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这个东西,不可说,不可说。一说起来阿堵物,就显着俗。其实钱本身是有用的东西,无所谓俗。或形如契刀,或外园面孔方,样子都不难看。若是带有斑斑绿锈,就更古朴可爱。稍晚的“交子”“、钞引”以至于现代的纸币,也无不力求精美雅观,何俗之有?钱财的进出取舍之间诚然大有道理,不过贪者自贪,廉者自廉,关健在于人,与钱本身无涉。像和峤那样地爱财如命,只可说是钱瘕,不有斥之上曰俗;像石崇那样地挥金如土,只可说是奢汰,不能算得上雅。俗也好,雅也好,事在人为,钱无雅俗可辩。
有人喜集邮,也有人喜集火柴盒,也有人喜集戏报子,也有人喜集鼻烟壶:也有人喜集砚、集墨、集字画古董,甚至集眼镜、集围裙、集三角库。各有所好,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但是古今中外几乎人人都有喜欢收集的却是通货。钱不嫌多,愈多愈好。庄子曰:“钱财不集,则贪者忧。”岂止贪者忧?不贪的人也一样地想积财...
“人无横财不富,马非青草不肥。”话虽如此,横财逼人而来,不是人人唾手可得,也不是全然可以泰然接受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杨州”,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暴发之后,势难持久,君不见:显宦的孙子做了乞丐,巨商的儿子做了龟奴?及身而验的现世报,更是所在多有。钱财这个东西真是难以捉摸,聚散无常。所以谚云:“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
钱多了就有麻烦,不知放在哪里好。枕头底下没有多少空间,破鞋窠里也塞不进多少。眼看着财源滚滚,求田问舍怕招物议,多财善贾又怕风波,无可奈何只好送进银行,...从前好象还没有近代恶性通货膨胀的怪事,然而如何维护既得的资财,也已经是颇费心机了。如今有些大户把钱弄到某些外国去,因为那里的银行有政府担保,没有倒闭之虞,而且还为存户保密,真是服务周到极了。
善居积的陶朱公,从羡慕,但是看他变姓名游江湖,其心理有几分像是挟巨资逃往国外做寓公,离乡背井多少有一点不自在。所以一个人尽管贪财,不可无厌。无冻馁之忧,有安全之感,能罢手时且罢手,大可不必“人为财死”而后已,陶朱公还算是聪明的。
钱要花出去,才发生作用。穷人手头不裕,为了住顾不得衣,为了衣顾不得食,为了食谈不到娱乐,有时候几个儿子同时要买新鞋会把父母急得冒冷汗!贫窭到这个地步,一个钱也不能妄用,只有牛衣对泣的份。小康之家用钱大有伸缩佘地,最高明的是不求生活水准之全而提高,而在几点上稍稍突破,自得其乐。有人爱买书,有人爱买衣裳,爱度周末,各随所好。把钱集中用在一点上,便可比较容易适度满足自已的欲望。至于豪富之家挥金如土,未必是福,穷奢极欲,乐极生悲,纪元前5世纪雅典的泰蒙,享尽了人间的荣华福贵,也吃尽了世态炎凉的苦头,他最了解金钱的性质,他认识了金钱的本来面貌,钱是人类的公娼!与其象泰蒙那样疯狂而死,不如早些疏散资财,做些有益之事,清清白白,赤裸裸来去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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