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和阿峰喝酒回家，意外撞见姚娜在偷偷开“黑车”。
她侧面剪影睫毛长长，嘴角挂着一抹熟悉的小倔强，看着前方的眼睛，全神贯注。
我让代驾逼停姚娜，换上她的车，陪着送好乘客，再换坐到副驾驶。
车泊路旁，俩人默默坐着，宛如初吻那晚。只不过，位置做了调换。
外面灯光斑驳、夜色沁人，也如初吻那晚。只不过，已经时过境迁。
两年了，我要为她搭建的小窝，仍不见一砖一瓦，自己心爱的女孩，却更仆仆风尘。
难怪阿峰为我着急。
这小丫头，还如当年一样自作主张，可我又能多说什么。
特别是她像做错事被抓现行小孩的样子，更让我歉疚和心疼。
安静很久，姚娜情绪开始平复，重新发动车辆。
到家后，我拥着她，说：“娜娜，以后不许再开‘黑车’了，违背警队纪律，也让我担心。”
姚娜在我怀里啜泣：“可你瘦成这样，我好心疼。”
我说，傻，牛市马上来了。
牛市已经来了。
2013年9月，创业板指数和题材股又掀一波小高潮，可惜大账户那个投资人已经撤资，我只能用手中两个小账户捞金。
收益率听起来还不错，但绝对金额没有多少钱。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命运存在，不然为什么，每次刚好手里没钱，就开始出现大行情。
每抓住一个牛股，就好比踏空一个牛股，那种感觉，难以名状、难以言诉。
再多想象一步，如果那晚表现好点，能接到前辈3000万操盘资金，会是怎样？
提成够买阿峰那辆X5了吧，或者，买房的首付款已经到手。
人生太多机会稍纵即逝，太多事情一念之差。
也不知道被炒股前辈留下电话的两位仁兄，现在如何了。
有天在家胡思乱想闷得慌，收盘后下楼透气，经过那辆老坦克时，想到姚娜开“黑车”的样子，心中突然一动。
我也去开“黑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兜风散心，顺便解决日常开销。
说干就干。
我把车开到离住处相对最近的地铁站，学其他“黑车”司机一样等客，没多久拉到一单。
十块钱的短途，也让我小兴奋了一把。毕竟，这是以前完全未曾想过的方式挣来的钱。
随后一段时候，每到下班高峰和末班地铁时间，我都开着老坦克到地铁站等客，并短短几天也学会了招呼：“要车啵，马上就开——”
“踏空”行情，我只能用开“黑车”遣怀。
有晚送完一远途乘客，我把车窗全部摇下，借着郊区深夜路宽车疏，放肆猛飙。
微凉的秋风呼呼往车里灌，飙得一程心生畅快，我给阿峰打电话，对着免提吼：“老子现在每天开‘黑车’！”
风噪太大，阿峰听不清楚，也吼着问：“什么？”
我说：“老子开‘黑车’！”
阿峰在电话那头骂：“开毬！过几天我带你开个眼界！”
还真带我去开眼界。
因为9月赚得很嗨，阿峰网上认识的某土豪股友召集了一小范围聚会，地方选在苏州阳澄湖，以大闸蟹而闻名。
苏州素有上海“后花园”之称。金秋十月自驾到阳澄湖品蟹，是上海人家有逼格的郊游方式。
聚会时间刻意定在10月8日、9日，“十一”长假刚结束的两个工作日。这样很多人刚经历长假，都要上班，能出来的说明有闲，本身代表一种优越感。
土豪说，不在长假里“轧闹忙”（一窝蜂添乱），做人挤人的“戆大”（傻子）。
两日一晚的行程，住宿安排在当地豪华农家乐别墅宾馆，所有开销土豪全部承包，其余人都只要带上手腿嘴，和自己的女人。
阿峰和土豪说，正处于空窗期，没有女人，带个从警队辞职炒股的铁哥们。土豪一听觉得有点意思，也不介意。
上海最好的季节，一行车队浩浩荡荡驶上高速，向北进发，各种豪华车型，便似一次小车展。
阿峰叼着他标志性的软装白色黄果树，市面上最便宜的香烟，手扶在X5方向盘上，说：“当初咬咬牙买辆好车是对的，进圈子方便很多，只不过，和他们比，我车最便宜了。”
不足百公里的路程，一小时便到。
别墅宾馆占地很大，十来辆车鱼贯而入，停在大堂门口丝毫不觉拥挤。
车上人等陆续下来，大多挽着一名装扮精致的年轻女子，仅有几人例外。
阿峰车上是我，土豪自己带的也是一名男子，另外一辆保时捷911车门打开，却下来两名着装特别清凉的艳妆女孩，一左一右勾着中间的黑瘦小个。
小个典型的两广体貌，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两名女孩本来身材傲人，穿上高跟目测接近一米八，半俯身贴挂在小个的两侧，场景略显滑稽，但更多是香艳。
当时已经入秋，人们都着长袖，这两名女孩却仍是吊带，容颜艳丽，身体前倾，胸口的雪白和中间的深邃，远远望去一览无余，夺睛诱人。
我瞟到一眼不敢多看，逃开眼光手肘碰碰正在吞咽口水的阿峰，低声说：“缠论高手。”
是的，土豪带来的男子正是那晚和炒股前辈一同会餐的缠论高手。
缠论高手也看到了我们，微微一笑表示致意。
众人办好入住，各自在房间休整片刻，便陆续出来，开始午餐。
由于重头戏是晚上的活动，中午以简餐为主，没有上白酒，大家开了两箱黄酒，围着可容纳20多人的大圆桌品尝螃蟹湖鲜。
阳澄湖大闸蟹本就体大膏肥，金爪黄毛，享誉中外。这次土豪要在股友面前挣面子，点的更是极品，雄蟹都在六两以上，雌蟹也足有半斤，一人面前摆放一对，大气豪阔。
小个却不领情，嘟哝说看到网上介绍，今年阳澄湖的蟹王重九两，蟹后重七两，豪哥真要有诚意，晚上得把蟹王蟹后一起点上。
众人笑起来，有好事者插嘴说：“对，蟹后还得配两只”。引来满堂轰然。
小个继续挑刺：中午菜式虽好，但酱调得稍咸，口味重了些。
上海菜式讲究浓油赤酱，他以老家口味为标准，众人又是大笑。
豪哥笑着给小个敬酒，说：“伟哥不但资金实力雄厚，身体也过人。来，我先敬你和两位美女一杯，祝你白天股票坚挺，晚上家伙坚挺。”
两名吊带女孩脸色羞红，小个倒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干掉杯中酒，说：“感谢豪哥这次做东，难得大家碰到一起，不如做点事情留个纪念。”
有人问：“伟哥有何好的建议？”
小个说：“炒股票的人最欢喜涨停，要么我们随便找个股票，拉个涨停玩玩助兴。”
然后不待众人响应，拿起手机翻看几下，继续说：“今天在座美女，估计很多不系大奶（妻子），平时大家饱受相思之苦，我们就拉600400红豆股份，非常应景，哈哈哈哈。”
自嗨笑完，小个从包里又掏出另外一个手机，调弄几下，身边两名女孩一人手里放一个，说：“请两位美女帮忙下单，边个（谁）买得快买得多，伟哥我今晚就奖励她啦。”
小个一番言语，抢尽风头，众人都是美色在旁，不愿认怂，也各自用手机打开交易软件参与。
我注意到，豪哥是让缠论高手代下的单。
台湾魔术师刘谦有一句著名台词：“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那天我也跟着见证了一次奇迹，就看着红豆股份分时k线突然异动，直线飙升，没几分钟即触及涨停。
也许是股票拉得突然，场内筹码一愣之后纷纷抛货，股价很快被砸下来。
众人又是一番忙碌。
可能是第二次拉升吸引了跟风盘，这次再涨停，后面排了大量买单，牢牢封板。
一个流通市值30多亿、在当时已算中盘的股票，竟然被几个人游戏之间拉到涨停（最后虽然尾盘开板，但已是饭局散场没人关照之后）。
大家都有点意外和兴奋，餐桌气氛被点燃，荷尔蒙的味道也随之涨停。
小个浪行得意，双手勾过二美，左右各香一记，啧啧作响，口出狂言说：“炒股很多人喜欢看基本面和技术面，还当做气宗和剑宗争来吵去，真系幼稚。其实股票最值得研究的，既不系基本面，也不系技术面，而系如何做对的一面。也就系说——”
他故意拖长尾音卖个小关子：“所有问题实际只有一个，如何把赚钱的概率做到100%！”
从学股票第一天起，各种理论和实践就告诉我，交易没有100%的事，所有自称百发百中、稳赚不赔的，不是神棍就是骗子。他却如此大言不惭。
或许是眼角余光扫到我诧异不屑的表情，小个转向我，正色说：“小兄弟你别不服气，我北大数学系毕业，不系不知概率，今天也没喝多。炒股票这事，我好好给你上一课。”
他说：“我们来到市场，为咩？最终目的都系赚钱。因此，凡不能确保百分百赚钱的方式，都系rubbish（垃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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