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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胡三省注 缩编本
梁启超(抑或胡适?)尝言,年少时无论如何应该把通鉴好好一读的。无奈我年少时终究未读完,好在而立之年选择了胡注本通读一遍,不由得感慨老话应有加强版——年青时无论如何应该把通鉴胡注本好好一读的;若无时间,可以读我博客罢?原因很简单:
   尽管司马光总撰通鉴,“删削冗长,举撮机要”,从编修队伍精选出的两千卷文字,艰难取舍,删为最终294卷——但仍然是三百余万字的煌煌巨著!胡三省音注,于礼乐制度等处尤广征博引,贯通古今,不厌其细,字数复不可胜计。张某有心有力,居家、工作、上下班途中,捧读不辍两年有余,终得通读一遍,其间感慨处、击节处、痛心处,未尝不一一笔录;且意外地一通百通,借着读胡注,竟也可以涉猎佶屈聱牙的《诗》《书》《易》《春秋》,因为明白了这些三代之古典如何应用在后世丰富的历史语境中,开窍处亦皆欣然录下。久之竟积成文档六十万余字;仅是通鉴五分之一篇幅,但于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未尝遗漏,未尝自行发挥(偶有一两语耳,留待将来复读时);以史为鉴,莫善于此本:)

   or,我知道没人有兴趣,只是舍不得六十万字文档万一哪天丢失,相信一次云储存。

卷一【周纪一】

起着雍摄提格(戊寅),尽玄黓困敦(壬子),凡三十五年。尔雅:太岁在甲曰阏逢,在乙曰旃蒙,在丙曰柔兆,在丁曰强圉,在戊曰着雍,在己曰屠维,在庚曰上章,在辛曰重光,在壬曰玄黓,在癸曰昭阳,是为岁阳。在寅曰摄提格,在卯曰单阏,在辰曰执徐,在已曰大荒落,在午曰敦牂,在未曰协洽,在申曰涒滩,在酉曰作噩,在戌曰掩茂,在亥曰大渊献,在子曰困敦,在丑曰赤奋若,是为岁阴。

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

名午,考王之子。谥法:猛以刚果曰威;有功安民曰烈。沈约曰:诸复谥,有谥人,无谥法。

上距春秋获麟七十八年,距左传赵襄子惎智伯事七十一年。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此温公书法所由始也。三家者,世为晋大夫,于周则陪臣也。周室既衰,晋主夏盟,以尊王室,故命之为伯。三卿窃晋之权,暴蔑其君,剖分其国,此王法所必诛也。威烈王不惟不能诛之,又命之为诸侯,是崇奖奸名犯分之臣也,通鉴始于此,其所以谨名分欤!

臣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春秋抑诸侯,尊王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惓惓也。惓惓,犹言勤勤也非有桀、纣之暴谥法:除残去虐曰汤。然谥法起于周;盖殷人先有此号,周人遂引以为谥法(王国维:周代始有封建、嫡庶、名分等制),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

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着,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闻之曰:“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着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着则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坚冰至”坤初六爻辞。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书曰:“一日二日万几”皋陶谟,此类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齐桓、晋文、楚庄、吴夫差之类,大夫擅政晋六卿、鲁三家、齐田氏之类,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白公胜杀楚令尹子西、司马子期,石乞曰:“焚库弑王,不然不济!”白公曰:“弑王不祥,焚库无聚。”智伯当晋之衰,专其国政,侵伐邻国,于晋大夫为最强;攻晋出公,出公道死。智伯欲并晋而不敢,乃奉哀公骄立之。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岂不应该如此!)

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此文虽长,却是司马光心血所在,编书主旨)

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御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瑶遂为智伯

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茧丝,谓浚民之膏泽,如抽茧之绪,不尽则不止。保障,谓厚民之生,如筑堡以自障,愈培则愈厚。尹铎损其户数损其户,则民优而税少。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轻之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廉吏酷吏,皆政治之枪手矣)

智伯求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

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高二尺为一版,沈灶产鼁,民无叛意。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谋士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非反而何?”赵襄子潜与二子谈约,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书禹贡:云土梦作乂。孔安国注云:云梦之泽在江南。左传:楚王以郑伯田江南之梦。杜预注云:楚之云梦跨江南北。班志:云梦泽在南郡华容县南。祝穆曰:据左传郧夫人弃子文于梦中,言梦而不言云,楚子避吴入于云中,言云而不言梦,则知云、梦二泽也。汉阳志:云在江之北,梦在江之南。又安陆有云梦泽,枝江有云梦城。盖古之云梦泽甚广,而后世悉为邑居聚落,故地之以云梦得名者非一处。竹箭之产,荆楚为良,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揉曲为矫,揉所以桡曲而使之直也。羽者,箭翎。括者,箭窟受弦处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左传:楚封吴夫概王于棠溪。战国之时,其地属韩,出金甚精利。九域志:蔡州有冶炉城,韩国铸剑之地,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愚者虽欲为不善,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

三家分智氏之田。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韦昭注曰:饮器,椑榼也。晋灼曰:饮器,虎子属也。或曰,饮酒之器也。师古曰:匈奴尝以月氏王头与汉使歃血盟,然则饮酒之器是也。虎子,亵器,所以溲便者。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乃舍之。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必得近幸春秋之时,赵宜子谓之宣孟,赵文子谓之赵孟,其后遂袭而呼为赵孟。孟,长也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豫让曰:“既已委质委其体、屈膝为臣,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凡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战国策多载一事,史记同:襄子面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知伯灭范中行氏,而子不为报仇,反委质事知伯。知伯已死,子独何为报仇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以众人遇臣,臣故众人报之;知伯以国士遇臣,臣故国士报之。”襄子乃喟然叹泣曰:“嗟乎,豫子!豫子之为知伯,名既成矣,寡人舍子,亦以足矣。子自为计,寡人不舍子。”感动如陈婴事)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庐必式。师古曰:式,车前横木。古者立乘;凡言式车者,谓俛首抚式,以礼敬人。孔颖达曰:式,谓俯下头也。四方贤士多归之。魏始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乎?左高。”此盖编钟之悬,左高,故其声不和。田子方曰:“臣闻之,君明乐官,不明乐音,今君审于音,臣恐其聋于官也。”

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见翟璜。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李克曰:“魏成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安王好和不争曰安

安王五年(前397

日有食之。杜预曰:日行迟,一岁一周天。月行速,一月一周天;一岁凡十二交会。然日、月,动物,虽行度有大量,不能不小有赢缩,故有虽交会而不食者,或有频交而食者。苏氏曰:交当朔则日食,然亦有交而不食者。交而食,阳微而阴乘之也;交而不食,阳盛而阴不能揜也。朱元晦曰:此则系乎人事之感。盖臣子背君父,妾妇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国,所感如是,则阴盛阳微而日为之食矣。是以圣人于春秋,每食必书,而诗人亦以为丑也。

盗杀韩相侠累。侠累与濮阳严仲子有恶。仲子闻轵人聂政之勇,以黄金百溢为政母寿,欲因以报仇。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及母卒,仲子乃使政刺侠累。侠累方坐府上,兵卫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韩人暴其尸于市,购问,莫能识。其姊嫈闻而往,哭之曰:“是轵深井里聂政也!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谓自绝其踪迹,或谓绝其从坐之罪也。妾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遂死于政尸之旁。

十一年(前391

陈氏篡田齐,后求为诸侯,魏文侯为之请于王及诸侯,王许之。(初,田常生襄子盘,盘生庄子白,白生太公和。〔此序齐田氏之世也。田常,即左传陈成子恒也。温公避仁庙讳,改“恒”曰“常”。自陈公子完奔齐,五世至常得政。谥法:胜敌志强曰庄。是岁,齐田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十五年(前387

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守西河,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居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

久之,魏武侯疑起,起遂奔楚。楚悼王素闻其贤,至则任之为相。起明古法字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游说之言从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却三晋,西伐秦,诸侯皆患楚之强;而楚之贵戚大臣多怨吴起者。后悼王薨,贵戚大臣作乱,攻吴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起之徒因射刺起,并中王尸。肃王即位,使令尹尽诛为乱者;坐起夷宗者七十余家。

二十五年(前377考异言“史记六国表差谬,难可尽据”,通鉴目录编年用刘彝叟长历。邵康节皇极经世书亦用彝叟历。康节少自雄其才,既学,力慕高远,一见李之才,遂从而受学,庐于共城百源,冬不炉,夏不扇,夜不就席者数年,覃思于易经也。皇极经世书不能违彝叟历。及其来居于洛,而温公亦奉祠以书局在洛,相过从稔,又夙所敬者也。余意其讲明之间必尝及此,而决于用彝叟历。读考异此一段,辞意可见。

蜀伐楚,取兹方。史记:楚为捍关以拒蜀,在巴郡鱼复县。

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其才可将五百乘。”古者兵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五百乘,三万七千五百人。公曰:“吾知其可将;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取其所长,弃其所短。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

卫侯言计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君暗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若此不已,国无类矣!”

烈王元年(前375

韩灭郑,因徙都之。韩本都平阳,郑都新郑,韩既都郑,故时人亦谓韩王为郑王,考之战国策、韩非子可见。

六年(前370

齐威王来朝。是时周室微弱,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天下以此益贤威王。

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守阿,誉言日至。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馁。昔日赵攻鄄,子不救;卫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于是群臣耸惧,莫敢饰诈,务尽其情,齐国大治,强于天下。

卷二【周纪二】

 

显王十一家谥法:行见中外曰显;受禄于天曰显;百辟惟刑曰显。周公盖未有此谥,而周之末世谥显王曰显,意谓后世传写周公谥法者遗之。

显王五年(前364

秦献公败三晋之师于石门,王赐以黼黻之服。黼者,刺绣为斧形;黻者刺绣为两“己”相背。孔颖达曰: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黼,音甫。黻,音弗。

八年(前361

去岁秦献公薨,子孝公立21。是时河、山以东强国六,淮、泗之间小国十余,皆以夷狄遇秦,摈斥之,不得与中国之会盟。于是孝公发愤,布德修政,欲以强秦。下令国中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丑莫大焉。如庶长鼌围怀公,公自杀,乃立灵公;庶长改杀惠公子出子,迎立献公。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音药阳,且欲东伐,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于是卫公孙鞅闻是令下,乃西入秦,因嬖臣景监以求见孝公,说以富国强兵之术;公大悦,与议国事。

公孙鞅者,卫之庶孙也。好刑名之学并学刑家名家两家术耳。事魏相公叔痤,痤知其贤,未及进。会病,魏惠王往问之曰:公叔病如有不可讳谓死也。俗语有之:人不讳死,将柰社稷何?公叔曰:痤之中庶子卫鞅,年虽少,有奇才,愿君举国而听之!王嘿然。公叔曰:君即不听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王许诺而去。公叔召鞅谢曰:吾先君而后臣,故先为君谋,后以告子。子必速行矣!鞅曰: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子之言杀臣乎!卒不去主贤臣明,魏以资敌。王谓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国听卫鞅也!既又劝寡人杀之,岂不悖哉!

十年(前359

卫鞅欲变法,秦人不悦。卫鞅言于秦孝公曰:“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自战国至让子弹飞,民族性格未变。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甘龙曰:“不然,缘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卫鞅曰:“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公以卫鞅为左庶长。刘卲爵制曰:商君为政,备其法品为十八级,合关内侯、列侯,凡二十等。其制因古义。古者天子寄军政于六卿,居则以田,警则以战,及周之六卿,亦以居军。在国也,则以比长、闾胥、族师、党、州长、卿大夫为称;其在军也,则以司马、将军、卒、伍为号,所以异在国之名也。秦依古制,其在军赐爵为等级,自一等以上至不更,四等,皆士也。大夫以上至五大夫,五等,比大夫也。九等,依九命之义也。左庶长至大庶长,比九卿也。关内侯者,依古圻内子男之义也。秦都山西,以关内为王畿,故曰关内侯也。列侯者,依古列国诸侯之义也。仿古比朝之制而异其名,亦所以殊军国也。一爵曰公士,二爵曰簪褭,御驷马者。要褭者,古之名马也;驾驷马,其形似簪,故云簪褭也。三爵曰上造,皆步卒也。四爵曰不更,为车右,不复与凡更卒同也。五爵曰大夫,大夫在车左者也。六爵为官大夫,七爵为公大夫,八爵为公乘,九爵为五大夫,皆军吏也。吏民爵不得过公乘。十爵为左庶长,十一爵为右庶长,十二爵为左更,十三爵为中更,十四爵为右更,十五爵为少上造,十六爵为大上造,十七爵为驷车庶长,十八爵为大庶长,十九爵为关内侯,二十爵为列侯。自左庶长至大庶长,皆卿大夫,皆军将也;大庶长,即大将军也;左、右庶长,即左、右偏裨将军也。卒定变法之令。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收司,谓相纠发也。一家有罪,则九家连举发;若不纠举,则九家连坐。师古曰:五人为伍,二伍为什,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不告奸者与降敌同罚。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戮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除其赋、税、役;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秦法,一人有罪,收其室家。至汉文帝元年,始除收孥相坐法。宗室非有军功不得为属籍汉之同宗有属籍,则周家系之以姓是也。周礼小史之官,掌定帝系、世本,知世代昭穆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巿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金方寸重一斤,为一金。程大昌演繁露曰:二十两为一金,亦为一镒。乃下令。令行期年,秦民之国都言新令之不便者以千数。于是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明日,秦人皆趋令。行之十年,秦国道不拾遗,山无盗贼,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卫鞅曰:“此皆乱法之民也!”尽迁之于边。其后民莫敢议令。

臣光曰:夫信者,人君之大宝也。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邻,善为国者不欺其民,善为家者不欺其亲。昔齐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晋文公不贪伐原之利,魏文侯不弃虞人之期,秦孝公不废徙木之赏。此四君者道非粹白,而商君尤称刻薄,又处战攻之世,天下趋于诈力,犹且不敢忘信以畜其民,况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阳谋者鉴

十六年(前353

围魏救赵事。

十九年(前350

秦商鞅二十九年,秦始封卫鞅于商,号商君;史以后所封书之筑冀阙郭璞曰:宫门双阙也。释名;阙在门两旁,中间阙然为道也。三辅黄图曰:人臣至此,必思其所阙少。宫庭于咸阳,徙都之。并诸小乡聚,集为一县,县置令、丞,凡三十一县。废井田,开阡陌。周礼,六乡,乡万二千五百家。又百家之内曰乡,五鄙为县,县二千五百家,此六遂之县也。四甸为县,此州里之县也。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分为百县,县有四郡。左传赵鞅所谓“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者也。秦并天下,置三十六郡,以监天下之县,自是始统于郡矣。释名曰:县,悬也,悬于郡也。汉书音义所谓“大曰乡,小曰聚”,亦秦制也。平斗、桶甬,斛也、权、衡、丈、尺。沈括曰:予受诏考钟律及铸浑仪,求秦、汉以来度、量、斗、升,计六斗当今之一斗七升九合,秤三斤当今十三两,一斤当今四两三分两之一,一两当今六铢半。为升中方,古尺二寸五分十分分之三,今尺一寸八分百分分之四十五强。

二十一年(前348

商鞅更为赋税法。井田既废,则周什一之法不复用,盖计亩而为赋税之法

二十三年(前346

卫更贬号曰侯,服属三晋。周成王封康叔为卫侯,其后世进爵为公;今寖以弱小,贬号曰侯,前320年更贬号曰君。

二十八年(前341

魏庞涓伐韩。韩请救于齐。齐威王召大臣而谋曰:“蚤救孰与晚救?” 齐相成侯邹忌曰:“不如勿救。”田忌曰:“弗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不如蚤救之。”孙膑曰:“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韩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且魏有破国之志,韩见亡,必东面而于齐矣。吾因深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可受重利而得尊名也。”王乃阴许韩使而遣之。韩因恃齐。五战不胜,而东委国于齐。

齐因起兵,直走魏都。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魏人大发兵,以太子申为将,以御齐师。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此孙武子兵法也。半至,谓军趣利前后不相属,半至半不至也乃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二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此树下!”于是令齐师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果夜到斫木下,见白书,以火烛之,读未毕,万弩俱发,魏师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大破魏师,虏太子申。

成侯邹忌恶田忌,使人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我为将三战三胜,欲行事,可乎?”卜者出,因使人执之。田忌不能自明,率其徒攻临淄齐国都求成侯;不克,出奔楚。

二十九年(前340

卫鞅言于秦孝公曰:“秦之与魏,譬若人有腹心之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魏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今以君之贤圣,国赖以盛;而魏往年大破于齐,诸侯畔之,可因此时伐魏。魏不支秦,必东徙,然后秦据河、山之固,东乡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公从之,使卫鞅将兵伐魏。大破之。魏惠王恐,使使献河西之地于秦以和。徙都大梁。乃叹曰:“吾恨不用公叔之言!”

秦封卫鞅商于十五邑。号曰商君。

三十一年(前338

孝公薨,子惠文王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发吏捕之。商君亡之魏;魏人不受,复内之秦。商君乃与其徒之商于,发兵北击郑,秦人攻商君,杀之,车裂以徇,尽灭其家。

初,商君相秦,用法严酷,人多怨之。赵良见商君,商君问曰:“子观我治秦,孰与五羖大夫贤?”羖,音古,牡羊也。史记:晋灭虞,执百里奚,为秦缪夫人媵。奚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缪公以五羖羊皮赎之,以为上大夫。赵良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赵简子言。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诺。”赵良曰:“五大夫,荆之鄙人也,穆公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君谓立惠公、怀公、文公,一救荆祸左传,晋既败楚于城濮,又败秦于肴,穆公归楚求成,其为相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记:邻有丧,舂不相。注云:相杵者,以音声相劝。今君之见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其从政也,凌轹公族,残伤百姓。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欢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逸诗也此数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逸书也此数者,非恃德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贪商于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商君弗从。居五月而难作。

三十三年(前336

邹人孟轲见魏惠王,王曰:“叟尊老之称不远千里而来,亦有以利吾国乎?”孟子曰:“君何必曰利,仁义而已矣!君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通鉴于此段前后书王,因孟子之文也。中间叙孟子答魏王之言,独改“王”曰“君”,不与魏之称王也

初,孟子师子思,尝问牧民之道何先。子思曰:“先利之。”孟子曰:“君子所以教民者,亦仁义而已矣,何必利!”子思曰:“仁义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下乐为诈也,此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义之和也。』干卦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大传此皆利之大者也。”

臣光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夫唯仁者为知仁义之为利。

三十五年(前334

齐魏会于徐州以相王相立为王

越王无强伐齐。齐王使人说之以伐齐不如伐楚之利,越王遂伐楚。楚人大败之,乘胜尽取吴故地,越以此散,诸公族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海上。


三十六年(前333

初,洛阳人苏秦说秦王以兼天下之术,秦王不用其言。苏秦乃去,说燕文公曰:“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赵之为蔽其南也。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

文公从之,资苏秦车马,以说赵肃侯曰:“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秦之所害亦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伐赵者,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秦之攻韩、魏也,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国都而止。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无韩、魏之规则祸中于赵矣。臣以天下地图案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为一,并力西乡而攻秦,秦必破矣。夫衡人者说客之连横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秦成则其身富荣,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为从亲以畔秦,令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之上,通质结盟,约曰:『秦攻一国,五国各出锐师,或桡秦,或救之。有不如约者,五国共伐之!』诸侯从亲以摈秦,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东矣。”肃侯大说,厚待苏秦。尊宠赐赉之,以约于诸侯。

会秦使犀首伐魏,大败其师。苏秦恐秦兵至赵而败从约,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张仪,魏人,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盖居于鬼谷,因以称之。隋志,冯翊郡韩城县有鬼谷。乐壹注鬼谷子书云:苏秦欲神秘其道,故假名鬼谷,学纵横之术,苏秦自以为不及也。仪游诸侯无所遇,困于楚,苏秦故召而辱之。仪怒,念诸侯独秦能苦赵,遂入秦。苏秦阴遣其舍人赍金币资仪,仪得见秦王。秦王说之,以为客卿。舍人辞去,曰:“苏君忧秦伐赵败从约,以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激怒君,使臣阴奉给君资,尽苏君之计谋也。”张仪曰:“嗟乎,此吾在术中而不悟,吾不及苏君明矣。为吾谢苏君,苏君之时,仪何敢言!” 为后苏秦死,仪方出说六国张本。

于是苏秦说韩宣惠王曰:“韩地方九百余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利剑皆从韩出。以韩卒之勇,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复求割地。大王之地有尽而秦求无已,以有尽之地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史记正义曰:鸡口虽小,犹进食;牛后虽大,乃出粪。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韩王从其言。

苏秦说魏王曰:“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楚。车六百乘,骑五千匹古者用车战,战国始用骑兵,乃听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之诏诏之。”魏王听之。

苏秦说齐王曰:“齐四塞之国,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绝清河、涉渤海者也。临淄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不待发于远县,而临淄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斗鸡、走狗、六博说文曰:六博,局戏也。鲍宏博经曰:各投六箸,行六棋,故曰六博。、蹋鞠刘向曰:蹴鞠起于战国之时,所以练武士,因嬉戏而讲习之;或言黄帝所作。。临淄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挥汗成雨。夫韩、魏之所以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也。兵出而相当,不十日而战,胜负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则国已危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经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并行,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尔雅翼:狼猛而敏给,能自顾其后;盖狼行而屡顾,恐人掎其后故也,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喝、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无柰齐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是故愿大王少留意计之!”齐王许之。

乃西南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地方六千余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强则秦弱,秦强则楚弱,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委社稷,奉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大王何居焉?”楚王亦许之。

于是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北报赵,车骑辎重拟于王者。考异曰:史记苏秦传:“秦兵不敢窥函谷关十五年。”又云;“其后秦使犀首欺齐、魏,与共伐赵,苏秦去赵而从约皆解。”齐、魏伐赵,败从约,止在明年耳。乌在其不窥函谷十五年乎!此出于游谈之士夸大苏秦而云尔。今不取。

三十七年(前332

秦惠王使犀首欺齐、魏,与共伐赵,以败从约,赵肃侯让苏秦,苏秦恐,请使燕,必报齐。苏秦去赵而从约皆解。赵人决河水以灌齐、魏之师,齐魏之师乃去。

齐王伐燕,取十城;已而复归之。

四十四年(前325

秦初称王。

四十五年(前324

苏秦通于燕文公之夫人,燕易王知之。苏秦恐,乃说易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齐则燕重。”易王许之。乃伪得罪于燕而奔齐,齐宣王以为客卿。苏秦说齐王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以敝齐而为燕。

四十六年(前323

秦相张仪及齐、楚之相会啮桑。张仪自啮桑还而免相,相魏。欲令魏先事秦而诸侯效之;魏王不听。秦王伐魏,取曲沃、平周,复阴厚张仪益甚。

韩、燕皆称王。赵武灵王独不肯,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己曰君非守君臣之分,居之以谦也,将求其所大欲而力未能称心也

卷三【周纪三】

 

慎靓王讳定,显王之子也。复谥,敏以敬曰慎;柔德安众曰靖

慎靓王三年(前318

楚、赵、魏、韩、燕同伐秦,攻函谷关。秦人出兵逆之,五国之师皆败走。

四年(前317

齐大夫与苏秦争宠,使人刺秦,杀之。

张仪说魏襄王曰:“梁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地四平,无名山大川之限,卒戍楚、韩、齐、赵之境,梁之地势固战场也。夫诸侯之约从,盟于洹水之上,结为兄弟以相坚也。今亲兄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相杀伤,而欲恃反复苏秦之余谋,其不可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则大王之国欲毋危不可得也。故愿大王审定计议,且赐骸骨。”人臣委身以事君,身非我之有矣,故于其乞退也,谓之乞骸骨。魏王乃倍从约,而因仪以请成于秦。张仪归,复相秦。

五年(前316

巴、蜀相攻击,巴,春秋巴子之国。蜀,蚕丛、鱼凫之后。华阳国志曰:昔蜀王封其弟于汉中,号曰苴侯,因命其邑曰葭萌。苴侯与巴王为好。后巴与蜀为雠,蜀王怒,伐苴侯,苴侯奔巴。巴求救于秦,秦伐蜀,蜀王败死。秦灭蜀,因遂灭巴、苴,置巴、蜀二郡。史记正义曰:巴子城在合州石镜县南五里,故垫江县也。宋白曰:巴子后理阆中。扬雄蜀本纪曰:蜀王本治广都樊乡,徙居成都。俱告急于秦。秦惠王欲伐蜀,以为道险狭难至,而韩又来侵,犹豫未能决。陇西谓犬子为犹,犬导人行,忽先忽后,故曰犹豫。又一说,犹豫,犬也,犬为人行,好先行,却住以俟其人,百步之间,如是者数四;先者,豫也,遂曰犹豫。张仪曰:“不如伐韩。亲魏,善楚,下兵三川,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翟,去王业远矣。”司马错曰:“不然。臣闻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地小民贫,故臣愿先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翟之长也,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焉。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四海而天下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王从错计,起兵伐蜀:十月取之。贬蜀王为侯;秦以益强,富厚,轻诸侯。

赧王元年(丁未,公元前三一四年)

二年(戊申,公元前三一三年)

秦王欲伐齐,患齐、楚之从亲,乃使张仪至楚,说楚王曰:“大王诚能听臣,闭关绝约于齐,臣请献商于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嫁女娶妇,长为兄弟之国。”楚王说而许之,以相印授张仪。遂闭关绝约于齐,使一将军随张仪至秦。张仪佯堕车,不朝三月。楚王闻之,曰:“仪以寡人绝齐未甚邪?”乃使勇士借宋符以至齐,北骂齐王。齐王大怒,折节以事秦。张仪乃朝,见楚使者曰:“子何不受地?从某至某,广袤六里。”楚王大怒,欲发兵而攻秦。

三年(前312

秦楚战,楚师大败,斩甲士八万,遂取汉中郡。楚王悉发国内兵以复袭秦,大败。韩、魏闻楚之困,南袭楚,楚人闻之,乃引兵归,割两城以请平于秦。

燕人立太子平,是为昭王。昭王于破燕之后,卑身厚币以招贤者。谓郭隗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诚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郭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马者,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而返。君大怒,涓人曰:『死马且买之,况生者乎!马今至矣。』不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于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于是士争趣燕,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昭王以乐毅为亚卿,任以国政。

四年(前311

秦惠王使人告楚怀王,请以武关之外易黔中地。楚王曰:“不愿易地,愿得张仪而献黔中地。”张仪闻之,请行,曰:“秦强楚弱,大王在,楚不宜敢取臣。且臣善其嬖臣靳尚,靳尚得事幸姬郑袖,袖之言,王无不听者。”遂往。楚王囚,将杀之。靳尚谓郑袖曰:“秦王甚爱张仪,将以上庸六县及美女赎之。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贵而夫人斥矣。”于是郑袖日夜泣于楚王曰:“臣各为其主耳。今杀张仪,秦必大怒。妾请子母俱迁江南,毋为秦所鱼肉也。”王乃赦张仪而厚礼之以怀王骂齐之昏聩,岂可归罪妇人。张仪因说楚王曰:“夫为从者无以异于驱群羊而攻猛虎,不格明矣。今王不事秦,秦劫韩驱梁而攻楚,则楚危矣。秦西有巴、蜀,治船积粟,浮岷江而下,不至十日而拒捍关;举甲出武关,则北地绝。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秦、楚长为兄弟之国,无相攻伐。”楚王已得张仪而重难也,难割弃出黔中地,乃许之。

张仪遂之韩,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菽而麦,国无二岁之食,见卒不过二十万。秦被甲百余万,无异垂千钧之重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为大王计,莫如事秦以攻楚,以转祸而悦秦。”韩王许之。

张仪归报,秦王封以六邑,号武信君。复使东说齐王曰:“从人说大王者必曰:『齐蔽于三晋,地广民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柰齐何。』大王贤其说而不计其实。今秦、楚嫁女娶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梁效河外秦盖以河东为河外,梁则以河西为河外,张仪以秦言之也;赵割河间。大王不事秦,秦驱韩、梁攻齐之南地,悉赵兵,渡清河,指博关,临淄、即墨非王之有也!国一日见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齐王许张仪。

张仪去,西说赵王曰:“今以大王之力,举巴、蜀,并汉中,包两周服韩、魏,守白马之津。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有敝甲凋兵军于渑池临赵境,愿渡河,会邯郸之下,愿以甲子合战,正殷纣之事。谨使使臣先闻左右。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东藩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时齐未尝献地于秦,张仪驾说以恐动赵耳,约四国为一以攻赵,赵服必四分其地。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面相约而口相结,常为兄弟之国也。”赵王许之。当时赵于山东最强,且主从约,张仪说之,亦费辞矣。

张仪乃北之燕,说燕王曰:“今赵王已入朝,效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且今时齐、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举师以攻伐。今王事秦,长无齐、赵之患矣。”燕王请献常山之尾五城以和。

张仪归报,未至咸阳,秦惠王薨,子武王立。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张仪;及即位,群臣多毁短之。诸侯闻仪与秦王有隙,皆畔衡,复合从。

五年(前310

张仪说秦武王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得地也。臣闻齐王甚憎臣,臣之所在,齐必伐之。臣愿乞其不肖之身以之梁魏都大梁,齐必伐梁,齐、梁交兵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 张仪欲倾周而为秦;始终以此说为主。王许之。齐王果伐梁,梁王恐。张仪曰:“王勿患也!请令齐罢兵。”乃使其舍人之楚,借楚使谓齐王曰:“张仪之去秦也,固与秦王谋矣,欲齐、梁相攻而令秦取三川也。今王果伐梁,是王内罢国而外伐与国,而信仪于秦王也。”齐王乃解兵还。张仪相魏一岁,卒。

仪与苏秦皆以纵横之术游诸侯,致位富贵,天下争慕效之。又有魏人公孙衍者,号曰犀首,亦以谈说显名。其余苏代、苏厉、周最、楼缓之徒,不可胜纪。或谓:“公孙衍张仪岂不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孟子曰:“是恶足为大丈夫哉!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则与民由之,不得志则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诎,是之谓大丈夫。”扬子法言曰:或问:“读孔子之言而行仪、秦之事,何如也?”曰:“甚矣凤鸣而鸷翰也!”太史公曰: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温公曰:考其年与事皆不合,盖六国游说之士托为之辞,太史公不加考订,因而记之。

八年(前308

秦武王好以力戏,与力士孟说举鼎,绝脉而薨史记甘茂传云:武王至周而卒于周。盖举鼎者,举九鼎也。族孟说。武王无子,异母弟稷为质于燕,国人逆迎也而立之,是为昭襄王。

赵武灵王北略中山之地,与肥义谋胡服骑射以教百姓,曰:“愚者所笑,贤者察焉。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遂胡服。国人皆不欲,公子成曰:“臣闻中国者,圣贤之所教也,礼乐之所用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则效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道,逆人之心,臣愿王孰图之也!”王自往请之,曰:“吾国东有齐、中山,北有燕、东胡,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则何以守之哉?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微社稷之神灵,则几于不守也,赵邑,汉光武改为高邑,隋、唐为柏乡县地,先君丑之,故寡人变服骑射,欲以备四境之难,报中山之怨。而叔顺中国之俗,恶变服之名,以忘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听命,乃赐胡服;明日服而朝。于是始出胡服令而招骑射焉。

十年(前305

彗星见世所谓扫星,本类星,末类彗,小者数寸,长或竟天,见则兵起,主扫除,除旧布新。唐史臣曰:彗体无光,傅日以为光,故夕见则东指,晨见则西指,或长或短,光芒所及则为灾。又曰:灾甚于彗。天文书谓五星之精为妖,岁星流为苍彗,荧惑、填星散为赤彗、黄彗,太白、辰星变为白彗、黑彗。

秦王少,宣太后自治事,任宣太后异父弟曰穰侯魏冉为政,威震秦国。王兄弟不善者,魏冉皆灭之。

十四年(前301

蜀守王子辉叛秦,秦司马错往诛之。

赵王伐中山,中山君奔齐。

十六年(前299

赵武灵王爱少子何,欲及其生而立之,乃传国于何,自号“主父”。主父欲使子治国,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将自云中、九原南袭咸阳,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以观秦地形及秦王之为人,秦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主父行已脱关矣,审问之,乃主父也。秦人大惊。

秦人伐楚,取八城。秦王遗楚王书曰:“寡人与楚接境,婚姻相亲。而今秦、楚不,则无以令诸侯。寡人愿与君王会武关,面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愿也。”楚王恐见欺,欲不往恐秦益怒。怀王之子兰劝王行,王乃入秦。秦王伏兵武关,楚王至则闭关劫之,与俱西,至咸阳,朝章台,如藩臣礼,要以割巫、黔中郡。楚王欲盟,秦王欲先得地。楚王怒而不复许。秦人留之。

楚大臣患之,乃相与立太子。

秦王闻孟尝君之贤,使泾阳君为质于齐以请。孟尝君来入秦,秦王以为丞相。

十七年(前298

或谓秦王曰:“孟尝君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哉!”秦王乃以楼缓为相,囚孟尝君,欲杀之。孟尝君鸡鸣狗盗乃得脱归。

卷四【周纪四】

 

赧王十八年(前297

楚怀王亡归。走赵,赵人不敢受。将走魏,秦人追及之,以归。

十九年(前296

楚怀王发病,薨于秦,秦人归其丧。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

二十年(前295

赵主父与齐、燕共灭中山。

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吴广之女孟姚,吴、楚之间谓美女曰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之。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

主父封其章于代,号曰安阳君,使田不礼相之。安阳君素侈,心不服其弟。李兑谓肥义曰:“二人相得,必有阴谋。难必不久矣。子何不称疾毋出而传政于公子成,毋为祸梯,不亦可乎!”肥义曰:“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易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义再拜受命而籍之记王命于籍。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乎!”李兑曰:“诺,子勉之矣!吾见子已今年耳。”涕泣而出。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

主父使惠文王朝群臣而自从旁窥之,见其长子懒懈貌也,反北面为臣,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公子章于代。计未决而辍,主父及王游沙丘,公子章、田不礼以其徒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肥义先入,杀之。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赵都邯郸至,乃起四邑之兵入拒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减其党。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是时惠文王少,成、兑专政。

〔和亲者,结和以相亲也。复,扶又翻,又音如字〕

二十三年(前293

秦王遗楚王书曰:“楚倍秦,秦且率诸侯伐楚,愿王之饬士卒,得一乐战!” 楚襄王患之,乃复与秦和亲,迎妇于秦。善乎荀卿论之曰:“夫道,善用之则百里之地可以独立,不善用之则楚六千里而为雠人役。”

二十七年(前288

秦王称西帝,遣使立齐王为东帝,欲约与共伐赵。苏代自燕来,劝曰:“愿王受之而勿称也。秦称之,天下安之,王乃称之,无后也犹言未晚。秦称之,天下恶之,王因勿称,以收天下,此大资也。且伐赵孰与伐桀宋利。今王不如释帝以收天下之望,发兵以伐桀宋,宋举则楚、赵、梁、卫皆惧矣。是我以名尊秦而令天下憎之,所谓以卑为尊也。”齐王从之,称帝二日而复归之。秦王亦去帝,复称王。

桀宋者,初,宋有雀生鹞,史占之曰:“吉。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宋康王喜,起兵灭滕,伐薛,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与齐、魏为敌国,乃愈自信其霸。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斩社稷而焚灭之,记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龙,能平水土,故祀以为社。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以来祀之。自汉以下,夏禹配食官社,后稷配食官稷。周礼注:社稷,土谷之神。以示威服鬼神。为长夜之饮于室中,室中人呼万岁,则堂上之人应之,堂下之人又应之,门外之人又应之,以至于国中,无敢不呼万岁者。天下之人谓之“桀宋”。二十九年,齐闵王起兵伐之,民散,城不守。宋王奔魏,死于温。

齐闵王既灭宋而骄,乃南侵楚,西侵三晋,杀诤臣,欲并二周为天子。燕昭王乃与乐毅谋伐齐,约赵、楚、魏、秦,诸侯害齐王之骄暴,皆争合谋与燕伐齐。

三十一年(前284

燕王以乐毅为上将军犹春秋之元帅,将秦、魏、韩、赵之兵以伐齐。齐闵王悉国中之众以拒之,大败于济西。乐毅还秦、韩之师,分魏师以略宋地,部赵师以收河间。身率燕师深入,闵王出走。乐毅入临淄,取宝物、祭器,输之于燕。燕王亲至济上劳军,封乐毅为昌国君。六月之间,下齐七十余城,皆为郡县。

齐王出亡之卫,卫君辟宫舍之,称臣而共具。齐王不逊,卫人侵之。齐王去奔邹、鲁,有骄色;邹、鲁弗内,遂走莒。楚使淖齿将兵救齐,因为齐相。淖齿欲与燕分齐地,乃执闵王而数之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及泉者,地以告也;有人当阙而哭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告矣,而王不知诫焉,何得无诛!”遂弑王于鼓里。

荀子论之曰:国者,天下之利势也。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及其綦也齐人谓极为綦,音其,索为匹夫,不可得也。齐闵、宋献是也。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三十二年(前283

完璧归赵事。

卫嗣君薨。荀子论之曰:成侯、嗣君,聚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产,取民者也,未及为政也。管仲,为政者也,未及修礼也。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

楚欲与齐、韩共伐秦,因欲图周。王使东周武公谓楚令尹昭子曰:“周不可图也。”昭子曰:“乃图周,则无之;虽然,何不可图?”武公曰:“西周之地,绝长补短,不过百里。名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国,得其众不足以劲兵。虽然,攻之者名为弑君。然而犹有欲攻之者,见祭器在焉故也。今子欲诛残天下之共主,居三代之传器,器南,则兵至矣!”于是楚计辍不行。

三十六年(前279

负荆请罪事。

初,燕人攻安平,临淄市掾田单使其宗人皆以铁笼傅车音卫,车轴头。及城溃,人争门而出,皆以折车败,为燕所擒;独田单宗人奔即墨。是时齐地皆属燕,独莒、即墨未下,即墨人曰:“安平之战,田单宗人以铁笼得全,是多智习兵。”因共立以为将以拒燕。乐毅围二邑,三年而犹未下。或谗之曰乐毅欲久仗兵威以服齐人,南面而王耳。昭王于是置酒大会,引言者而让之曰:“先王举国以礼贤者,非贪土地以遗子孙也。齐为无道,乘孤国之乱以害先王。寡人统位,痛之入骨,故广延群臣,外招宾客,以求报雠;其有成功者,尚欲与之同共燕国。今乐君亲为寡人破齐,夷其宗庙,报塞先仇,齐国固乐君所有,非燕之所得也。乐君若能有齐,与燕并为列国,结欢同好,以抗诸侯之难,燕国之福,寡人之愿也。汝何敢言若此!”乃斩之。赐乐毅妻以后服,赐其子以公子之服;辂车乘马,后属百两,夏奚仲作车,至周而备其制。舆方象地;盖圆象天;三十幅以象日、月;盖弓二十八以象列星;龙旗九斿、七仞、齐轸以象大火;鸟屿七斿、五仞、齐较以象鹑火;熊旗六斿,五仞、齐肩以象参伐;龟旐四斿,四仞、齐首以象营室;弧旌、枉矢以象弧:此诸侯以下所建者也。辂车之后,又有属车百两,亦当时诸国之仪。乘马,四马也。孔颖达曰:书序云:武王戎车三百两,皆以一乘为一两。谓之两者,风俗通以车有两轮,故车称两。斿,音游,旗上、冠冕上装饰物,亦作旒,音流;旐,音兆,专指龟蛇之旗。遣国相奉而致之乐毅,立乐毅为齐王。乐毅惶恐不受,拜书,以死自誓。由是齐人服其义,诸侯畏其信,莫敢复有谋者。

顷之,昭王薨,惠王立。惠王自为太子时,尝不快于乐毅。田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燕王乃使骑劫代将而召乐毅。乐毅知王不善,遂奔赵。

田单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飞鸟皆翔舞而下城中。燕人怪之,田单因宣言曰:“当有神师下教我。”有一卒曰:“臣可以为师乎?”因反走。田单起引还,坐东乡,师事之。卒曰:“臣欺君。”田单曰:“子勿言也!”因师之。每出约束,必称神师。田单恐众心未一,故假神以令其众。乃宣言曰:“吾唯惧燕军之劓所得齐卒,置之前行,即墨败矣!”燕人闻之,如其言。城中见降者尽劓,皆怒,坚守,唯恐见得。单又纵反间,言“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可为寒心!”燕军尽掘冢墓,烧死人。齐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共欲出战,怒自十倍。田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锸,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田单又收民金得千镒,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降,愿无虏掠吾族家!”燕将大喜,许之。燕军益懈。田单乃收城中,得牛千余,为绛缯衣,画以五采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其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随其后,城中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走。齐人杀骑劫,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叛燕,复为齐。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走至河上,而齐七十余城皆复焉。乃迎襄王于莒,入临淄,封田单为安平君。

赵王封乐毅于观津,尊宠之,以警动于燕、齐。燕惠王乃使人让乐毅,且谢之曰:“将军过听,以与寡人有隙,遂捐燕归赵。将军自为计则可矣,而亦何以报先王之所以遇将军之意乎?”乐毅报书曰:“昔伍子胥说听于阖闾而吴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远迹,言自吴至郢,其道里甚远而行迹得至也。弗是,谓夫差弗以子胥之言为是也。伍子胥,楚人也。楚平王信谗,杀其父、兄,子胥奔吴。吴王阖闾信而用之,伐楚入郢。阖闾卒,夫差立,子胥屡谏不听,赐之属镂以死。子胥既死,夫差取其尸,盛之鸱夷,浮之江中。应劭曰:鸱夷,形也,以马革为之。韦昭曰:革囊也。或曰:生牛皮也。索隐曰:言子胥怨恨,故虽投江而神不化,犹为波涛之神也。郢,以井翻。说,式芮翻。夫,音扶。差,初加翻。鸱,丑之翻。沈,持林翻。量,力让翻。阖,户腊翻。卒,子恤翻。镂,力俱翻,又力侯翻。盛,时征翻。,户盍翻。〕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谓不敢与赵谋燕。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唯君王之留意焉!”于是燕王复以乐毅子闲为昌国君,而乐毅往来复通燕,卒于赵。

田单相齐,有老人涉淄水而寒,田单解其裘而衣之。襄王恶之,曰:“田单之施于人,将以取我国乎!不早图,恐后之变也。”左右顾无人,岩下有贯珠者,襄王呼而问之曰:“汝闻吾言乎?汝以为何如?”对曰:“王不如因以为己善。王嘉单之善,下令曰:『寡人忧民之饥也,单收而食之。寡人忧民之寒也,单解裘而衣之。寡人忧劳百姓,而单亦忧,称寡人之意』单有是善而王嘉之,单之善亦王之善也!”王曰:“善。”乃赐单牛酒。后数日,贯珠者复见王曰:“王朝日宜召田单而揖之于庭,口劳之。乃布令求百姓之饥寒者,收谷养也之。”乃使人听于闾里,闻大夫之相与语者曰:“田单之爱人,嗟,乃王之教也!”

王有所幸臣九人,相与伤安平君于王。异日,王曰:“召相单而来!”田单免冠、徒跣不屦而以足亲地也、肉袒袒肩见体而进,退而请死罪,五日而王曰:“子无罪于寡人,子为子之臣礼,吾为吾之王礼而已矣。”貂勃使楚归,王赐之酒,酒酣,王曰:“召相单而来!”貂勃避席稽首曰:“王上者孰与周文王?下者孰与齐桓公?”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则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独曰『单』,安得此亡国之言乎!且自天地之辟,民人之始,为人臣之功者,谁有厚于安平君者哉?王不能守王之社稷,燕人兴师而袭齐,王走而之城阳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人,禽其司马而反千里之齐,安平君之功也。当是之时,舍城阳而自王,天下莫之能止,然而计之于道,归之于义,以为不可,故栈道木阁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反,子临百姓,今国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单』,婴儿之计不为此也。王亟杀此九子者以谢安平君;不然,国其危矣!”乃杀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万户。

初,齐闵王既灭宋,欲去孟尝君。孟尝君奔魏,魏昭王以为相,与诸侯共伐破齐。孟尝君中立为诸侯,无所属,卒,诸子争立,而齐、魏共灭薛,孟尝君绝嗣。

四十二年(前273

        赵、魏伐韩华阳。韩人告急于秦,秦王弗救。陈筮如秦,见穰侯。穰侯曰:“事急乎?故使公来。”陈筮曰:“未急也。”穰侯怒曰:“何也?”陈筮曰:“彼韩急则将变而他从;以未急,故复来耳。”穰侯曰:“请发兵矣。”乃与武安君及客卿胡阳救韩,八日而至,败魏、赵于华阳之下。苏代谓魏王曰:“欲玺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今王使欲地者制玺,欲玺者制地,魏地尽矣!夫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魏王不听,卒以南阳为和。

卷五【周纪五】

 

赧王四十四年(前271

赵田部吏收田之租税者赵奢收租税,平原君家不肯出;赵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将杀之。赵奢曰:“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平原君以为贤,言之于王。王使治国赋,国赋太平,民富而府库实。观此则赵奢岂特善兵哉,可使治国也

四十五年(前270

秦伐赵,围阏与。赵王召廉颇、乐乘而问:“可救否?”皆曰:“道远险,难救。”问赵奢,赵奢对曰:“道远险,譬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王乃令赵奢将兵救之。去邯郸三十里而止,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赵奢立斩之,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增垒。秦间入赵军,赵奢善食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增垒,阏与非赵地也!”赵奢既已遣间,卷甲而趋,一日一夜而至,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秦师闻之,悉甲而往。赵军士许历谏曰:“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赵奢即发万人趋之。秦师后至,争山不得上;赵奢纵兵击秦师,秦师大败,解阙与而还。封奢为马服君。

初,魏人范睢姓谱:范本陶唐氏之后,随会为晋大夫,食采于范,后因氏焉。睢,音虽。从中大夫须贾使于齐,齐襄王闻其辩口,私赐之金及牛、酒。须贾以为睢以国阴事告齐也,归而告其相魏齐。魏齐怒,笞击范睢,折胁,折齿。睢佯死,卷以箦音折,索隐以为苇薄(帘),胡以为竹薄,寝或以为荐(席)籍(垫),又谓竹东南之产,北人贵之,自江以北饶苇荻。置厕中,使客醉者更溺之,以惩后,令无妄言者。范睢谓守者曰:“能出我,我必有厚谢。”守者乃请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睢得出,亡匿更姓名曰张禄。秦谒者王稽使于魏,范睢夜见王稽。稽潜载与俱归,荐之于王,王见之于离宫。范睢佯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睢谬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王微闻其言,乃屏左右,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对曰:“唯唯。”如是者三。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睢曰:“非敢然也!羇旅之臣,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臣知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诛于后,然臣不敢避也。且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苟可以少有补于秦而死,此臣之所大愿也。独恐臣死之后,天下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王跽曰:“天以寡人溷音浑,浊也,侮辱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睢拜,王亦拜。然左右多窃听者,范睢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王之俯仰。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刚、寿,非计也。今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用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附则韩、魏因可虏也。”王曰:“善。”乃以范睢为客卿,与谋兵事。

四十九年(前266

秦拔魏邢丘。范睢日益亲,因说王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孟尝君,不闻有王。闻秦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王。臣又闻之,大其都者危其国左传: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辛伯曰:“大都耦国,乱之本也。”,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悬之于庙梁,宿昔而死见上卷三十一年。李兑管赵,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饿死。今臣观四贵之用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王以为然,于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关外,以范睢为丞相,封为应侯。

魏王使须贾聘于秦,应侯敝衣间步徒步而往见之。须贾惊曰:“范叔固无恙乎!”留坐饮食,取一绨袍赠之记玉藻曰:纩为茧,缊为袍。孔颖达曰:纯着新绵者为茧,杂用旧絮者为袍。遂为须贾御而至相府,曰:“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须贾怪其久不出,问于门下,门下曰:“无范叔,乡者吾相张君也。”须贾乃膝行入谢罪。应侯坐,责让之,且曰:“尔所以得不死者,以绨袍恋恋尚有故人之意耳!归告魏王,速斩魏齐头来,不然,且屠大梁!”须贾还,以告魏齐。魏齐奔赵,匿于平原君家。

五十年(前265

秦宣太后薨。九月,穰侯出之陶。

臣光曰: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灾害;荐白起为将,南取鄢、郢,东属地于齐,使天下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强大者,穰侯之功也。虽其专恣骄贪足以贾祸,亦未至尽如范睢之言。若睢者,亦非能为秦忠谋,直欲得穰侯之处,故其吭而夺之耳。遂使秦王绝母子之义,失舅甥之恩。要之,睢真倾危之士哉!

触龙说赵太后事。

五十二年(前263

楚顷襄王疾病。黄歇与楚太子为质于秦,谋曰:“秦之留太子,欲以求利也。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阳文君子必立为后,太子不得奉宗庙矣。不如亡秦,臣请止,以死当之!”太子因变服为楚使者御而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太子谢病。度太子已远,乃自言于王曰:“楚太子已归,出远矣。歇愿赐死!”王怒,欲听之。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王从之。倾襄王薨。考烈王即位,以黄歇为相,号曰春申君。

五十五年(前260

伐赵。廉颇数战不胜,赵王与楼昌、虞卿谋,楼昌请发重使为媾。虞卿曰:“今制媾者在秦,秦必欲破王之军矣;虽往请媾,秦将不听。不如发使以重宝附楚、魏,楚、魏受之,则秦疑天下之合从,媾乃可成也。”王不听,使郑朱媾于秦,秦受之,而不与赵媾。

秦数败赵兵,廉颇坚壁不出。赵王以颇失亡多而更怯不战,怒,数让之。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君之子赵括为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赵王遂以赵括代颇将。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鼓瑟耳鼓瑟者,弦有缓急,调弦之缓急在柱之运转,若胶其柱,则弦不可得而调。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王不听,初,赵括自少时学兵法,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则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括不可使。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与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乡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即如有不称,妾请无随坐!”赵王许之。

秦王闻括已为赵将,乃阴使武安君为上将军而王为裨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军,出兵击秦师。武安君佯败而走,张二奇兵以绝赵军之后,分而为二,绝粮道。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秦王闻赵食道绝,自如河内发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兵及粮食。赵人乏食,齐王弗救。九月,赵军食绝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急来攻垒,赵括自出锐卒搏战,秦人射杀之。赵师大败,卒四十万人皆降。武安君恐为乱,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白起之谲也。强壮尽死,则小弱得归者必言秦之兵威,所以破赵人之胆,将以乘胜取邯郸也;为应侯所沮,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挫廉颇至大破赵括;赵人大震。

五十六年(前259

武安君分军为三攻赵,尽有上党地。韩、魏使苏代厚币说应侯曰:“赵亡则秦王王将王天下矣;武安君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欲无为之下,固不得已矣。今亡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则君之所得民无几何人矣。不如因而割之,无以为武安君功也。”应侯言于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听之,罢兵。武安君由是与应侯有隙。

子顺者,孔子六世孙也。初,魏王闻子顺贤,遣使聘以为相。子顺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为治世也,虽蔬食饮水,吾犹为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犹一夫耳,魏王奚少于一夫!”使者固请,子顺乃之魏;魏王郊迎以为相。子顺改嬖宠之官以事贤才,夺无任之禄以赐有功。诸丧职者咸不悦,乃造谤言。子顺曰:“民之不可与虑始久矣!古之善为政者,其初不能无谤。子产相郑,三年而后谤止;〔左传:子产相郑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吾先君之相鲁,三月而后谤止。今吾为政日新,虽不能及贤,庸知谤乎!”子顺相魏凡九月,陈大计辄不用,乃喟然曰: “言不见用,是吾言之不当也。言不当于主,居人之官,食人之禄,是尸利素餐,吾罪深矣!”〔尸,主也。素,空也。〕退而以病致仕。人谓子顺曰:“王不用子,子其行乎?”答曰:“行将何之?山东之国将并于秦;秦为不义,义所不入。”遂寝于家。或曰:“贤者所在,必兴化致治。今子相魏,何去之速也?”子顺曰:“死病无良医。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以义事之,固不获安;救亡不暇,何化之兴!昔伊挚在夏,吕望在商,而二国不治,岂伊、吕之不欲哉?势不可也。当今山东之国敝而不振,三晋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而入秦,燕、齐、楚已屈服矣。以此观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其尽为秦乎!”

秦王欲为应侯报仇,闻魏齐在平原君所,乃为好言诱平原君至秦而执之,谓赵王曰:“不得齐首,吾不出王弟于关!”魏齐穷,抵虞卿,虞卿弃相印,与魏齐偕亡。至魏,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意难见之,魏齐怒,自杀。赵王卒取其首以与秦,秦乃归平原君。

五十七年(前258

王陵攻邯郸不利,武安君病愈,王欲使代之。武安君曰:“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之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虽胜于长平,士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王自命不行,乃使应侯请之。武安君终辞疾,不肯行;乃以王龁代王陵。

赵王使平原君求救于楚,毛遂自荐事。

楚王使春申君将兵救赵,魏王亦使将军晋鄙将兵十万救赵。秦王使谓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诸侯敢救之者,吾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遣人止晋鄙,留兵壁邺,又使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说赵王,欲共尊秦为帝,以却其兵。

鲁仲连义不帝秦事。考异曰:史记鲁仲连传云:“新垣衍谢,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按仲连所言,不过论帝秦之利害耳,使新垣衍惭怍而去则有之,秦将何预而退军五十里乎?此亦游谈者之夸大也,今不取。

魏公子无忌盗符夺兵以救赵。王龁音和久围邯郸不拔,诸侯来救,战数不利。武安君闻之曰:“王不听吾计,今何如矣?”王闻之,怒,强起武安君。武安君称病笃,不肯起。

五十八年(前257

免武安君为士伍,迁之阴密。十二月,益发卒军汾城旁。武安君病,未行,诸侯攻王龁,龁数却,使者日至,王乃使人遣武安君,不得留咸阳中,武安君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王与应侯群臣谋曰:“白起之迁,意尚怏怏有余言。”王乃使使者赐之剑,武安君遂自杀。秦人怜之,乡邑皆祭祀焉。

魏公子无忌大破秦师于邯郸下,二万人降赵,应侯由是得罪。无忌既存赵,遂不敢归魏,与宾客留居赵,使将将其军还魏。赵王以鄗为公子汤沐邑谓以其赋税供汤沐之具也。魏亦复以信陵奉公子。

平原君欲封鲁连,鲁连笑曰:“所贵于天下士,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是商贾之事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

秦太子之妃曰华阳夫人无子;夏姬生子异人。异人质于赵;秦数伐赵,赵人不礼之。阳翟大贾吕不韦适邯郸,见之,曰:“此奇货可居!”乃往见异人,说曰:“秦王老矣。太子爱华阳夫人,夫人无子,子之兄弟二十余人,太子即位,子不得争为嗣矣。能立适嗣者,独华阳夫人耳。不韦虽贫,请以千金为子西游,立子为嗣。”异人曰:“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不韦乃以五百金与异人,令结宾客。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献于夫人,使其姊说夫人曰:“夫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今夫人爱而无子,不以繁华时蚤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以为适,即色衰爱弛,虽欲开一言,尚可得乎!今子异人贤,而自知中子不得为适,夫人诚以此时拔之,是子异人无国而有国,夫人无子而有子也,则终身有宠于秦矣。”夫人以为然,承间言于太子曰:“子异人绝贤,来往者皆称誉之。”因泣曰:“妾不幸无子,愿得子异人立以为子以托妾身!”太子许之,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嗣,因厚馈遗异人,请吕不韦傅之。异人名誉盛于诸侯。

吕不韦娶邯郸诸姬绝美者与居,知其有娠,异人从不韦饮,见而请之。不韦佯怒,既而献之,孕期年而生子政,异人遂以为夫人。邯郸之围,赵人欲杀之,异人与不韦行金六百斤予守者,脱亡赴秦军,遂得归。异人楚服而见华阳夫人,夫人曰:“吾楚人也,当自子之。”因更其名曰楚。

五十九年(前256

赧王背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无得通阳城。秦攻西周,赧王入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秦受其献,归赧王于周。是岁,赧王崩。皇甫谧曰:周凡三十七王,八百六十七年。

卷六【秦纪一】

 

秦之先非子,为周孝王养马于汧、渭之间,封为附庸,邑之秦谷。非子曾孙秦仲,周宣王命为大夫。仲之孙襄公,讨西戎救周,平王东迁,以岐、丰之地赐之,列为储候。春秋时称秦伯。

昭襄王名稷,惠文王庶子也。西周既亡,天下莫适为主。通鉴以秦卒并天下,因以昭襄王系年。谥法:昭德有劳日昭;辟地有德曰襄。

昭襄王五十二年(前255

周民东亡义不为秦民也。秦人取其宝器。迁西周公于惮之聚。

楚王迁鲁于莒而取其地鲁至是而亡

燕客蔡泽说应侯曰:“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君独不见夫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何足愿与。”应侯谬曰:“何为不可!此三子者,义之至也,忠之尽也。君子有杀身以成名,死无所恨。”蔡泽曰:“夫人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次也;名辱而身全者,下也。夫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周公,岂不亦忠且圣乎!三子之可愿,孰与闳夭、周公哉?然则君身不退,患恐甚于三子矣。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进退嬴缩五星早出为嬴,晚出为缩,与时变化,圣人之道也。今君之怨已雠而德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危之!”应侯遂延以为上客,因荐于王。王召与语,大悦,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免。王新悦蔡泽计画,遂以为相国。泽为相数月,免。

楚春申君以荀卿为兰陵令。陈嚣问荀卿曰:“先生议兵,常以仁义为本,仁者爱人,义者循理,然则又何以兵为?凡所为有兵者,为争夺也。”荀卿曰:“非汝所知也。彼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

五十三年(前254年)

韩王入朝。魏举国听令。

五十六年(前251

王薨,孝文王立。以子楚为太子。赵人奉子楚妻子归之。韩王衰入吊祠。

燕王喜使栗腹约欢于赵,反而言于燕王曰:“赵壮者皆死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群臣皆以为可,乃发二千乘攻赵,王自将偏军随之。赵廉颇为将,追北五百余里,遂围燕。燕人请和,赵师乃解去。

孝文王名柱。谥法:五宗安之曰孝;慈惠爱民曰文。

孝文王元年(前250

冬十月秦历十月为岁首,王即位;三日薨孝文、庄襄享国日浅,甚疑吕不韦为之。子楚立,是为庄襄王。

田单用鲁仲连计克聊城。归,言鲁仲连于齐王,欲爵之。仲连逃之海上,曰:“吾与富贵而屈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魏安厘王问天下之高士于子顺,子顺曰:“世无其人也;抑可以为次,其鲁仲连乎!”。王曰:“鲁仲连强作之者,非体自然也。”子顺曰:“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之不变,习与体成,则自然也。”

庄襄王本名异人,改名楚,孝文王之中子也。谥法:胜敌志强曰庄。

庄襄王元年(前249

吕不韦为相国。

东周君与诸侯谋伐秦;王使相国帅师讨灭之,迁东周君于阳人聚。周既不祀。皇甫谧曰:周凡三十七王,八百六十七年。周有天下,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宗庙血食八百六十余年。西周已亡,犹幸东周能守其祀,东周又为秦所灭,则尽不祀矣。索隐曰:既,尽也。日食尽曰既。言周祚尽灭,无主祭祀。以河南洛阳周地十万户封不韦为文信候。

三年(前247

王薨。太子政立,生十三年矣,国事皆决于文信侯,号称仲父以齐桓礼管仲礼之


始皇帝上

讳政,庄襄王子也。王并天下,自以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故自号曰皇帝;欲传世以一至万,乃除谥法,号始皇帝。

始皇帝元年(前246

韩欲疲秦人,使无东伐,乃使水工郑国为间于秦,凿泾水自仲山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中作而觉,秦人欲杀之。郑国曰:“臣为韩延数年之命,然渠成,亦秦万世之利也。”乃使卒为之。溉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六斛四斗。杜佑曰:古者百步为亩,秦、汉以降,即二百四十步为亩,关中由是益富饶。

二年(前245

赵以廉颇为假相国,伐魏,取繁阳。赵孝成王薨,子悼襄王立,使武襄君乐乘代廉颇。廉颇怒,攻武襄君,武襄君走。廉颇出奔魏。赵师数困于秦,赵王思复得廉颇,使者视廉颇尚可用否。廉颇亦思复用于赵,见使者,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可用。廉颇之仇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使者还报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召。楚人阴使迎之。廉颇一为楚将,无功,曰:“我思用赵人!”卒死于寿春。

三年(前244

大饥。五縠皆不熟为大饥

赵王以李牧为将,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尝居代、雁门备匈奴,匈奴,淳维之后,本夏后氏之苗裔。索隐曰:张晏云:淳维以殷时奔北边。又乐彦括地谱曰:夏桀无道,汤放之鸣条,三年而死。其子獯粥妻桀之众妾,避居北野,随畜移徙,中国谓之匈奴。其言夏后苗裔,或当然也。故应劭风俗通曰:殷时曰獯粥,改曰匈奴。又晋灼云:尧时曰荤粥,周曰猃狁,秦曰匈奴。韦昭曰:汉曰匈奴,荤粥其别名。及战国之末而匈奴始大。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匈奴皆以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王怒,使他人代之。岁余,屡出战,不利,多失亡,边不得田畜。王复请李牧,如故。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管子曰:能禽敌杀将者赏百金。五万人,彀者索隐曰:彀,谓能射者也十万人。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单于单于,匈奴首领之称。班书曰:单于者,广大之貌,言其象天单于然也。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之,杀匈奴十余万骑。单于奔走,十余岁不敢近赵边。

五年(前242

剧辛在赵与庞暖善,已而仕燕。燕王见赵数困于秦,廉颇去而庞暖为将,欲因其敝而攻之,问于剧辛,对曰:“庞暖易与耳!”燕王使剧辛将而伐赵。赵庞暖御之,杀剧辛,取燕师二万。

六年(前241

楚、赵、魏、韩、卫合从以伐秦,楚王为从长,取寿陵。至函谷,秦师出,五国之师皆败走。

九年(前238

初,王年少,太后时时与文信侯私通。王益壮,文信侯恐事觉,祸及己。乃诈以舍人嫪毐为宦者师古曰:嫪,居虬翻;许慎郎到翻;康卢道切,进于太后。太后幸之,生二子,封毐为长信侯,政事皆决于毐,客求为毐舍人者甚众。王左右有与毐争言者,告毐实非宦者,王下吏治毐,毐惧,矫王御玺发兵,欲攻蕲年宫为乱,战咸阳,败走。秋,九月,夷毐三族,党与皆车裂灭宗,舍人罪轻者徙蜀,凡四千余家。迁太后于雍萯阳宫,杀其二子。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断其四支,积于阙下!”死者二十七人。齐客茅焦上谒请谏。王使谓之曰:“若不见夫积阙下者邪?”对曰:“臣闻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二十七人,臣之来固欲满其数耳,臣非畏死者也!”使者走入白之。王大怒曰:“是人也,故来犯吾,趣召镬烹之,是安得积厥下哉!”王按剑而坐,口正沫出从下文知秦王已有此心,无非等一机会,否则茅焦岂得开口。使者召之入,茅焦徐行至前,再拜谒起,称曰:“臣闻有生者不讳死,有国者不讳亡,讳死者不可以得生,讳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圣主所欲急闻也,陛下欲闻之乎!”王曰:“何谓也?”茅焦曰:“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邪?车裂假父,囊扑二弟,迁母于雍,残戮谏士,桀、纣之行不至于是矣!今天下闻之,尽瓦解,无向秦者,臣窃为陛下危之!臣言已矣!”乃解衣伏质。王下殿,手自接之曰:“先生起就衣,今愿受事!”乃爵之上卿。王自驾,虚左方,往迎太后,归于咸阳,复为母子如初。

以文信侯奉先王功大,不忍诛。

楚王薨,李园先入,伏死士于棘门之内。春申君入,死士侠刺之,于是使吏尽捕诛春申君之家。太子立,是为幽王。

扬子法言曰:“或问信陵、平原、孟尝、春申益乎?”曰:“上失其政,奸臣窃国命,何其益乎!”

十年(前237

十月,文信侯免相,出就国。

李斯《谏逐客书》事。书曰:“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诸侯亲服,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散六国之从,使之事秦。昭王得范睢,强公室,杜私门。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夫色、乐、珠、玉不产于秦而王服御者众;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臣闻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所谓藉寇兵,赍盗粮者也。”王乃除逐客之令,用李斯之谋,阴遣辩士赍金玉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然后使良将随其后,数年之中,卒兼天下。

十二年(前235

文信侯饮鸩死,窃葬。其舍人临者,皆逐迁之。且曰:“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

十七年(前230

内史胜灭韩,虏韩王安,以其地置颖川郡。

十八年(前229

赵李牧、司马尚御秦。秦人多与赵王嬖臣郭开金,使毁牧及尚,言其欲反。赵王使赵葱代之。李牧不受命,赵人捕而杀之,废司马尚。

十九年(前228

        王翦击赵军,大破之,杀赵葱,遂克邯郸,虏赵王迁。王如邯郸,故与母家有仇怨者皆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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