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
前不久,大明王朝的内阁首辅杨一清下台了。
杨一清下台,没有别的原因,而是因为朝廷上一部分官员对他的风言风语。
有的官员说杨一清行为不端,为官不廉,有的官员说杨一清利欲熏心,以权谋私,这还算是正常的,发展到后来,有些御史和给事中甚至议论,杨一清个人卫生搞得恐怕不是很好,这个人应该好几个星期不洗一回澡。
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而之所以舆论对杨一清的攻击这么猛烈,原因其实不在于当时的政治大环境不好,而在于杨一清本人。
不是杨一清的确有这些小辫子供人可抓,而恰恰是因为他行的端,走得正,所以才会被同僚们屡屡抹黑。
在这些不是乌鸦就是猪的大臣们看来,在明朝上班,黑是普遍的,正常的,谁不搞点贪污,谁不搞点腐败,谁能忍住不用公权力为自己谋私?你杨一清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你是白的,那你就是有问题的。
绝大多数大臣们认为,这个世界上忌讳的事情有很多,但在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完美无缺。
天上的月亮,总是弯月,残月时比较好看,一旦满月,很快就要坠落。
所以他们的理论是,无论做人做事,总要留有余地,才能持恒。
不过很显然,杨一清认为这帮大臣们的理论是放屁。
(大明官场)
他不会和这些臣僚们同流合污,或者被迫改变自己的立场,因为他认为,官场如战场,总是敌人多,朋友少,有些人你不喜欢,有些人不喜欢你,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有些人很好,但你偏偏不喜欢,或者你其实很好,但是别人偏偏不喜欢。
这看似很矛盾,但其实很正常。
因为好不好是一回事儿,喜不喜欢,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刻意地去讨好别人,也许会获得很多,但毫无疑问,会丢失尊严。
所以,杨一清没有妥协,没有和光同尘,而是选择了辞职。
临走之前,他对嘉靖皇帝朱厚熜留下了最后一条建议:
《明史纪事本末》:宫寝之中,非祀天之所,每日拜祝,恐劳且亵。
祭祀天地,祭祀神灵,搞斋醮,可以到户外去,可以到紫禁城外,没有必要整天在宫里搞。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信道这个事儿,我不赞成。
不过,朱厚熜才不管杨一清赞成不赞成,他对道教和鬼神的狂热,早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
其实,朱厚熜对道教的痴迷,基本上是属于先天的。
(道)
他的老家不在北平,而是湖北安陆,荆楚之地本来就是道教香火所在,在那个氛围里,朱厚熜很难不沾染一些道教文化的气息。
其二,是因为初登帝位的朱厚熜身体情况不是很好,刚登基的时候工作压力又比较大,一方面要快速学习宫中礼仪和帝王规范,另一方面还要和当时的刺头杨廷和掰手腕,好几次身体支撑不住,差点就领了便当,皇帝身边的几个小宦官给皇帝出馊主意,让皇帝吃点民间方士研究出来的丹药,结果皇帝一吃,一来二去,还真就给他把病治好了。
这么一整,皇帝对这些鬼神之说更是深信不疑了。
当然了,还有一些其它的原因,我们要留到以后再说。
所以,在那些下了早朝的日子里,我们就会发现,皇帝最大的爱好,就是搬来一个圆润的,饱满的蒲团放在屋子里,然后一屁股坐在蒲团上,闭上双眼,感受天地,感受这个世界的变化。
其实,大家都明白,皇帝那样做,什么都感受不到,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如果在蒲团上坐太长时间,腰会很痛。
有人痛苦,那么就会有人快乐,有人离去,那么就会有人归来。
杨一清走了,张璁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巅峰时代。
嘉靖八年九年,公元1529年,朱厚熜提拔张璁为内阁首辅,这个已经老得不能再老的大明文臣终于算是爬上了人生顶点。
(张璁)
姜,是越老越辣,人,是越老越妖。
张璁之前的首辅们,有啥也不管就是要跟皇帝干起来的,有能力不够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还有当一天首辅上一天班,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总体来说,他们虽然是首辅,他们虽然处在了帝国的权力枢纽上,但他们本质上不过是一种标志,一种形象。
他们忘记了首辅本来应该干什么,或者说,他们忘记了首辅的本质。
张璁已经厌倦了党争,你斗我,我斗你,你批倒我,我批臭你,有什么意思?
他也不太理解,他们十年,二十年,乃至终其一生都在争抢的权力,究竟是什么?
看不到,摸不着,不是实体化或具象化的东西,却可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他们如此的热衷于争夺权力,却忘记了做官的本质。
现在,首辅这个已经被人们遗忘,被边缘化的职业,需要像张璁这样的实干派来振兴。
我们知道,在明朝,尤其是嘉靖初年,整个王朝面临的最为严峻的一个挑战(没有之一)是社会贫富差距过大的问题。
当然了,这个问题到现在一直存在,不仅仅是在中国,而是广泛地存在于全球国家中。
(贫富差距)
当代的贫富差距原因很多,作者不是搞经济的,也不是玩政治的,不好瞎说,但有明一朝,贫富差距过大的原因却十分简单,那就是:
穷人没有土地,所以他们越来越穷,富人土地过多,所以他们越来越富裕。
这里的穷人,指各个阶层的老百姓,而这里的富人,主要指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以及皇帝本人。
这帮人本来分到的土地就多,但他们很显然并不满足。
地方官员有权力,他可以以权谋私,通过威逼利诱,暴力抢夺的方式来夺走老百姓的土地。
皇亲国戚社会地位要更高一点,他们大概率拉不下来脸去直接抢老百姓的土地,所以他们往往会跑到宫里找皇帝诉苦,抱怨自己耕地太少,而一大家子人难以养活,皇帝又往往为了赶紧把这些倒霉亲戚打发走,总是会不假思索的同意他们的请求,赏赐给他们一定的土地。
看来,权贵们虽然拉不下脸来,但他们十分不要脸是肯定的。
皇帝金口玉言一开,拍拍屁股就没事儿了,他是不会考虑上哪儿去找这么多土地用来打赏的,他只会把工作一推,责成有关部门赶紧完成。
(土地)
皇帝只负责许诺,领导从不负责具体实施。
有关部门头也很大,他们不是神仙,不能凭空变出土地来,结果闹来闹去,还是从老百姓手里兼并土地,然后转送给权贵。
地方官员们分掉了老百姓一些土地,权贵们又分掉了一些土地,这还没完,接下来皇帝又开始加入到分地大军的队伍里。
明朝十六帝里被吹得最狠的,恐怕就是明仁宗朱高炽了。
作者在和一些网友闲聊时,时常会听到一些“明仁宗是绝代仁主”“仁宗皇帝对老百姓特别好”“特别懂得体恤百姓”的言论。
把残酷的君王偶像化,把无情的历史审美化,这是一部分历史爱好者最常犯的一个错误。
洪熙大胖的确不能算是个昏君,但其实他对老百姓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明朝的“皇庄制度”,正是从仁宗时期开始发展壮大的。
所谓皇庄,即为皇帝的私田,私产。
仁宗皇帝大肆兼并农民的土地,据为己有,这种情况从他开始,发展到正德年间,全国各地被皇帝霸占的民田已经达到了两百多处。
(明仁宗朱高炽)
作者查阅史料,发现仅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仅京师范围内被圈入皇帝私产的耕地,就达到了37594顷。
一寸光阴一寸金,一寸土地一寸民呐。
这个数据,实在是有点太过触目惊心了。
明王朝讲究户籍制度,每一位大明居民出生就被打上了标签。
不能换职业,不能离开原住地,一代一代的这么传承下去。
生在军户的,长大就要做军人,不会打仗没关系,炮灰你总会当吧。
生在医户的,以后就要当医生,不会治病没关系,替人收尸你总会吧?
生在匠户的,这辈子就只能干工匠,不会技术活没关系,豆腐渣工程你总会弄吧?
而生在农户的,就要一辈子在土地上劳作。
不会种地...?那倒大概率是不可能的。
中国人生于土地,长于土地,在土地上劳作,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只要给百姓们一点点土地,他们就能在土地上建立起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不想种地,你非要我种地,我忍了。
可当我要开始种地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土地已经不翼而飞,成为了别人的私产,我还是忍了。
可当我向官府,向朝廷去申诉自己没有土地可以耕种,能不能换个职业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却是不能。
可问题是,不是我不种地,不是我不想种,而是我的地,被抢走了。
(流民)
到这一步,可怜的老百姓们实在没有办法,于是纷纷踏上了流亡之路。
谁愿意告别故土,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谁愿意撇下熟悉的一切,谁愿意踏上艰辛的旅程呢?
可是,坐困原地,无异于等死。
谁都不想死,皇帝不想死,权贵不想死,官员们不想死,老百姓当然也不想死。
命,是一样的命。
但心,却不是一样的心。
作者实在是不能理解,在封建帝制时代,中国的皇帝就是天下的主人,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地就在那里,是农民的,也是你的,你何必非要划为私产呢?
宁愿让那一片片广袤的土地长满荒草,也不愿意给你的子民们一条活路?
仁君?好皇帝?
笑话!天大的笑话!
是,这世界是你们的,这大明是你们的。
但你们不知道,这大明终将是我们的,这世界也终将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