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红楼梦》之六

六、亲情的细节

《红楼梦》第一回中提到的绛珠草，即将枯死的绛珠草受到甘露之恩，为了报答还眼泪，她就下凡为人投胎转世的林黛玉。其父林如海，是前科的探花后“升至兰台寺大夫”，而且是由皇帝钦点为巡盐御史，主管江南盐务盐政。作者对林如海评价很高，世家子弟，贵族血统，读书读得好。这两个东西常常不在一个人身上，当今世界靠先祖泽被的，大都为不肖子弟。这都是为了铺垫林黛玉出身非凡，大概是仙界的人投胎也总要选一个背景好的家庭去投胎。

林黛玉别父一节，作者短短一百多个字，竟然将一场离别写的那样生动。林如海年龄将近半百，因他和黛玉生母感情深厚，加之爱女心切，自己再也没有续室的意思。黛玉年龄只有六七岁，体弱多病，和父亲相依为命，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只能到贾府依傍外祖母和表姐表妹。黛玉原来是不想到贾府的，但听了父亲无可奈何的话语，只能洒泪拜别父亲，投靠贾府。这里“洒泪”两个字让人浮想联翩。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离别唯一的亲人，从此要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叫人如何不怜爱。

林黛玉进贾府在《红楼梦》一书中是最为关键的一回，黛玉的一双眼睛把贾府由幕后推到了台前。不仅重要人物纷纷亮相，贾府也是第一次亮相。作者运用详略得当的环境描写、人物肖像描写，以及匠心独运的人物出场来展现这一切。它的富贵尊荣，不仅是物质上的奢华，还有礼节的森严和排场的繁复。贾府透示给黛玉的是骨子里的至尊至贵的。所以她“步步留心，时时在意”，这也反映出黛玉是一个特别有心思的女孩子。她很怕自己做得不好，一方面是她寄人篱下的心理，一方面也反应出她的性格。她不肯随便讲话，不乱做一件事情。其实林黛玉很是坚强和热忱。她对爱情的执著，但无法和封建礼法抗争；她高傲不着凡尘的气质，她坚韧历览群书的才气。她本是那为还泪而下界的绛珠草，不属于这肮脏的红尘。

曹公在写黛玉见贾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不到三十个字，却将贾母爱怜这个自己唯一女儿的唯一女儿心态刻画的入木三分。贾母之爱当然包含了对女儿贾敏的爱，也包含了对孤苦伶仃的外孙女的怜惜。在接下来贾母谈话中得到证实“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

读到贾宝玉和林黛玉见面时，感触颇多。两个人见面的反应很不一样，可是心理是一样的。通过两人彼此的观察，道出了双方在各自心中的外在形象，应该说那是唯美的相互欣赏。两人对彼此外在的长相和内在的气质都达到了相互欣赏惺惺相惜的程度。这是激发一切美好情感的开端。黛玉看到宝玉心里一惊，觉得怎么那么面熟，可她没有说。而宝玉的个性是直接说出来，说得很笃定，意味着天上的一株草跟一块石头终于又相见了。这种“面熟”，其实源自父辈的继承和熏陶，表现出两人对彼此自然流露出的“天然本性”具有天然的亲近感。贾宝玉和林黛玉是同源的，都是石头，所谓“西方有石名黛”，而贾宝玉佩戴的那块玉本来就是由石头幻化而来的。这就点明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同质而且同源。难怪贾母在听到这样荒唐的话后反而高兴说：“好，好！这么更相和睦了。”至于宝玉见黛玉没有玉而发狂。其实很有深意，实要表现贾宝玉那种急切的想和林黛玉“求同”的心情，也就是说贾宝玉在见到林黛玉，经过短暂的交往之后，立即激发出一种强烈的和林黛玉“完全一样”的心理。这种心理，其实就是一种“爱意”的表示。通过欣赏、面熟、质同以及求同等心理发展轨迹生动揭示出了一种超越一般意义上的肤浅的一见钟情，表现出了贾宝玉和林黛玉那种来自于生命最深处的感情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