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句诗又称集锦诗，指把一位或数位古人的成句集为一首新诗。它不是对前人诗句的简单照抄，而是把古人本来互不相干的诗句，集合成为一首具有新意的诗篇。集成的新诗，可以不改变原诗句的内容和意境，也可以引伸、改变原诗句的内容和意境。这是一种聘学、聘才、聘敏捿的有趣诗体，信手拈来，皆成妙笔，使古人成句，为我所用，有如己出。作集句诗不仅要学问渊博，熟记百家诗作，而且要善于联想，借古人妙句创造出自己富有新意的诗篇。
晋人傅咸已有集句诗，元陈绎曾《诗谱》云：“杂体：晋傅咸作《七经》诗，其《毛诗》一篇略曰：‘聿修厥德，令终有淑。勉尔遁思，我言维服。盗言孔甘，其何能淑？谗人罔极，有腼面目。’此乃集句诗之始。或谓集句起于王安石，非也。”杨慎《丹铅余录》卷九《七经诗集句之始》亦持同一看法。但傅咸只是集《诗经》成句为诗，并未以集句名诗。以集句名诗始于宋人。或谓始于石曼卿，《类说》卷五七《集句》：“集句自国初有之，至石曼卿以文为戏，然后大著。《下第偶成》：‘一生不得文节力，欲上青云未有因。圣主不劳千里召，嫦娥何惜一枝春。鳯凰诏下虽沾命，豺虎丛中也立身。啼得血流无用处，著朱骑马是何人。’又云：‘年来年去志求忙，为他人作嫁衣裳。仰天大笑出门去，独对春风舞一场。’” 或谓始于王安石，《临川文集》巻三六皆为集句诗，卷三七《胡笳十八拍十八首》尤为有名，严羽《沧浪诗话》云：“王荆公集句最长，《胡笳十八拍》浑然天成，绝无痕迹，如蔡文姬肺肝间流出。”或谓始于胡归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五：“《蔡寛夫诗话》云：‘荆公晩多喜取前人诗句为集句诗，世皆言此体自公始。予家有至和中成都人胡归仁诗，已有此作，自号安定八体(下引胡集句诗二首，此略)。”司马光也有集句诗，陈师道《后山诗话》云：“王荆公暮年喜为集句，唐人号为四体，黄鲁直谓正堪一笑尔。司马温公（光）为定武从事，同幕私幸营妓，而公讳之。尝会僧庐，公往迫之，使妓踰墙而去。度不可隐，乃具道。公戏之曰：‘年去年来来去忙，暂偷闲卧老僧床。惊回一觉游仙梦，又逐流莺过短墙。’又杭之举子中老榜第，其子以绯裹之，客贺之曰：‘应是穷通自有时，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始觉为儒贵，不着荷衣便着绯。’寿之医者，老娶少妇，或嘲之曰：‘偎他门戸傍他墙，年去年来来去忙。采得百花成蜜后，为他人作嫁衣裳。’真可笑也。”
对集句诗历来评价不一，沈括《梦溪笔谈》卷一四称美集句诗“往往亲切过于本诗”：“古人诗有‘风定花犹落’之句，以谓无人能对。王荆公以对‘鸟鸣山更幽’。‘鸟鸣山更幽’本宋王籍诗，元对‘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上下句只是一意。‘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则上句乃静中有动，下句动中有静。荆公始为集句诗，多者至百韵，皆集合前人之句语意对偶，往往亲切过于本诗。后人稍稍有效而为之者。”这是说好的集句往往超过原诗。
苏轼《次韵孔毅父集古人句见赠五首》（查慎行《苏诗补注》卷二二）则略有微意：“羡君戏集他人诗，指呼市人如使儿。天边鸿鹄不易得，便令作对随家鸡。退之惊笑子美泣，问君久假（借）何时归。世间好句世人共，明月自满千家墀。”旧题王十朋《集注分类东坡先生诗》卷一八引次公曰：“公此诗美之，亦微以讥之耳。盖‘市人’不可使之如儿，‘鸿鹄’不可与‘家鸡’为对，犹古人诗句有美恶工拙，其初各有思致，岂可混为一律邪?”赵翼《瓯北诗话》卷五亦云：“孔毅父集古人句成诗赠坡，坡答曰：‘天边鸿鹄不易得，便令作对随家鸡。’又云：‘路旁拾得半段枪，何必开炉铸矛戟。’又云：‘不如默诵千万首，左抽右取谈笑足。’又云：‘千章万句卒非我，急走捉君应已迟。’似讥集句非大方家所为。”
集句虽为苏轼所讥，因其可聘学聘才，其后作集句诗者仍很多。李弥逊《舍人林公时敷集句后序》（《筠溪集》卷二二）云：“集句，唐人号为四体，国朝石曼卿始以为名。至元丰临川王文公，进乎技矣。东坡好为高世说，雅不与临川相能，故有鸿鹄、家鸡之比。自是靡然不复相尚。其后学诗者流，闻于膏馥之余，爬罗牵挽，仅相比属，则揣意语近似而命之题，虽形模具存，真木偶人，喑喑无复生气。”其评林震集句云：“观介翁(林震)之作，失喜自贺，不意复见前辈。向使坐荃蘅兰蕊之室，享笙竽琴瑟之奏，登鲂鲤牛心熊掌而脍炙之，不足喻其美且乐也。介翁敏博而文，读书过眼辄诵，自著及训解卷百有奇。煨烬之余，唯此稿存。其所用诗，上下数百年，凡二百八十家。且曰：‘惜哉，使我不得置东坡，山谷语于其间也!’”从此序可知，自东坡讥刺 集句诗之后，“自是靡然不复相尚”；多数集句也确实不可取，“真木偶人，喑喑无复生气”；而评林震集句“敏博而文，读书过眼辄诵”，其“其所用诗，上下数百年，凡二百八十家”，可与古人媲美。
葛次仲亦擅长集句诗，金人王寂尝举其集句诗近十首，誉为事实贯串，偶对精切，浑然可爱，东坡所谓“信手拈得俱天成”者（《辽海丛书·辽东行部志》）。
释绍嵩有《亚愚江浙纪行集句诗》，陈应申《亚愚江浙纪行集句诗跋》（《江湖小集》卷九）云：“作诗固难，集句尤不易。前辈有云：不行万里路，莫读杜甫诗。一杜诗且病其难读，而况集诸家之诗乎?”
文天祥曾作集句诗二百首，其《集杜诗自序》(《文山全集》卷一六《集杜诗》卷首)云：“余坐幽燕狱中，无所为，诵杜诗，稍习诸所感兴，因其五言，集为绝句。久之，得二百首。凡吾意所欲言者，子美先为代言之。日玩之不置，但觉为吾诗，忘其为子美诗也。乃知子美非能自为诗，诗句自是人情性中语，烦子美道耳。”可见集句诗既有只存“形模”，有如木偶，“无复生气”者；也有“事实贯串，偶对精切，浑然可爱”，“人目其诗，固不知其为集句”者。
诗体至宋已无可再变，牟巘《厉瑞甫唐宋百衲集序》（《隬阳集》卷一二）云： “宋百余年间，乃有集句者出，其不变之变欤。求之回文、离合、双声、迭韵、建除、郡邑名诸体，无与集句类者，惟联句近之。但《柏梁》则君臣同时，昌黎则朋友同席，视集句远裒古作颇异焉，实始于半山王公。半山平生崛强执拗，行新法则诋诸老为流俗，作《字说》、《新经义》则目《春秋》为断烂朝报，乃甘摭拾陈言，从事集句，何耶？然其天资殊绝，学力至到，猝然之顷，不劳思惟，立成数十韵，对偶亲切，脗合自然，抑难矣。”
清林联桂《见星庐赋话》卷一：“词诗之有集古由来远矣，赋之集古从古寥寥。……暇时当补作一集古句赋，以补一格耳。”但林联桂似乎未有“暇时”，其“集古句赋”今未见。
清李鍇《尙史》一百七卷，《四庫全書》卷五〇提要云：“考古来渔猎百家，勒为一史，实始于司马迁。今观《史记》诸篇，其出迁自撰者率经纬分明，疎宻得当，操纵变化，惟意所如。而其杂采诸书以成文者，非惟事迹异同，时相抵牾，亦往往?窜补缀不能隐斧凿之痕，知镕铸众说之难也。且排比鳞次一用旧文，体如诗家之集句，求其翦裁诸说，使联贯如出一手，比吕东莱之《读诗记》尤难之又难。今观其书于残膏剩馥掇拾成文，时露凑合之迹者固在所不免，而联络融贯，位置天然，如百衲之琴不乖音律，如千狐之腋不露裁缝者，亦往往而有，不可谓非因难见巧，为史家特出之创格，存之亦足备一体也。”
集句诗、词、赋、史，是中国古代文学领域中的奇葩，只有像中国这样的文明古国，积累了大量的各体诗歌，才可能供人自由集句，重新组合，做到状物抒怀浑然一体，给人一气呵成的艺术美感，而无牵强拼凑之嫌。
诗词联世界，风雅颂古今！
2014中国粉丝最多、人气最旺的文学类微信公众平台——诗词世界，每天与您诗意相随。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