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来了。贾珍把张友士当作贵宾接入大厅。不能急着看病,一定等喝完茶才问病。张先生不是专业医生,他是一个读书人,兼通医理,所以贾珍先表示钦佩之意。贾珍跟张先生着实客套了一番。最后贾珍道先生何必过谦。就请先生进去看看,仰仗高明,以释下怀。贾蓉就带了医生进去。
到了贾蓉房间,见了秦氏。凡诊女脉,皆以帐幕遮住,而张友士与秦可卿诊脉,并未遮帐。可能因为张友士德高望重,不必忌讳男女之防?
贾蓉要介绍秦可卿的病情。张先生大概想证明自己不是庸医,就说先看过脉再说。中医先生瞧病,讲究望、闻、问、切,诊断病情。望诊是通过眼睛看来判断病情,通过看病人的气色、肤色、毛发、五官、体型、舌胎,眼底等判断疾病。闻是听和闻,通过患者的发声、身上和呼吸的气味来进行判断。是听人介绍病情,包括问病人,问旁人了解症候由来。望闻问切四种看病的法子,要相互印证。仅仅靠切脉确定病情是不够的。张先生只号脉的诊断法子,最起码是不完善的。
张先生拿脉还真是带那么个架儿。接着是调息。调息是中医术语。指医生调整呼吸速度,不言不语不动,闭目凝神,让自己的呼吸均匀如常。以自己呼吸速度观察脉搏跳动次数与强弱,保持宁静状态,聚精会神,细心分辨脉象,这是医生的功夫。
医生拿脉是用中指、食指、无名指,按于病人脉上,中指为关,近手掌那指为寸,靠肘部那指为尺。寸脉主上,尺脉主下。用自己呼吸的次数,比对病人寸关尺脉搏的次数;用指腹感知病人的脉象。用一定时间的脉动次数,脉搏的力度(沉、中、浮)来判断病情。张先生先拿秦可卿的右脉,细诊有半刻工夫方换左手,亦复如是。拿脉总用时约一刻。就细诊来说,老中医这个用时也有点紧张。
中医把三个指头放在病人腕部内侧。中指扣住“关”脉测肝;用一指按在“寸”脉,探心脏的问题;用一指按“尺”脉探肾脏。三个指头不停地轻重体查,来探不同的部分。碰到不同的脏器之间的关联,进行辩证调理,达到平衡。
张先生请贾蓉到外边坐,似乎他已经胸有成竹。贾蓉问:先生看这脉息,还治得治不得?张先生说起秦可卿的病来。寸脉、关脉、尺脉三脉,张先生只说了二脉,没谈尺脉。秦可卿得的病是下身之症。下红之症尚且难以治愈。尺脉主下,下部疾病由尺脉来判断。张先生只字未提,讲的全是上部的毛病。
脉象只提沉浮两种。头目晕眩、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这些都是尤氏经常对人说过的话。就连婆子也能说得出。怪不得那常侍婆子,随声附和。张先生不望、不闻、不问,号脉不号尺脉,其说病理未免让人怀疑。连望闻问切都不全用,甚至寸关尺,浮中沉的拿脉技法,也一知半解。亏他还大言不惭,说庸医误人要是早点请他,这病早就痊愈了。
他的结论是水亏木旺,他开的方子是: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这方子是有病培元,无病养身的良方。这病与性命有无妨碍,张先生说吃了这药要看医缘。回答的真妙。
张太医的医术确实高明,仅靠诊脉,就可以将病因探得颇为清晰:思虑太过,忧虑伤脾。遗憾的是,这样高明的医生似乎也无力回天,因为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药能不能解决问题,得看医缘。
尤其不容忽视的是,张太医最后还答贾蓉的询问说: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愈。或许更深层次的问题不便说,也不能说,所以,尽管高明如张太医者,似乎也难以说出真正的病源。
张先生说他第一次到宁府,什么也不知道。昨晚至今,他会不会打听秦可卿的病情,甚至连焦大醉骂都搞清楚了?在家找了“黄帝内经”背了个“汤头”方子,到午间才来。这里,无论如何也读不出名医味儿来。
时至今日,中医还被有些人认为不科学。鲁迅是学西医的,他就痛恨中医,他的父亲要死了,中医让找的药引居然是原配的蟋蟀一对,他觉得中医简直可笑。曹雪芹懂中医,他让王道士胡诌妒妇方来调侃贾宝玉。道出中医的尴尬与无奈。
其实中医是一个博大精深的医药系统,著名的中医都有自己的家学,常常是私相授受,所以往往变得很神秘。药引就更神秘。他为了保守秘方,就刻意做一些伪装。你去药店,说这是某名医开的方子,治什么病,以后再用那个药治那种病却不灵了,你还得找这个医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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