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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语:说写作(三)

 

凹语:说写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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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作家只能受其启示而不可仿制的,正像天才画家齐白石说过:似我者死。伟大的作品都是看起来似乎非常平易,似乎人世间就真有那么些故事,不是笔下写出来的,是天地间原本就存在着的,这又为同一些科技发明,是上帝让某某之人带到人类社会的。牛顿故居的墙上有人写着这样一首诗:自然和自然规律隐藏在黑暗中,上帝说,让牛顿去搞吧,于是,一切就光明了。天才的作家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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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读《古文观止》,读得要下跪,就四处搜寻选本中那些作家的另外作品,甚或将某些文集统统浏览。但我随之惊异地发现,那些著名的作家,他们的抒情性散文其实少得可怜,大致也就是《古文观止》中选的那几篇,而大量的写作中是谈天论地的篇什,譬如表、奏、铭、序跋、书信和辩文。这便让我想,抒情散文对于他们并不是刻意的,凿池植荷,为的是淤泥里白白胖胖的藕,而要开花了,就开一朵冰清玉洁的莲。这并不像我们现在,专门地要写散文,一写散文专门的要抒情。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散文可写呢,又有那么多的情要抒呢?研究过了历史上的散文名家,再琢磨20世纪前四十年的散文名篇,似乎都有一个规律,作家成熟,写作进入一定层次,文章愈进入了漫谈和杂说,随心所欲,无章无法,可读后却觉得每一句都是作家自己的生命体验,深刻生动又具独特,所以,真正好的散文并不仅仅在那些我们通常认为的优美呀、诗意呀的抒情,它不在乎写了什么,告诉了读者多少东西,而在于让读者想到了什么,有多少唤醒。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现代的散文我推崇鲁迅、林语堂、张爱玲和钱钟书,在阅读当代的散文时,我也以此标尺做我的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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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是人学,应该写出人的理想,写出人对自身的追问。这是正道,也是唯一的道。所以,在中国这个政治性特强的国度里,一定要建立文学观,否则一时红火,得名取利,都是最后悲伤的。中国作家,有人是在政途上失意后转入文学,有人以文学作为跳板进入政途的,有人说是搞文学,经不住一个科长职位的诱惑,这样都不是真正弄文学,也可以说不是能在文学上成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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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胜负型棋手,现在不敢说是求道派的,但我这么想:写作是一个人体证天地自然社会人生的一种法门,不要老是想着我的文章怎样,而只要以法门态度对待,文章自然而然就境界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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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问,我为什么写作?为谁写作?这问题很大,我也说不清,好像是为写作而生的。其实这很可怕,我感到我周围一些朋友,当然也包括我,常常是为了出名,为了版税,为了获奖去写,写作就变成了一种委屈。我见过一些画家,只画两种画,一是商品画,一是参加美展的画。商品画很草率,不停地重复,而参加美展的又是特大的画幅,又都去迎合政治和潮流。我想到这些画家,就难免替自己担心。我有一个朋友,其作品写得很好,却从不宣传、炒作,是无功利心地写作,写好了最多是放在自己的博客上,我读她的作品就自惭形秽。我有体会,当年写《废都》和《秦腔》,写时并不想着发表出版,完全是要安妥我的,写出后,一些朋友读了鼓动登出来,才登了出来。这样的作品虽可能产生争议,给自己的生活带来许多麻烦,可读的人多些,且能读得久些。反之,我一旦想写些让别人能满意的作品时,作品反而写得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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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界素有“荷花淀派”之说,其实哪里有派而流?孙犁只是一个孙犁,孙犁是孤家寡人。他的模仿者纵然万千,但模仿者只看到他的风格,看不到他的风格是他生命的外化,只看到他的语言,看不到他的语言有他情操的内涵,便把清误认为了浅,把简误认为了少。因此,模仿他的人要么易成名而不成功。如一株未长大就结穗的麦子,麦穗只能有蝇头大,要么望洋生叹,半途改弦。天下的好文章不是谁要怎么就可以怎么的,除了有天才,有夙命,还得有深厚的修养,佛是修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常常有这样的情形,初学者都喜欢拥集孙门,学到一定水平了,就背弃其师,甚至生轻看之心,待最后有了一定成就,又不得不再来尊他。孙犁是最易让模仿者上当的作家,孙犁也是易被社会误解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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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要写什么,必须了解什么,这十分简单,又有哪个作家不是这样呢?生活,生着活着就有啥写啥,生着活着的东西就是写不完的。

朱自清的散文只能是朱自清的,沈从文写得最好的也只是湘西,陕北山势缓慢起伏必然使陕北民歌平缓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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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行当干得久了,说本行当的话时,似乎口里总有毒的,上至皇帝的教训是口中不敢有戏言,下至樵夫,上山绝对禁口“滚了”的话。我自以为文章是天地间的事,不敢随便地糟踏纸和字,更认为能不能写成,写成个什么样儿,不是强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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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喜欢我的早期作品,有人喜欢后期作品。我不能总写早期作品,我个人喜欢后期作品。前面的更有技巧性,能更让人看得清,还容易摘录,后期则更多的是自己在生活中体验的东西,渐渐的就没技巧了,混沌了。这“混沌”就是一种整体把握,即所谓“最分明处最模糊”。在《秦腔》中,我不要求进入观念,而仅仅是呈现这段生活。以前是用观念进入写作,时间长了你就发现,用观念写作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时空在不断发生变化,只有事实才是不变的。再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坚持这种写法。在创作上,我是比较固执的一个人,一般不受人影响,骨子里的“犟”在艺术上还是有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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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很多作品,其实是在不停地想在写法上进行试验,想提升作品的纬度。就像对待一包烟,男的怎么看,女的怎么看,老的少的怎么看。在写作中,神怎么看,佛教怎么看,道家怎么看,动物怎么看,想从各个视角来突出这个问题。包括《废都》,里面有牛的问题,有和尚的问题,有道士的问题,有男的女的各种人物对问题的看法,但那种进入比较生硬,因为还没有吸收更多的东西,思考就不圆满。后来,我想完善叙事角度。在《秦腔》里,“引生”就是一个“串”,串细节、故事,把四五十万字统起来。“引生”出现后,视角开始转换,转换还必须不露声色。所以,“引生”就有他自己的眼光,有我的眼光,也有上帝的眼光,必然形成一个多棱镜。“引生”是故事中的一员,又必须是一个旁观者,有时得进去有时又得跳出来,进入整个事态里去,他本身就是事态的一部分。这的确费了很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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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土地上长出苗苗的时候,分不清是草苗、树苗还是庄稼苗,只有长高以后你才能辨出。从这个角度讲,大家都是苗的时候,能成为什么苗苗其实自身能感觉到。我在年轻的时候,见过一些编辑老师和评论家,问他们我的作品能不能写好,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只有自己知道。所以,青年作家一定要看清自己是什么苗苗。对于写作来说,再一个就是比坚持,因为文学在某种时候讲究爆发,讲究持久力,因为他是‘马拉松’。其实,人与人之间都差不多,百米赛跑,就差一两步,一点点,任何比赛,其实就是比那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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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世界观或文学观它是决定一切的,是灵魂的东西,只有它才能和别人区别开来。拿我来说吧,对于人生我不是看得很欢乐的,这和我个人情况有关系。我出生于农家,一个不是很富裕的地方;另一个性格有问题,现在外面看起来还可以,但磨练了数十年才达到这程度,现在还是人一多就不行,不愿意见人,性格内向、孤僻一点;咱又不是相貌堂堂,个子又不高,形成自卑感;很小的时候,家庭受到政治冲击,属于“可教子女”,比“狗崽子”好一点。各种原因导致我这种不是开阔的、开朗的、光明的个性,但也决不是阴暗的。它不是生机勃勃的,一般是收敛的,内敛的,内向的,拘谨的,敏感的,也有悲凉、伤感、无奈,这种性格发展得好可以达到放达、旷达,但绝对达不到昂扬、慷慨,发展得不好就是孤僻、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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