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夜宴排座次

      红楼一部大梦中，有名有姓人物上百个，发生的故事也无以记数，大事不避繁、小事不避简，都赖曹雪芹一支妙笔，虚实相间，直曲错落， 花团锦簇，不失真传。单说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怡红院的小炕围个满满腾腾，拈花签，吃寿宴，好不热闹。我想大多数朋友着意的是哪位都得了什么签，寻的深一点，花签也还能琢磨出各样隐寓来。我这篇也好个信，给夜宴上的几位排排座次，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能否读出点别样的味道。

      若说起排座次，还不得不往前翻出点红学掌故来。因为这个座次的排列还涉及到《红楼梦》的版本，不同的版本里各人掷骰子的点数也略有差别，可别小看了这一点点差别，在未知道正确的红楼原文时，那些红学家们也伤透了脑筋，为了排出个序列，或者更改红楼文字，或者无故添加一个人。从俞平伯先生开始，到彭昆仑先生排出没有差误的座次，前后大约有五、六十年的时间跨度，下面摘叙如下：

     （1）最先为夜宴群芳排座次的是俞平伯先生，依据程高版本，认定参加游戏的人数为十六人，排出了位图，计算点数的方法是以掷骰子本人为起点，逆时针方向计算，但有矛盾处，需将湘云至麝月的点数由九点改为十点，麝月至香菱的点数由十点改为十八点。

     （2）一九八О年周绍良先生也排了一个座次，并排出了位图，也依据程高版本，认为参加游戏的人不是十六人，而是十七人，多出了一个“翠墨”，起点的计算方法则不包含掷骰子本人，座次位置则与俞先生的不同。虽添加了一个人，但还有矛盾，还需将麝月至香菱的点数由十点改为十八点才相符。

     （3）一九八四年，邓云乡先生在《红楼识小录》里，依据的仍然是程高本，对俞、周二位先生的说法进行了辨析，邓先生认为参加游戏的是十六人，根据古代的游戏规则认定计算点数的方法是以掷骰子本人为起点，游戏中没有周先生所添加的“翠墨”。

      （4）一九八六年，彭昆仑先生依据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新校本，认定参加游戏的人数为十六人，排出了位图，计算点数的方法是以掷骰子本人为起点，逆时针方向计算，没有差误。

       从夜宴群芳座次的这个小侧面，也可说明版本的重要性，俞平伯先生和周绍良先生为解决矛盾更改骰子点数或添加游戏人数，皆是因为程高本将晴雯至宝钗的点数由原本的五点误为六点，将麝月至香菱的十九点误为十点所致。

       还要提到的一点是现存多个古抄本在探春至李纨的点数上也存在夺漏，除甲辰本的十九点正确外，列藏本做几点（几点可能是“九点”的误抄），其他各本都做九点，从整个游戏及现在排出的正确顺序与座次看，作者在游戏这个细微处也是严谨精确，可见，说红楼文字无一处闲笔是恰当的，读者也当用心细致的研读。

       现在，只要依照好一点的新校本，就可轻而易举的排出个夜宴座次图来：
                黛玉         李纨     宝钗        探春  

                湘云     （炕上一圆桌又并着一张桌子）     宝琴

                宝玉           （虚线表示炕沿）           香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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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人 芳官  （小燕 四儿 碧痕 秋纹 ） 麝月 晴雯

有了这张图，再看掷骰子、拈花签的几个细节，就颇有意思。

（1）宝玉忙说：“林妹妹怕冷，过这边靠板壁坐。”又拿个靠背垫着些。袭人等都端了椅子在炕沿下一陪。黛玉却离桌远远的靠着靠背。

    —— 黛玉坐的位置是炕的一角，因为宝玉知道黛怕玉冷，虽然此时是夏天，坐在炕的把角处，背靠两面墙，离窗缝也远些，防止夏夜的“贼风”侵扰。也因在炕角处，靠着靠背，就离桌远远的。 

（2）宝玉却只管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听了这曲子，眼看着芳官不语。湘云忙一手夺了，掷与宝钗。

    ——宝钗掣出一根花签后，叫芳官唱支曲。想必这是掣出的第一根签，各人要传看一下，落到宝玉手后，颠来倒去念着签词，定有所想，又听到芳官的唱曲，宝玉在想着什么呢？宝玉眼看着右手边、站在地下的芳官，无语出神的时候，左手边的湘云一手夺了签，因隔着大半个桌子，故要将花签“掷”与宝钗。想湘云一手夺签之时，宝玉也会一愣吧！

（3）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说着，大家来敬。探春那里肯饮，却被史湘云、香菱、李纨等三四个人强死强活灌了下去。探春只命蠲了这个，再行别的，众人断不肯依。湘云拿着他的手强掷了个十九点出来，

     —— 此时，探春得了“必得贵婿”的签，本来羞红了脸，大家倒都恭喜着敬酒，探春哪里肯自愿饮呢！且看，探春被谁们把这杯酒强死强活灌了下去？李纨隔着宝钗过来，香菱隔着宝琴过来，李纨、香菱这两个平日不显见的也动了起来，湘云这一个好动的，隔山迈岭、绕着大半边个桌子也过来了，真是活泼可爱。而坐在探春两边的宝钗、宝琴这对端庄姐妹，却未动起手脚，但估计也是一边给她们腾地方，一边看着热闹欢笑呢！

（4）众人都笑了。因看注云：“既云‘香梦沉酣’，掣此签者不便饮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饮一杯。”湘云拍手笑道：“阿弥陀佛，真真好签！”恰好黛玉是上家，宝玉是下家。二人斟了两杯只得要饮。宝玉先饮了半杯，瞅人不见，递与芳官，端起来便一扬脖。黛玉只管和人说话，将酒全折在漱盂内了。

     ——湘云掷得的这个签，上下二家各饮一杯，自己却不饮。黛玉是上家，宝玉是下家，原来湘云坐在黛玉、宝玉之间，看来作者如此安排不为无故。得了个好签，湘云又是拍手笑，又是念佛，把盯着探春劲头丢在一边，估计只顾自己得意了，让宝玉、黛玉做了手脚，也幸好未被湘云捉住，否则湘云又要闹上一阵。宝玉左左边挨着湘云、右手边是袭人，后文有晴雯死后，宝玉想着黛玉、袭人这两三个人还是要同死同归的，但最终都没有如愿，现在，从夜宴的座次来看，黛玉并非离宝玉最近，再以后贾府家亡事败，和宝玉在一起的或许真的霁月光风、英豪阔大的史湘云，三十一回就因一对金麒麟埋伏下了白首双星。

（5）除了坐在炕沿下边的四儿、小燕、秋雯、碧痕外，坐在炕上的就只宝琴未提一笔，作者为何没给宝琴安排些故事情节呢？也另人可思啊！我曾经猜测，是作者有意回避了描摹宝琴，吃酒嬉闹，潇洒畅意，是湘云大展身手的机会，端庄闲雅堪称完美的宝琴倒不大适合了，正如四十回，刘姥姥的“表演”，湘云竟笑得喷饭，众人笑得形态各出，独不见宝钗形景，作者之笔真是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