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旧事：打麻雀与大炼钢铁

作者：胡西林  诵读：荷静

打麻雀与大炼钢铁，这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怎么跑到一起了呢？其实这是两件事，主要就是它们都发生在1958年。1958年2月12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提出要在10年或更短一些的时间里，完成消灭苍蝇、蚊子、老鼠与麻雀的任务。

小学生在野外挖蛆灭蝇苍蝇、蚊子、老鼠是害虫，这没的说。

苍蝇身上带着无数的细菌、病毒，可传播的疾病多达几十种，主要老是在食物上叮爬，太讨厌。过去家家都有苍蝇拍，见了就打。我们的队日也组织去打苍蝇，打死的苍蝇装到小瓶里，最后数数，看哪个小队消灭的多。我记得有一种绿豆蝇，个儿大，飞得快，一飞起来就嗡嗡响，就像个轰炸机，有时它就往你身上撞，特别不好打。

小学生手挥苍蝇拍灭蝇

蚊子也能传播疟疾、乙型脑炎、黄热病等疾病。尤其是它好叮人，小时候谁身上没有蚊子包？有一种毒蚊子，叮你一口就起一块红斑，奇痒无比，痒得人烦躁不已。那时候稍有点条件的家庭，都置有蚊帐，但有时隔着蚊帐都免不了挨咬。那个时候蚊子叮了包，最好的办法就是抹清凉油，清凉油也叫老虎油，小小的圆铁盒上印着一只老虎。至于老鼠，它不仅偷吃粮食、破坏建筑与农田，而且会传播鼠疫什么的传染病，还会咬烂家里的东西，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害人精。消灭苍蝇、蚊子、老鼠的号召深得人心，大家都拥护并执行。

在颐和园驱赶麻雀的队伍

(使麻雀不停地飞行而累死)

只有麻雀，它又不传染疾病，跟讲卫生也没有关系，为什么也列为四害之一？当时的说法是它吃粮食，还糟蹋农田。专家这么说，大家就这么相信。于是有了大规模消灭麻雀的布置和行动。

商店被命名为无蝇商店。

据记载：北京自4月19日至21日，捕杀麻雀40万只。截至1958年11月上旬，全国各地不完全的统计共捕杀麻雀19.6亿只。全国各地全民动员围剿麻雀时，新闻媒体做了大量报道。《人民日报》认为，这是人类向自然开战，征服自然的历史性伟大斗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当年我们小孩，根本不了解这些背景，但是在这期间里，不上课，可以尽情地“投入运动”，则是一则非常难忘的记忆。记得开始给我们的任务是在学校院墙外，每人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竹竿上绑着一个布条，布条颜色要鲜艳。见到有鸟飞过就挥动竹竿，还敲打着锅盖什么的，发出声响，不让它落下休息。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有人在驱赶鸟儿，到处都在敲锣打鼓，竹竿布条飞舞，好热闹啊！

北京师范学院师生在紫竹院展开了捕捉麻雀的立体战

后来看见有人上房，于是我和牛成林等几个胆大的学生，也爬上学校的院墙，从墙头又爬到教室的房顶上，在房顶上挥竹竿，大喊大叫。可以公开地爬墙上房，这种机会可不多，小伙伴们都兴奋异常。好像不多会儿就让老师给喊下去了，毕竟在斜顶的房顶上欢蹦乱跳不安全。

某单位公布消灭四害战果

有多少战果？记得并不多。按统计数字，北京人三天扑杀40万只麻雀，按当时北京人口400万人吧，平均10个人打下1只。其实既有掉下来的麻雀，也有别的鸟类，如乌鸦、啄木鸟什么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围剿麻雀，别的鸟类也难于幸免。不过这场全民的“狂热”运动给人的印象还是很深的。后来，科学家经过广泛论证，知道麻雀在一年当中只是极少数时间才吃粮食，大部分时间都是以农业害虫为食，它对农业的危害比贡献要小得多，于是麻雀被“平反”。四害成了苍蝇、蚊子、老鼠、臭虫。再后来由于社会进步、卫生条件好了，臭虫少见了，又补成蟑螂。

臭虫：年青人恐不认识了。

臭虫我们也经历过。臭虫个儿不大，扁扁的，紫黑色，吸人血，咬人一溜包。它主要藏在床板或床屉的木板缝里。小时候记得只要天气好，就会把被褥拿出去暴晒，同时把床屉拆开，再烧上一壶开水，对每条木板缝都浇上开水，这样就可以杀灭臭虫以及它们的卵。弄过几次还真的绝了臭虫的虫患了。

写到这里，顺便提一下，当初还有两种害虫也特别招人恨，一是虱子、一是跳蚤，都是吃人血的吸血虫，还特别能传播。记得有人说出差住店，一定要脱光了睡，把所有的衣物用皮带捆好挂在房梁上，以免传上臭虫或虱子。我弟弟们从东北建设兵团回北京，进门后把所有的衣裤都脱下来，放在大铁盆里。也是烧两壶开水烫，水面上就会飘起一层白花花的虱子来。

虱子(左)与跳蚤，现也绝迹了

因为现在人们讲卫生，臭虫基本见不到了。人身上的虱子和跳蚤也少了，但是在一些宠物身上还有。如果养宠物，特别是收留流浪的猫狗，一定要记得清洗与驱虫。至于苍蝇、蚊子、老鼠、蟑螂这四害，真不是10年20年就能消灭的，还要与它们作长期的斗争。

1958年的另一件印象深刻的事就是大炼钢铁。1958年8月17日中央会议上，通过了《全党全民为生产1070万吨钢而奋斗》的决议。1957年，全国钢产量为535万吨，在“超英赶美”“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口号下，1958年钢铁产量要翻一番。这个指标订得太高了，钢铁厂办不到，因此要完成全年钢铁生产的指标，从秋季开始了九千万人的“全民大炼钢”。

家里饭锅也上缴作为炼钢原料

于是各地人们把铁锅、铁床、铁门、铁锁、铁条、铁链、铁栏杆、铁丝网……凡是属于铁的东西，都投入土制小高炉。上自将军、部长、教授，下至各行各业的人一齐上阵，没昼没夜的投入全民大炼钢。这就是我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土法大炼钢”了。终于把几百万吨有用的铁沙和铁制器材，炼出了几百万吨，在工业上一无可用的铁疙瘩。

野外建起了土法炼钢的小高炉

为响应号召，东大桥小学南面的土坡下，也砌起了两座、还是三座土高炉，有许多人就在忙着。到处是红旗招展、热气腾腾的场面，人们有的给炉子里投料，有的给炉子添火，有的观察炉子，还有的在指挥。我们小孩就远远地看景、好像也与大人们一起躁动。学校布置的任务是：收集所有可以炼钢的铁制品，交到学校的集中地。我们就回家翻箱倒柜地找铁制品，铁丝、铁片、铁锁有一些，但是不多。怕交少了难看，就想把炉铲、铁通条也交了，幸亏大人及时制止了，要不然以后生炉子都要麻烦了。

自家院里的小钢炉“出钢”了

我们的学习小组还在大院内外搜寻废钢铁，不过因为大家都在找，也没有什么收获。后来我们得到一个消息，说沿着大院门口的小河往东走一些路，有一个旧时的碉堡，是钢筋混凝土的，露出有钢筋。我们兴冲冲地跑去看，不错，是有钢筋。可惜我们带去的工具——榔头与改锥，根本凿不动水泥块，那混凝土像石头一样坚固。结果只好放弃。小时候有的记忆还是很深刻、很生动的，回想起来，就像过电影，只不过不是连贯的，只有几个情节能凸显出来。小学五六年级时的事，不会记得那么细致，但1958年的这两件事，是挥之不去的记忆。现在想起来有些荒唐，可以当个故事听，可那时是真实发生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