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知道，叶先生是香港知名的皮肤科专家，亲切地称呼他为叶医生。然而与其医名相比，其明式家具珍藏更使他誉满香江、蜚声国际。据伍嘉恩女士介绍，此次 “攻玉山房” 藏精品38件套是从叶承耀先生数百件藏品中精挑细选而来的，可谓“优中选优”。
叶承耀1933 年生于一个世代行医、悬壶济世的家庭，早年求学于香港、伦敦、剑桥和哈佛大学，1965年学成归国行医。要知道在香港，医生的收入和地位是很高的。被问及如何进入收藏领域时，叶承耀说，他和香港其他高收入人群的爱好不同，因为自己身体比较弱，并不适合从事运动，“所以我觉得还是研究中国历史文化比较适合”。恰巧，家里有两位叔父都在做收藏，于是跟随叔父们学习文物鉴赏便顺理成章了。那时，他的五叔父收藏古玉，七叔父收藏瓷器，并且两位叔父在收藏领域已小有成就，这让叶承耀在初入收藏圈的时候就有了不低的起点。1971 年五叔父过世时，把收藏的古玉和书斋号“攻玉山房”一并传给了他。此“攻玉山房”的斋名还是由清代书法家尹秉绶题写的呢，最为叶承耀所珍。不久之后，叶承耀就凭借手中的古玉收藏成为了“敏求精舍”的会员。
虽然受两位叔叔的影响进入了收藏圈，而且还继承了五叔的藏品并获赠了斋号，毫无疑问，叶承耀未来的收藏之路显然会沿着玉器和瓷器的方向一路走下去。然而上个世纪中叶，胡惠春、仇焱之等一批从旧上海南下的收藏家几乎影响了香港近40 年的艺术品收藏取向。而这些大收藏家的主攻品类都是瓷器。如此这般，使得精品瓷器的价位居高不下。尽管叶承耀已是皮肤科名医，但财力仍远比不上银行家或者有家族财团支持的收藏家，于是他将收藏的重点集中在当时售价相对便宜的字画上。也许2005年中国嘉德拍卖为叶承耀举办的书画专场最能反映他的书画集藏成就，共计上拍了92 件古代和近现代书画，其中一件于1980 年购得的3 米长的黄宾虹《山川卧游图》最终以638 万元人民币成交，刷新了当年黄宾虹个人书画作品拍卖最高记录。
字画卓有成效的收藏似乎并不足以让叶承耀满足，自我评价为：“我收藏书画、陶瓷感觉比较失败，没有什么非常好的东西。”他清醒认识到，在当时的背景下，香港的书画与瓷器的收藏差不多，已臻成熟，价位已达一定高限，往上追求已经非常困难，再奢求形成自己的体系则难上加难，获得成功实属不易。这时候，叶承耀觉得必须在收藏门类中做重新选择，寻找什么样的收藏门径，既能满足自己所好，又能形成个人的特点?幸运的是——他找到了古典家具!
既是巧合也是必然。作为医者他精益求精;作为藏者，他亦追求更高的境界。香港苏富比执行总裁程寿康曾笑称：“他(叶承耀)的要求是很高的。去看叶医生的往往是有暗疮一类的皮肤病，他会对病人提出很多忌口的要求，如果你不按照他的指示做，他就会骂人，而且是很凶的。所以去看叶医生，既要交很多的钱还得听他骂!”尽管是个笑话，也反映了叶承耀无论是行医还是收藏都严谨和苛求，丝毫不满足于既定的成就。既然走上收藏之路，便立志要收最高品质的古董和未来最有前景的艺术品，只有这样，在他看来才是有所成就。虽然已过耄耋之年，他似乎把追求精品看淡了很多，觉得很多东西即便不拥有，有缘能见到就很好，但年轻时候的想法显然不是这样。
蘇富比展览现场展示了三件叶承耀所收藏的大理石板面的黄花梨家具。伍嘉恩解释说：“大理石板面的家具能流传下来的非常少，因为易损。台湾的一位家具收藏大家追寻了多年，都未能见到一件。而我们这里一下便展出了三件。这就是攻玉山房的收藏，如此珍贵、罕有的东西，一摆出来就有三件!”程寿康用“天时、地利、人和”来形容叶承耀的家具收藏，认为他既赶上了收藏家具的黄金时代，又得到了古董商伍嘉恩的鼎立相助，同时也因为叶承耀自己不断追求精品和典型器，从而成就了其古典家具收藏达到最高等级。
“我买家具时正赶上明式家具收藏的黄金期!”他不无感慨：“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总在那些老旧的桌椅间爬上爬下，玩一些捉迷藏之类的游戏。20 世纪50 年代，我在伦敦学医时，那些古董店中的老家具忽然唤起了我对古旧家具的兴趣。到了60 年代，我成了曼彻斯特中心医院的一名医生，在曼城的查尔街上，我经常能和古旧家具打交道。”这种回忆使人们相信，即便最早从事瓷玉收藏，继而与书画相伴，但命里注定，他绝不会与家具收藏擦肩而过。一半是对儿时的怀想，一半是成熟的思考，让他对古典家具情有独钟。叶承耀确实遇上了好时机：在上世纪80年代，家具在学术上没有研究到位，因而价钱也相对低廉。加之地处香港，可供选择的东西很多。“香港地区还是全球黄花梨家具的交易中心，我就在这些家具尚未流向世界时，抢先一步把它购到手。”叶承耀真是幸运之极。
回忆自己当初次去伍嘉恩的古董店的情形，此时虽然已是“敏求精舍”的主席，但对古典家具却全然不知。店里陈列了一对官帽椅和一对圈椅。而伍嘉恩他买官帽椅，并告知官帽椅相对圈椅来说要一些。但是一问价却让叶承耀摸不着头脑——圈椅更贵。追问缘由被告知“因为这对圈椅我给它100分”。这更添了几分糊涂。随即找来了个玩家具的朋友，那位朋友也认为这对圈椅就该是100分。于是叶承耀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了那对圈椅——这成为叶承耀自己的件(套)家具藏品。他宁愿舍弃便宜的而买最好的。之后，他形容此次购买开启了自己“黄花梨的梦之旅”。交往下来，叶承耀与伍嘉恩成为挚友。信任和友谊所致，叶承耀的家具藏品几乎全部出自伍嘉恩的“嘉木堂”。
医生行医讲求理性和科学，而艺术则是多带几分感性。叶承耀十分享受这种理智和随性的兼容。他觉得自己可以经常变换到另外一个不同的思维状态下是十分有意思的事。而且行医和收藏在他看来也不是毫无关联：“最大的关联就是在鉴定方面，因为你看病当然要诊断是什么病，有很多因素，为什么是这种病而不是另外一种病?这需要很科学地审定。而辨别一件文物的真假，也需要用非常科学的态度和方法去仔细考证。所不同的是，艺术品鉴定需要有审美的层面，这是十分特殊的一个角度。”在收藏理念方面，叶承耀与很多随性的收藏家不同，不是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而是有明确的收藏理念和收藏目标，就像要求他的病人要忌口一样，他在脚踏实地的践行自己的理念和目标时丝毫不妥协。这一方面是他的个性使然，一方面应该是长期从医所养成的严谨习惯。叶承耀在收藏上追求“精而全”，不仅要精美和稀有，而且藏品必须涵盖其历史阶段的各种造型。叶承耀的严谨还表现在对器物的断代上，以及判断器物的特征，是否和同时代典型器有不一样的地方。最后，他还坚持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就是要求器物的保存状态良好。如今，明式家具收藏已达数百件，似乎已没有“空白点”。叶承耀意味深长地表示：“就像是毕业了，所以也可以放开了!”
年过耄耋的叶承耀对自己的家具收藏还是非常满意的。但是东西积累得多了似乎也是负担。他租有两个仓库，满满登登陈列的全是家具。尽管这些家具都是实用器，但是为了保护它们，绝少使用。伍嘉恩半开玩笑地说：“90年代的时候，叶医生的藏品去全球展览，本来这些家具都是放在叶府的，由于展览期间叶太太把家给翻新了，当这些藏品展完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装不下了。”跟很多藏家不一样，叶承耀非常喜欢做展览，觉得这是与大家分享藏品的最好形式，于是便在全球做起了展览。过于丰富的收藏，与其常年放在暗无天日的库房内，何不让更多的人能够一睹它们的芳容。
2003年，叶承耀由于身体原因曾经在佳士得举办过一场专拍。可是拍卖过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像前辈那样洒脱，却像思念老朋友一样惦记着那些离开自己的家具。于是在身体逐渐康复之后，他又去全世界各地搜罗最喜爱的明式家具。在接下来的10 余年时间里，他不仅悄悄地购回了曾拍出的家具，更扩充了不少藏品。并且在2012年二度当选“敏求精舍”的主席。如今，已经八十多的叶承耀虽然身体健朗，但显然需要做出一个决定：他需要面对日渐增高的年岁，如何为自己凝聚了一生心血的藏品寻求一个好的未来是眼下最关注的事情。尽管非常不舍，但无奈太太和子女并没有继承他的这一爱好。所以留给自己的余地并不多。叶承耀不喜欢别人提及是否会转卖自己的藏品，因为只要想到要卖就很伤心。以致苏富比在做“攻玉山房”藏家具展之初，他并未答应出售这些藏品。或许是因为看到展览的效果太好了，“我在全球做了20多次展览，这次是最让我觉得满意的一次!”又或许是因为迫于年岁的压力，在展览开幕的当天，叶承耀已经接受苏富比的请求，将于今年秋拍之际上拍这一批展藏。“现在确实觉是负担，所以认为应当跟大家一起观赏，卖掉也没有问题。所以也观察观察，如果这次效果好，可能还会再拿出来一些。最重要的，文物是我们的文化遗产，所以收藏家收藏它们觉得是很骄傲的一件事情。但也可以反过来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人’亦是这些文物的遗产，表现为不同历史时代而已。这是三百年前的人所拥有的家具;而现在的我们已是三百年之后了，便成为它的遗产。我们这一代、下一代，一代一代地延续，但是文物可以存在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我们应该很高兴在某一段时期‘我’和‘物’相互拥有。这种拥有，使我们成为这个遗产的一部分。”叶承耀富有哲理的洞悉让人肃然起敬!
作者：王歌
编辑：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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