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组织内部培养战略思维如此困难？一个普遍的现象是，组织要么依赖于内部战略思想者的逐步出现，要么依赖于从其他成功的组织中挖走成熟的战略思想者。像军队这样的公共组织，其潜在的战略思想者往往受到限制。像培养攻防能力那样培养战略思维能力难道不是更有意义吗？也就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战略思维能力的输入和输出是稳定而可预测的。
本文希望通过原创研究和建模，进一步加深我们对战略思维和战略思想者的理解。本文将同时从商业和军事的角度来探索当代对战略思维的理解，然后描述战略思想者那些可衡量的、可培养的重要特征。最后，本文将提出一个战略思维的能力发展模型。
“我们倾向于将战略视作一个计划、一个概念、一个行动方案，或一个'愿景’的总称……随意使用这个词语仅仅描述了'我们接下来想做什么’，这是不合适的。它掩盖了真正的战略和战略思维的复杂性。”
——Douglas Lovelace Jr.教授，美国战略规划署署长
回顾Lovelace所说的话，我们可以看到，战略的范围是广泛的，它涵盖了许多实务和学术领域。这导致了一种担忧：该术语的使用是如此多样，以至于几乎毫无价值。尽管这个词广为流传，或者也正因为如此，战略在企业和政府组织中都引起了极大的关注。简单的在线搜索就可以发现有超过480万篇的文章包含了“战略”这个词。自2015年以来，已经出现17,500篇标题中包含“战略”一词的文章了。
战略是受欢迎的。但它重要吗？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Lovelace Jr教授也表示，“在国家安全专业人员和军事领导人的准备工作中，（没有)哪个学科比战略教学更重要”。可以理解，在安全行业中战略确实很重要，它同时也是任何组织成功和可持续发展的基础。战略的重要性很难被低估。
同样，战略思维经常被认为是组织内部培养的最重要的能力之一。例如，最近一篇受英国下议院委托而撰写的题为“谁在制定英国国家战略？”的报告就说，“战略思维是公职人员的一项重要技能。这是高级公职人员能力架构中的六项核心要求之一” 。这种观点并不新鲜。Zabriskie和Huellmantel （1991）指出：“战略思维对于国家和组织的长远未来来说是必要的。”然而，尽管战略和战略思维的重要性受到吹捧，但是大多数CEO都认为“缺乏战略思维是他们组织中的主要问题”。事实上，英国国防参谋长Jock Stirrup爵士还曾宣称，英国已经“丧失了战略思想的制度化能力和文化”。
更接近国内的几份来自中东部署的作战报告显示，澳大利亚国防军（ADF）也缺乏战略思维。例如，2012年的一份作战报告指出，“……澳大利亚国防军需要识别和培养能够从战略（宏观）层面思考，以设计和实施有效的战役计划的指挥官”。2011年的另一篇文章说，“……在提高军事策划者和……人员的教育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因此，企业有一种培养战略思维的内在动机，也就不足为奇了。2015年时任国防部长的我被要求研究如何在ADF中培养战略思想者。本文的目的就是提供一些来自于该研究以及我对计算战略思维模型研究的相关见解。本文将思考什么是战略思维，谁是战略思想者，如何衡量战略思维，以及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其发展为一项强大的组织能力。
01
战略思维是一种追求创造未来价值的手段-目的思维方式
作为常用术语“战略”的衍生词，人们对战略思维也知之甚少。研究人员对什么是战略思维存在分歧是很正常的。看来，战略思维已经成为几乎所有以战略开头概念的同义词。正是这些浑水引发了相当多的关于战略思维的争论和混乱。
因此，在研究之初，我发现人们还没有就战略思维的定义达成一致，尽管大家公认这是极其重要的。虽然有少部分关于战略思维的概念性描述，但没有一个真正使用量化指标或认知逻辑来衡量战略思维。最后，2015年的一篇综述没有发现任何现有的将战略思维作为一种能力进行培养的方法。但是这篇综述确实揭示了——我希望读者能直观地理解——战略规划不是战略思维。
不幸的是，战略规划经常被用作战略思维的同义词。实际上，正是“战略”一词的实用性和它的许多衍生词造成了这种混淆。术语“战略艺术”和“战略管理”的使用就是两个用来说明将“战略思维”和“思考战略”进行类比这一被广泛接受的基本范式的经典例子。1994年就有人认为，战略思考可以与战略规划区分开来，尽管亨利·明茨伯格在这方面做了被高度赞扬和广泛接受的工作，他认为“战略规划并不意味着战略思维，而是对战略的程式化思考——合理化的、被分解的、清晰表达的”。
这并不是说战略规划已经过时，或者说现在已经毫无用武之地了。相反，它不应该与战略思维相混淆。英格丽德·波恩(Ingrid Bonn)将战略规划描述为“在战略思维之后发生的一个过程”，她的观点和很多人一样。战略思维不是战略规划，尽管它是全面的、长期的。
那么，如果战略思维不是战略规划，那么什么是战略思维呢？为了理解战略思维一词的认识论，有人对其进行了历史沿革进行了考察。显而易见的是，关于战略思维的含义的困惑已经盛行了几十年。由于在其他研究中明显缺乏共识，我们需要用一种不同的方法来进行简单的文献综述，从而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使用了120多个主要来自商业和军事领域的关键文本，通过聚类分析法确定和审查了战略思维的关键概念。从这篇综述中我们可以看到，战略思维是一种面向未来的、旨在为系统创造价值或优势的手段-目的思维方式。虽然这一定义与以国防或国家安全为中心的范式稍有不同，但它让我们认识到存在一个过程（手段-目的思维方式）和结果（未来的价值）。当我们在寻找战略思想者、培养战略思维能力时，这一过程和结果都是非常重要的。
定义了战略思维之后，理解战略思维行动者和战略思想者的特征就变得同样重要了。同样地，由于人们对战略思想者有许多看法，我们认为，理解战略思想者特征的最好方法是通过全面的文献综述和聚类分析。我们在55篇文献中发现了对战略思想者特征的详细描述，并使用聚类分析法确定并绘制了这18个特征。
聚类分析显示，尽管使用了不同的术语，人们似乎在战略思想者的三个重要特征上达成了广泛的共识：远见性思维、创造性思维和系统性思维。第四个特征整体直觉会被选中是因为它似乎是把这些特征连接在一起的粘合剂。因此，至少在理论上，我们应该能够从以下四个认知特征的角度来描述战略思想者。
远见性思维。真正的远见是一种方向感，它为组织内的所有活动提供焦点。当深入理解一个组织存在的理由能够提供一种共同的认同感时，它的作用甚至远超于此。远见者是有方向感的人。远见者目光长远，而计划者往往只关注短期问题。战略思维要创造未来价值，就需要有目的性，它应该传达一种方向感、发现感和命运感。战略思维从根本上与意图的形成和重塑有关，并受其驱动，这通常被称为及时思考。
创造性思维。创造力已经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其复杂性“给度量带来了很大的问题”。该领域本身存在一些最基本的问题，“比如缺乏定义、教育应用有限”。这反过来导致大多数用于评估创造性过程、产品和人员的措施和方法是不够的。然而，即使是最基本的评估创造力的方法也会强调“创造新颖性是至关重要的因素”，而简单的新颖性本身是不够的，“一件产品也必须是相关的、有效的”。（带来未来价值的）创造性思维产生的想法在竞争环境中是新颖和有用的。正如斯托尔所说，战争“是进化的，这允许原创的、新颖的想法。那是实践者通向创造力的大门”。
也就是说，在这一点上，我们需要区分创新和创造力。正如创造力的定义所表明的，“创造力是一种创新和超越已知事物的能力”，这两者之前显然存在着联系。创新似乎显得更为重要，因为它有两个阶段：发明（或创造）和利用。在这种情况下，创造力属于发明过程，包括创意产生、创意评估和机会识别等过程。同时，利用又体现了开发和商业化的概念。Moos等人将创新精神定义为“企业持续产生和实施创新的能力”。虽然这似乎是一个循环论证，但很明显，创新需要创造力，但创造力不是创新的全部。
系统性思维。系统性思维的使用并不局限于任何单一的领域。它通常与系统工程领域相关，并且最常用于战略规划而不是战略思维。由于系统理论的分析性质，在战略规划中使用系统理论是合乎逻辑的步骤。系统理论在战略思维中的应用是基于与整体思维的联系。最初，人们认为理解系统的最佳方法是自下向上地从理解部分开始，进而理解整个系统。然而，系统性思维已经进一步认识到系统只能通过整体的动态变化来理解。
系统性思维包括许多步骤。它首先需要考虑问题的边界或“框定问题”。请注意，不存在所谓的封闭系统，因此这迫使思想者考虑他们的决定的更广泛的影响。按照边界的定义，系统思想者必须考虑组件的交互、系统中各过程的相互关系以及跨时间的系统之间的相互联系。
直觉。也许战略思维的飘忽不定暗示了直觉，就像其他特征一样，似乎缺乏一个全面的、包揽全局的框架。大多数关于直觉（过程）的概念化包括：无意识的信息处理；通常源于与环境刺激相关的简单的认知启发式的整体联想；与“直觉”相关的情感联想；速度。一个符合战略思维框架的对直觉的有效定义是“一种非序贯的信息处理模式，它包括认知和情感元素，在不使用任何有意识的推理的情况下产生直接的认知”。有趣的是，直觉至少有三种类型。
1. 整体直觉。是指基于定性的非分析过程，通过将多种多样的信息线索整合成一个可能明确也可能不明确的整体，进行判断。
2. 推理直觉。是指基于自动分析的判断。推理和决策曾经是分析性的，现在已经通过实践自动化了。这种类型的直觉通常被描述为专家判断。
3. 情感直觉。是指主要基于对决策情况的情绪反应，而不考虑任何明确的或理性的支持，进行判断。这种类型的直觉很容易与“第六感”联系在一起。
战略思想者可以通过这四个认知特征来描述——然而，哪一个更重要呢？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在这里我只能提供我的想法。大量的参考资料表明，人们会倾向于选择系统性思维作为主要特征。这绝对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战略利用整个组织系统与外部环境系统发生相互作用。不仅能够理解这些联系、而且能够理解随时间变化的影响的能力对良好的战略至关重要。而这也适用于战略规划者，我们已经确定，这两者是不一样的。系统性思维不是区分性的特征——远见性思维才是。战略规划者制定解决问题的计划。为实现长期的优势，战略思想者发现问题，甚至创造问题。系统性思维提供了理解，创造性思维提供了新颖的解决方案，直觉提供了快速的理解和决策——然而，只有远见性思维提供了方向和目的。
02
战略思维是可以被培养的吗？
从机场候机室里自助书籍的数量来看，培养战略思维显然是大多数组织的“圣杯”。然而，正是由于无法量化战略思维能力，它们才沦落为区区的书架。因为如果没有办法测量，又怎么能知道战略思维是否已经发展或提高了呢？对战略思想者认知特征的理解使得结构化培养战略思想者成为可能。当然，这是基于这些特征可以被量化的假设。幸运的是，战略思想者的四个认知特征似乎是可以测量的。
以四种认知特征（远见性思维、直觉、创造性思维和系统性思维）为指导，人们可以将其他现有的成功的对特定特征的评估整合起来。不幸的是，很明显，几乎没有人为衡量战略思维能力制定指标。虽然有几个相对论模型，但这些模型似乎是相当主观的，只针对具体的环境。然而，其中的两个特征（创造力和直觉）通过一系列可应用的指标得到了很好的研究。
然而，远见性思维被证明是相当有问题的，因为大多数测试都是基于对愿景陈述进行好或者坏这种二元评估的简单判断。这推动了以战略思想者个人特质为基础而发展起来的对远见性思维的评估。同样，对通用系统性思维评估的探索也被证明是最少的。最后，虽然使用了基于Cardenas等人的简单测试，但这一领域还有众多值得更深入研究的话题。
衡量战略思维能力是一个重要的步骤，然而，也存在转变战略思维能力的需求（即在个人或组织中培养它)。一篇综合的文献综述表明，这些特征中的每一个都可以单独培养。例如，创造性的过程是被广泛理解的，而系统性思维课程大多数仅出现于研究生课程中。另外，许多研究人员推测，战略思维受到外部因素的强烈影响。图2中的领域图说明了一些关于如何间接影响或预测战略思维的典型理解。例如，我们可以看到，认知能力（一般智力）、经验和个性是可以用来预测或影响战略思维的。注意，这里包含性别只是一种推测。这一推测基于两个原因：没有证据支持零假设；在这些特征上的性别差异的证据是不确定的。
03
战略思维可以被描述为一种能力吗？
培养个人的战略思想者是很困难的，创造一项能够持续产生未来价值的强大的组织能力——战略思维能力——是更困难的。战略思维通常在个体认知水平上被剖析，很少有人研究组织的战略思维。鉴于最近在第一原则审查之后国防能力生命周期范式的转变，通过能力的视角来观察战略思维将是很有效的。下面是对战略思维如何被描述为一种能力以及如何培养战略思维的简要描述。
国防部门认为能力（capability）是一种提供作战效果的才能（ability）。更简单的说，能力（capability）就是做某事的才能（ability）。在这种情况下，capability被定义为“成为、或做或影响某事的能力”。战略思维要成为一种能力，它必须能够成为、或做某事或影响某事。在前面，我们定义了战略思维是一种面向未来、旨在为系统创造价值或优势的手段-目的思维方式。产出，在这里的效果，就是未来的价值。那么我们该如何量化未来的价值呢？
未来价值的概念似乎是无形的，现在几乎不可能衡量。历史分析将使我们理解一个决定或一种思维方式的影响，只要这种影响已经发生。未来价值会给那些习惯于开发可量化的硬能力（如武器系统或主要平台）的人带来巨大的问题。这些传统的硬能力在现代是常见的，而且相对容易理解。而软能力被定义为无形的、对人依赖的。战略思维能力是一种仍然可以通过对能力的基本输入来培养和描述的软能力。
通过对软能力和战略思维的关键内在特征的理解，我们可以假设出战略思维的发展模型。在本例中，我们使用思维能力分析技术（TCAT）。TCAT对系统工程领域中的功能分析系统技术（FAST）进行了拓展。作为一种为需求工程映射出功能间的相互依赖关系的成功的决策辅助工具，FAST已经证明了它的巨大成功。TCAT将FAST中的“怎么做”替换为“赋能者”，它将符号扩展至包括“责任”或“谁”的问题，来建立一条问责线，并增加代表的灵活性以涵盖多个范围。一个战略思维能力的TCAT如图3所示，尽管它仍不完善。
从右向左看时，我们阐明了我们为什么要进行某些行动。例如，指挥和管理的发展是为了支持战略思维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指挥和管理部门将设法确保人员通过适当的指导获得能力，同时确保他们有使战略思维有效的支持政策。从左向右看时，我们理解了某些影响是如何产生的——未来的价值是同时通过逐渐出现的战略和审慎制定的战略获得的，而这又反过来依靠战略思维的能力来实现。虽然这个图很简单，但是它使我们能够系统地理解如何通过启用组件来培养能力，以及为什么使用特定的结构来设计能力。
战略似乎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术语。它已经获得了超越军事的普遍性，这已经稀释了它最初的希腊语含义。然而，尽管存在这种明显的混淆，人们普遍认为，无论是私营部门还是公共部门，对战略思维的需求仍然很高。这种需求源自于组织对战略的要求和明显缺乏“深度”的组织战略思维。由于专家们对什么是战略思维以及什么是战略思想者莫衷一是，这种情况就更加复杂了。本文提供了一种源自当代商业和军事文本的战略思维的定义，主张它是一种创造未来价值的思维方式。
定义战略思想者作为战略思维代言人的认知特征是系统性思维、创造性思维、远见性思维和直觉。虽然系统性思维允许理解随时间变化的影响——一个成功战略的关键因素——但只有远见性思维为战略提供了方向和目的。这些特征中的每一个不仅是可测量的，而且是能够被培养的。理解战略思想者是可以培养的，是在组织中建立起强大的战略思维能力的重要一步。
战略思维是一种在传统的“硬”能力范式中很难被描述的能力。描述战略思维最好用一种既承认能力的无形性，又承认人作为能力“代理人”的中心地位的“软”能力框架。TCAT使得将战略思维作为一种组织能力来培养的建模是可能的。该模型使得我们能够系统地理解如何通过启用组件培养能力，以及为什么使用特定的结构设计能力。战略思维是可定义的，可衡量的，可以作为一项强大的、长久的能力进行培养的。
文章作者 | Major Leon Young，Chief of Defence Force Fellow and currently works in the Army Research CentreChief of Defence Force Fellow，Army Research Centre，Australian Army，慎思行编译
翻译 | Christine Jiang
编辑 | YiqinZ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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