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是李商隐的一首著名的诗,其中以其朦胧华美的词藻掩盖诗人真正的主旨,而被历代专家学者津津乐道。
直至今日,此诗的主旨莫衷一是,众说纷纭,有悼亡说、恋情说、自伤说、寄喻说、论诗说、乐志说等主要几种说法。众多说法之中,又以悼亡诗、恋情诗和自伤诗最为大家认可。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最近我细细的重读了几遍,认定这其实是一首自伤诗。而自伤之中诸多主题中,我认为诗人要抒发的是他那终其一生也未被重用的惆怅之情与怀才不遇的不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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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意思是:锦瑟啊,你为什么偏偏正巧五十根弦呢,每一根弦弹奏的音符都代表了我曾经逝去的美好年华啊!
这五十根弦,很容易让诗人联想到自己已是年近五十的半百之人,就能隐隐的感觉到诗人对时光已逝的一种哀叹,又使人联想到诗人这是用锦瑟来比喻华年,一如屈原“哀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之意。
那一弦一柱不就是诗人流逝的岁月么,想起曾经追求的美好理想,都随着年岁的增加而一一破灭,该是多么令人伤心地事情啊。
孔子说:“五十知天命。”五十岁的李商隐在仕途上是怎么一种情况呢?翻开唐史,就会知道李商隐所处的时代正是晚唐“牛李党争”的时代,而李商隐一直在牛李党争的夹缝中求生存,辗转于各藩镇幕僚当幕僚,郁郁而不得志,潦倒终身。
所以我们知道,一个有追求有理想的人,在面对年华老去,而功业未成的之时,想的最多的一定是功名二字。而且李商隐在思想上是继承屈原、杜甫之衣钵,始终秉着一颗安邦治国之雄心,如他的《安定城楼》所写“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将自己比喻成贾谊、王粲,既是对此二位才子的怀才不遇的同情,也是一种自我情感的宣泄。
当然他的建功立业并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利,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治国理想。因为接着他又说“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就是说只要实现了他的治国理想,他就会归隐江湖,做一个像鲁仲连那样的人。
可是他的治国理想实现了吗?没有,就是他一块读书长大的好朋友令狐绹做了宰相,也没有给他这个实现理想的机会,因为令狐绹认为他不属于牛党,以后这样的机会也不会给他了。在“牛李党争”之中,他最终沦为双方争斗的牺牲品。所以诗人看到五十根琴弦的时候,想起自己年近半百,却一事无成,仿佛也看到了自己追求与失落的一生。
2
于年华老去的无可奈何之中,诗人想到了庄子、望帝,他想从庄子的哲学里寻找精神的寄托,从望帝的神话故事中寻找灵魂的慰藉。所以他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但是,诗人毕竟不是庄子,庄子梦蝶,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蝶,而诗人却用了一个“晓梦”,就是快要醒的梦,这个梦是短暂的,是不能长时间沉迷其中的,因为诗人的心中永远藏着一颗入世的心。只有在实现了“欲回天地入扁舟”的梦想之后,他也许才能心安理得的和庄子梦蝶。但即便是“晓梦”,对诗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短暂的幸福呢。
梦醒了,追求不会停止。在中国许多神话故事里,“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的执着精神比比皆是,而李商隐为何要选取望帝化子规这个神话故事呢?我以为这个神话故事更符合此时诗人的心境。
诗人此时已经没有了“夸父逐日”的那份豪情,也没有了“精卫填海”的那份精力,面对半百的人生,面对无可奈何的现实社会,诗人只有无尽的哀叹与惆怅,而这一切莫过于通过化作杜鹃,才能将心中那份抑郁难平之情尽情的宣泄。那一声声啼出的血,不正是诗人对理想无法实现的最后的控诉吗!
望帝本是蜀王杜宇的号,因禅位,自亡去,化为子规鸟。杜鹃啼血的那份伤痛与诗人心中的那份怀才不遇之痛很自然的融合为一,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即便是为之一死也无怨无悔,永不屈服。诗人对杜鹃鸟精神世界的探寻实际上也是对自己无法实现之理想的最后哀悼。
推己及物,用他人之哀痛舔舐自己之伤口,于无尽的哀痛中,享受片刻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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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安慰又怎能让诗人超乎尘外,一想起满腹的治国之策不被采纳,自己的青春年华已所剩无多,怎能不让人黯然神伤。
所以诗人终究没有学成庄子梦蝶,也没有如望帝那样化为杜鹃,甘心归隐江湖,而是带着一颗热爱人世的心,用他那一往情深的眼神,遥望那破碎不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大唐江山,面对这一切,诗人只能默默的流泪,回忆着他追求而失落的一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这一句正是理解这首诗的点睛之笔。因为传说月明之时就是明珠产生之时,这样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却产在大海深处,纵使万丈光芒亦不为世人所见。
这沧海遗珠不就如同诗人的满腹才华吗,明珠不为世人所见,诗人的才华亦不能被当权者重用,与其说是明珠流泪,还不如说是诗人在流泪,那泪水里有着“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抑郁之情;更有着满腔热血、报国无门的悲愤之情。
蓝田这个地方因为盛产美玉而著名,在和风日暖的美好日子,正是产玉的绝好时光,可是那产好的美玉,却由于被烟雾笼罩,而不为人所见。诗句“玉生烟”与诗人的号“玉溪生”,总是让人觉得两者之间有种朦胧的关系,与其说是美玉被烟雾笼罩而逐渐模糊不见,不如说是诗人的安邦治国的才华在最绚烂的年华不被当权者所用而逐渐消褪。
不难看出这些明珠与美玉实则都是诗人自喻,都是怀才不遇的一种寄托罢了。
最后一句历来受到恋情说者的追捧,以此作为恋情诗的铁证。我却认为这句恰是说怀才不遇的又一佐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应为怀才不遇,有志难酬之情,这从李商隐早期经历可以得知。李商隐因文才而深得牛党要员令狐楚的赏识,后因李党的王茂元爱其才而将女儿嫁给他,他因此而遭到牛党的排斥。
李党也因为他曾是牛党的人不加以重用,从那个时候起,诗人就能知道他这一生的命运必将是多舛的,现在回想起来年轻时候的追求治国之理想不可能实现是早就知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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