奶奶姑娘们吃”,邢夫人讨鸳鸯的时候她又托辞“舅母那边送了两笼子鹌鹑”,刘姥姥正遇到贾蓉借“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这时候当然也是“奶奶吩咐把姨太太给的宫花送给小蓉大奶奶戴”。这些应酬,未嫁的小姐们是没有的。所以给王熙凤的宫花比别人多两枝,以备转送他人。

回到周瑞家的的路线上。她此行的最后一站是贾母的住处:“只留宝玉、黛玉二人在这边解闷”,二玉跟着贾母住,正照应那句“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在大观园建好及元春省亲之前,黛玉一直是跟着贾母住的。黛玉是送花的最后一站。

好了,周瑞家的从梨香院出发,经紧邻的王夫人处,到路过的王熙凤处,最后到贾母处。于是送花的顺序就是王夫人处住的三春-王熙凤-黛玉,完全合理。

有人会纠结于薛姨妈的话:“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对。下剩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儿罢。”这只是安排送花的数目,并不涉及先后顺序。如果真要排顺序,像薛姨妈这样唠叨嘴碎的邻家奶奶,一定会明白说清楚,而不可能这样惜字如金。所以薛姨妈没错,周瑞家的也没错。错的是林黛玉吗?那是读者没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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