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著名的文学家、政治家柳宗元（773—819）在顺宗永贞元年（805），参加“永贞革新”运动。“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由礼部员外郎被贬为邵州刺史，赴任途中，又加贬为永州司马；十年后，改任柳州刺史。元和十四年（819），柳宗元病逝于柳州任上。关于柳宗元之死，自宋以来，学界一致的观点是，他因贬谪忧愤致死。
因贬而死成定论
北宋蔡居厚《蔡宽夫诗话》云：“子厚之贬，其忧悲憔悴之叹发于诗者，特为酸楚。悯己伤志，固君子所不免，然亦何至是，卒以愤死，未为达理也。”吕国康《柳宗元之死》认为，“柳宗元之死是各种原因造成的，表面上看是身体原因，实质上是社会原因，参加‘永贞革新’遭贬是对青年才俊的巨大打击、无情摧残，是导致他早衰早逝的主要因素”。尚永亮《唐五代逐臣与贬谪文学研究》认为，柳宗元的英年早逝，“除与环境有关外，更源于十多年来接连不断的精神打击和心灵摧残！正是在这些打击、摧残和炎暑、毒虫、瘴气、疾病的交攻下，年仅四十七岁的诗人葬身柳州”。吴文治《柳宗元简论》认为，“柳宗元在柳州，年纪虽然并不很老，然而长期的贬谪生活，精神上物质上所受的磨难，使他的健康状况已越来越不能支持。……元和十四年（公元八一九年），宪宗因受尊号，实行大赦……当宪宗发出的诏书还未到达柳州，柳宗元便在这年十月含冤长逝了”。梁鉴江《柳宗元传》认为，“柳宗元本可以在政治上有一番更大的作为，他的政治生命却过早地被以宪宗为代表的顽固势力所扼杀！”
而在笔者看来，柳宗元的死因乃是自然死亡，并非所谓的贬谪忧愤、遭受打击而死。
被贬之后衣食无忧
柳宗元被贬谪，只是其政治地位下降，而他的官俸还是有的。他先是被贬为永州司马，唐代永州属中州；后改任柳州刺史，柳州属下州。据唐代职官制度，中州司马为正六品下，下州刺史则为正四品下。
唐代五品以上的官员配有防阁，类似今天的警卫员；六品以下的官员，则配有庶仆，即一般的佣人。唐代的官员俸禄一般主要由禄米、俸钱、职分田几部分组成。除正常的俸禄外，还可领取薪炭、绸缎、纸笔及雇佣人员的俸料银，每年一次性发给。自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将各种粮钱合为一起，以月俸为名，随月发给。
白居易（772—846）与柳宗元是同时代人，他写有不少有关自己职官变化及俸禄收入的诗文作品。宋人洪迈的《容斋五笔》卷八《白公说俸禄》就曾说道：“白乐天仕宦，从壮至老，凡俸禄多寡之数，悉载于诗。”白居易考中进士后，仅被授予秘书省校书郎，官阶为正九品上，其待遇是“茅屋四五间，一马二仆夫。俸钱万六千，月给亦有余。既无衣食牵，亦少人事拘。遂使少年心，日日常晏如”。宪宗元和十年（815），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唐代江州属上州，上州司马为从五品下。白居易在江州任上，写信给元稹：“今虽谪佐远郡，而官品至第五，月俸四五万。”又怡然自得作诗云：“散员足庇身，薄俸可资家。”白居易卸任杭州刺史后，作诗自夸道：“三年清禄俸，颇有余衣食。”
从上述白居易的诗文作品来看，即便柳宗元被贬，其俸禄收入也应该是比较丰厚的，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从这一点上，我们就不难理解柳宗元在永州期间，为什么会经常游山逛水，从而创作出那么多优秀的游记作品了。
柳宗元家族多短命
从柳宗元别集中的柳氏家族人的墓志和祭文来看，绝大多数人都寿命不长。
据《柳宗元年谱》，柳宗元的祖父柳察躬卒于大历十一年（776），其父时年三十七岁。唐代的法定婚姻年龄，唐太宗贞观年间，定为“男20岁，女15岁”。唐玄宗时为了增加人口，又将法定结婚年龄降到“男15岁，女13岁”。据此可以推算，柳宗元的祖父应非长寿。
柳宗元在《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中说其父亲柳镇，“享年五十五”。在《先君石表阴先友记》中，柳宗元又说：“柳氏兄弟者，先君族兄弟也。最大并，字伯存，为文学，至御史，病瞽，遂废。次中庸、中行，皆名有文。咸为官，早死。”所谓“早死”，很明显柳宗元的族叔伯辈，大都短命而亡。柳宗元的《故叔父殿中侍御史府君墓版文》写道，其叔父“遇暴疾，终于私馆，享年五十”。柳宗元的姑姑，享年四十四岁。柳宗元《亡姑渭南县尉陈君夫人权厝志》云：“前渭南县尉颍川陈君之夫人河东柳氏，终于平康里。将终，告于陈君曰：吾生四十有四年。”
柳宗元的从兄柳元方，“享年五十”，见柳宗元《万年县丞柳君墓志》。柳宗元的另一位从兄柳宽，享年四十七岁，柳宗元为其撰有《故大理评事柳君墓志》。柳宗元的堂弟柳宗直，年仅三十即去世。柳宗元《祭弟宗直文》云：“勤学成癖，攻文致病，年才三十，不禄命尽。”柳宗元没有兄弟，仅有两个姐姐，但都短命而亡。他的二姐亦仅享年三十，柳宗元《亡姊前京兆府参军裴君夫人墓志》云：“然而年始三十，不克至于寿。”他的大姐不知享年多少，但据柳宗元《亡姊崔氏夫人墓志盖石文》所说“太夫人生二女，幼曰裴氏妇，如夫人之懿。在二族咸以令德闻，而皆早世”所述，寿命亦不长。
柳宗元的侄女柳雅，“生甲申，死己丑”。甲申为德宗贞元十二年（796），己丑为宪宗元和四年（809），则年仅14岁即亡命，见柳宗元《小侄女子墓砖记》。柳宗元二姐所生的三个孩子，其中两个都早夭，“幼曰崔七，先夫人八月而殒，魂气无不之也。次曰崔六，后夫人五旬而夭”。柳宗元的女儿柳和娘，从小体弱多病，十岁时就夭折了，柳宗元很是伤心，为女儿写了《下殇女子墓砖记》。
柳宗元虽然被贬官至所谓蛮荒地方，但依旧可以凭借不菲的官俸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从柳宗元为其家族撰写的墓志、祭文可以看出，其祖辈、父辈、兄弟姊妹及子侄辈，大多短命。从现代生物学基因遗传的角度出发，柳宗元的寿命不长也是自然的。因此，片面地认为柳宗元是因遭贬谪而忧愤致死，显然是没有说服力的。
（作者单位：长江师范学院图书馆）
原标题：柳宗元并非因贬谪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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