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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贾母递给刘姥姥的半盏茶,说说贵族与平民的差别

都说《红楼梦》是一部百科全书,其实,更准确的说,它更像是一部传统文化的窗子。打开它,就可以看到陈设在里面的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虽然有些方面涉及的并不见得有多深,但是它所包含的广度却是别的文学作品所不能及的。

比如说中国的茶文化。茶叶从传说中的上古时代神农氏发现以来,在几千年中,经过先人们的认识和利用,到如今,茶已经不仅仅是一种饮料。它早已超越了饮食范畴,早在两晋时期,饮茶被文人推崇,从而逐渐形成了一种文化。在后来很长一段历史中,茶以及饮茶活动,在人类的文化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一种角色。尤其到了明清时期,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和演变,茶叶在制作工艺上也逐渐完善和多样,形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六大类。

《红楼梦》是写作于清乾隆年间,是茶叶以及茶文化刚好发展到多样性和成熟阶段。所以,通过饮茶活动以及茶叶的品类,我们完全可以看出当时社会的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区别。

比如,书中说到林黛玉日常饮用的龙井茶。龙井茶产于浙江杭州狮峰山,属于绿茶中的珍品。其汤色鲜亮,味道清香甘甜,尤其以清明节前的最佳。据说乾隆皇帝尤其钟爱龙井,四次下江南都曾亲自到杭州龙井产区视察。还相传他把狮峰山一个寺庙前的十八棵龙井茶树封为“御茶”,至今这个地方还有遗迹留存。

由于乾隆皇帝的钟爱,加上龙井产量稀少,所以龙井茶在清代时基本只进贡给皇宫,京城中的一些皇亲国戚才能喝道少量,一般的平民家庭基本上是很难见到的。贾府因为有贾元春被封为贵妃,算是皇亲,加上世代袭爵,所以家里偶尔有贡茶是正常的,加上林黛玉是贾府老太太最喜爱的外孙女,所以林黛玉日常能喝上只给皇宫专供的龙井茶。

再说贾府最高辈的老祖母贾母,他是荣国公之妻,贵妃贾元春的祖母,贾家在世的最高长辈,并且从小就出生在侯爵之家。所以她的生活品质一定也是不俗的。于饮茶一事上,自然也是要求极高的了。从拢翠庵品茶一回中就可以窥见一斑。

贾母带了刘姥姥和众人来到妙玉所在的拢翠庵,妙玉赶紧奉茶。贾母顺口说了一句“我不喝六安茶”,妙玉捧着茶盘立刻回到“知道,这是老君眉”。

贾母说不喝六安茶,其实并不是说六安茶不好。贾母一辈子荣华富贵,是深谙养生之道的。她们到拢翠庵之前,刚刚吃了午饭,饭后不宜喝茶性偏凉的绿茶,而六安茶正是属于绿茶,所以贾母说不喝六安茶。妙玉给贾母所沏的老君眉,这个茶名现在已经不用了,可是根据一些资料显示,这个茶在清代甚至民国时期很是流行。我猜测老君眉茶至少应该是属于发酵过的茶,也许是红茶,也许是陈年的老白茶。后来贾母喝了一口,将剩下的半杯递给了刘姥姥尝。刘姥姥喝完说了一句话:“好是好,要是再熬浓些更好了。” 就是这句话,暴露了作为农村妇人和贾母这样的贵族老太太之间的区别。

刘姥姥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农村劳动人民,然而就算是平民阶层,仍旧是要饮茶的。茶叶在人们的生活中,除了高雅的“琴棋书画诗酒茶”之外,还有平民世俗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两种茶虽然同属日常饮料,但由于品饮的人群不同,所赋予她们的文化自然就不同了。

红楼梦对于这一点运用的非常准确。林黛玉是江南官宦之女,侯爵之后,世袭的贵族小姐,所以品位自然不凡,加上气质清新高雅,喝贡品绿茶西湖龙井,明前绿茶的明艳清香与黛玉的清气质雅自然是相配的。贾母是一个积古的老人,又一辈子富贵,凡事都要最好的,尤其到了古稀之年,养生与健康自然第一。所以,饭后喝一些发酵过的熟茶,自然是合适的。再比如,书中还说到富贵公子贾宝玉喝的“女儿茶”、枫露茶等等,王熙凤送给大家的“暹罗国进贡茶”,每个人喝的茶品都与其身份地位以及个人气质非常的符合。

再说刘姥姥所说的“熬的浓一些”的茶,从刘姥姥的语言可以看出,她平日在家也是喝茶的,而且喝的正是一些需要熬或者煮的浓茶。茶叶从几千年前发展到明清,有了一个非常大的飞跃性的改变,那就是品饮方式从熬煮变成了冲泡。从朱元璋一道圣旨罢黜了制作过程繁琐复杂的“龙团凤饼”茶之后,茶叶开始以散茶和冲泡的方式为主。所以,以前那种需要熬煮的块茶渐渐被散装的新茶所代替。人们对茶的品饮也慢慢不再是熬煮出来的浓浓的茶汤,而渐渐成为开水冲泡出来的清香淡雅的茶汤和味道。当然,这一新兴的品饮方式自然是从社会高端人群开始的,也就是说从贵族阶层开始。而刘姥姥是属于社会下层的劳动人民,所以,她们对茶的品饮,还停留在熬煮这样比较落后的方式,茶品自然也是那种需要熬煮的块茶或者饼茶。所以,当贾母把剩下的半杯茶递给她尝时,她仍旧用自己惯常的饮茶标准去衡量。这就是两种阶层人群的生活品质的差异。

《红楼梦》之所以能被称为百科全书,正是因为它在这种生活细节的描写上最见功夫。贾母与刘姥姥的这杯茶,就足以看出两个老太太是生活在两个不同阶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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