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品《红楼梦》之四十

四十、暗香盈盈自芬芳

----话说妙玉二

在“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一回中，妙玉对宝玉的情已初露端倪，给贾母等献完茶后，“那妙玉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她出去。”她当然知道也希望“宝玉悄悄的随后跟了来……”妙玉给黛玉、宝钗倒茶后，“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这些文字把妙玉身在佛门心向尘俗的内心刻画得淋漓尽致。

要知道，妙玉怎能将贾宝玉这个青春男孩引入到自己的卧房？这或许是妙玉有意而为，妙玉处多余的古玩茶具可能有的是，一个佛门少女怎可能“仍将前番自己常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这也看出妙玉对宝玉的深深情谊。“情种”宝玉怎能感觉不到妙玉对他的爱慕之情，不了解妙玉的此番苦心。他反而当着黛玉宝钗的面对妙玉说：“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听了此言说：“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了”。在妙玉来说这话说得确实有点过分，也反映妙玉根本不能体会宝玉的话。或者说妙玉也是故意而为之。

黛玉只是问了一句那茶是不是雨水煮的，就招致妙玉的一通冷笑：“你这么个人，竟是个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 可见得，宝钗黛玉未必想去喝妙玉那杯茶，妙玉呢，也未必真心想请她两位喝那杯茶，她心中真正的客人，怕是只有宝玉一人。所以，表面上看，是宝钗黛玉妙玉宝玉四个人在喝茶，看仔细了，宝黛二人不过是个摆设，说笑的，只是妙玉宝玉二人而已。

出现在妙玉茶室里的宝玉，与往日不同，有种看似殷勤实则轻浮的饶舌。他拣妙玉喜欢听的说，恭维金玉之器到了妙玉这里都成了俗物，妙玉听得开心，脸上绷得越发得紧，妙玉正色说宝玉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拖她们俩的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是何等知情识趣之人，立刻回道：“我深知道的，所以我也不领你的情，单谢她们便是了。”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妙玉固然是欲盖弥彰，宝玉嘴里也没一句实话。妙玉那样说，是要掩饰她的心，宝玉那样说，是帮她掩饰她的心，宝玉不过帮这个又骄傲又自卑的女子，把她那份深心，一笔带过。

这话实际上是说给黛玉、宝钗听的，二人是何等聪颖，怎可能看不出一些苗头？宝钗与黛玉在妙玉那儿，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对于妙玉的那点情愫，她们心知肚明，她们用一个女孩子的心懂得，这样的时刻，对于她们，对于宝玉，都不过是寻常时日，而对于那个天天在栊翠庵里行走的寂寞妙玉，却是金子一般的光阴，一旦宝玉离开，便不知何时才可以再见面，偌大个大观园，隔了那么多的柳暗花明，粉壁红墙，若无机缘，转身便是天各一方。

骄傲的女孩子的爱情就是这样。她们害怕被拒绝，所以她们先要表达拒绝之意，妙玉的高傲的姿态正是趋于此。作者将这样一个女子的心态，勾画得纤毫毕现。黛玉和宝钗是存心把宝玉留下的，倒不为促成什么，那只是模糊地对某种美好情感的呵护。

正值青春妙龄的妙玉，在需要朋友的时刻，也仍是独自一人，心中的孤苦无人可诉。说她孤苦，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心内尘念未决。她对宝玉有着若有还无的一星半点的感情。也许是由于封建礼教的条规，也许是由于自尊自傲的心理，她比宝钗还要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妙玉在栊翠庵，远望墙外的花红柳绿，在流年中，守住自己那颗寂寞的心......

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