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涂料——漆，不仅能让物品坚实耐用，更能起到装饰作用。在奈良时代之前就已经有许多身怀漆艺技法的“渡来人”从中国大陆及朝鲜半岛来到日本，他们在日本采撷割取生漆，制造种种精美动人、充满异国色彩的漆器。
本期漆器史话将会顺着时间长河，大致分为以下三个板块带大家逐一领略日本漆器的魅力：
渐习唐风—漆器的起源
平安-室町—日本漆艺的崛起
安土桃山-江户—莳絵与远航西洋（上）
安土桃山-江户—莳絵与远航西洋（下）
第一期，我们一起看了日本漆器的萌芽，这一期让我们来看看日本漆艺往下是如何发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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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臂阿修罗像
国宝
奈良时代
兴福寺
正因为是渡来技法，在日本漆器历史的前期，从飞鸟到奈良（592-794）时代，日本漆器的风格与技法几乎都是对来源地的直接模仿。现在享誉世界、被当作“Japan”代表的特点鲜明的所谓“Japanese Lacquer”还远未出现，一直到平安时期才初见端倪。
莳绘启航
- 绚烂优雅的王朝漆器文化 -
平安朝，日本以浪漫优雅著称的王朝文化的巅峰。公卿贵族不仅追求精美的生活用具，奢靡成风的他们更创造性地把漆作为一种建筑材料，大面积应用于房屋寺院等的内部装饰工程中。这个时期无论是生漆产量、匠人数目还是工艺的完成度都比前朝有了飞跃式的提高。莳绘也正是诞生在这个空前繁荣的时代背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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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轮车莳绘螺钿手箱
国宝
平安时代-12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H-4282
日本最古老的成文法之一《延喜式》规定朝廷设有专门负责漆器制造的工艺部署“漆部司”，同时规定各国都要按年上交一定量生漆作为年贡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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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喜式（节选）
国宝
平安时代-12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B-2370
法律还大力鼓励庶民种植漆树与桑树，对漆器的质量也有严格的要求，市面上出售的漆器必须写明漆工姓名，也可以说是一种激励工匠们精进技艺互相比试高低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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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圆文螺钿唐柜
重要文化财
平安时代-12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N-88
平安时期的漆器种类比起前朝有了很大的拓展。据平安后期（12世纪）成书的古记录《类集杂要抄》记载，当时的漆器种类有洗手盆、碗、水壶、杯、几案、屏风、箱、橱柜、灯台等等，从家具到器物无处不闪烁着漆那温润动人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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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迎（《竹取物语》主人公辉夜姬升天场景）月百姿
月冈芳年
1888年
甚至，连放置着这些器物家具的房间也被大手笔地涂上了漆。《竹取物语》中就写到“建起华美的屋宇，涂漆装饰，施以莳絵”。用漆作为涂料来装饰建筑物是平安中晚期特有的奢华时尚。岩手县中尊寺在1124年翻修时增建了壮观的金色堂，内部从梁柱到墙面全部层层涂漆，押上金箔，用莳绘描出花样，辉煌壮美无愧于国宝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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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尊寺金色堂
在平安时代，奈良时代正仓院宝物中所用到的漆地撒金粉“末金缕”工艺有了脱胎换骨式的进步，享誉世界的绝技“莳绘”就诞生在这个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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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唐草莳绘经箱
国宝
平安时代-12世纪
奈良国立博物馆 646-0
工匠们在漆膜中撒下浓淡不一的金粉，划出画样，再次刷漆后打磨，等待用金粉绘出的图案逐渐浮现在光滑的表面上。这就是最早成型的莳絵技法之一——平莳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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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螺钿鞍
重要文化财
平安时代-12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H-495
除此以外，还有在底色中均匀撒下金粉的背景装饰技法“沃悬地”，直接在木器上做莳绘或螺钿象嵌的“木地莳绘”等等。这时漆器的图案方面也不再执着于取材自佛教经典的天人唐草宝相花等异国图案，而是大胆与大和绘结合，（初章·浮世绘之起源——江户初期的开山绘师）绘制写生风格的花鸟水草、松鹤水波等图案，孕育出了日本漆工独特的风格与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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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山莳绘袈裟箱
重要文化财
平安时代-12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N-69
上有朝廷法度促进生产与制造，中有公卿贵族们一掷千金式的强烈需求，下有技法与图案的飞跃式创新。日本漆器在平安朝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春天。
豪迈刚健
-武家与镰仓室町漆器 -
转眼间，绚丽多姿的王朝时代在源氏和平家激烈的斗争中落下了帷幕。出身于关东地区的武将源氏一族夺取了实权。源赖朝被封为征夷大将军，在镰仓建立幕府，手握天下大权。日本以天皇为精神象征，武家掌握军政实权的幕府政治体系就此建立，一直绵延到近代明治维新为止，没有发生过根本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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桧扇纹散莳绘手箱
重要文化财
镰仓时代-13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H-4214
源氏一族这些孔武有力、豪爽粗放的武将们从骨子里就不适应平安朝流传下来的那种纤细精致之美。镰仓时代的漆器工艺忠实反映了这种社会风气的变化。纤巧平滑的平莳绘在气质上过于娇弱，不被武士们所喜。因此，被源赖朝招到镰仓的京都工匠们只好努力迎合武人们刚健雄浑的审美，创造出了“高莳绘”、“切金”等新颖的技法，同时，木地螺钿镶嵌技法也迎来了它最后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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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悬狮子螺钿鞍
重要文化财
平安-镰仓时代 12-13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H-3753
所谓“高莳绘”有别于平安时代流行的“平莳绘”，是一种用漆料在平面上堆出高低各异的立体图案的新颖手法。单在平滑的表面上绘出精妙的图案是不够的，镰仓武将们喜欢充满魄力的立体风格。
另外，能强调视野远近、突出画面纵深感的“切金”技法也格外活跃。所谓“切金”就是把金箔或银箔切成线状、三角、圆、菱形等几何形贴在漆膜表面，多用来表现云朵、地面等。大块金色浮现在黑漆或洒金沃悬地上，可以想见那种近乎于暴力般的视觉冲击力，从这一点上来说木地螺钿也是类似的表现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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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唐草镰仓雕木彩漆大香盒
室町时代-16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H-4326
另外，受到宋元雕漆、剔红、堆朱等漆器工艺品的影响，镰仓期漆器的另一大分支就是雕刻漆器。在木胎（也有用锡、金、银等金属胎的情况）上反复刷漆数十乃至上百遍，形成可观的厚度，再用刻刀雕出亭台楼阁、人物花鸟等图案；在刷漆膜时可以间隔朱漆、黑漆、黄漆、绿漆等几种颜色，雕成的制品在截面处也会显出一层层涂膜交错的花纹，别有一番趣味。这种风格直到今天还可以见到，我们把这种雕刻漆器亲切地称为“镰仓雕”。
五十岚、幸阿弥、光悦
-漆工世家成型 -
镰仓时期的漆器一反平安朝纤细柔美的风格，以刚健有力、浑厚富贵的风格取胜，可以说是日本漆器史上的一大转变时期，也是新技法的井喷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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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 足利尊像
14-15世纪
净土寺
镰仓幕府之后的室町幕府由同样是幕武将出身的足力尊氏掌权，将幕府重新建回京都。
室町幕府延续了镰仓武家豪迈风格的审美，喜欢富丽堂皇、夸张刺激的图案设计。最能代表足利家审美的莫过于京都金阁寺，用漆和金箔装饰整座建筑，豪迈到甚至有些暴发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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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金阁寺
室町时期的漆器和镰仓时期同样，多使用注重对比强烈的立体高莳绘和切金法。同时，在技法方面也有长足的进步，可以用金银粉和五色色漆画出更多更复杂的图案，图案题材等选择也有了不小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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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菊纹莳绘手箱
室町时代
大都会博物馆
2019.421a–d
室町时期流行的漆器图案风格是以复杂、夸张、逼真和文学性为首要的。图样不再是简单的花草或山水装饰，而是像绘画一样充满故事性和完整性。此时的漆器非常重视运用如《源氏物语》《伊势物语》等文学作品中的场景入画，又或者用画面加寥寥数字表现和歌的意境。作品兼具视觉美和文学美，是教养和工艺有机结合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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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濑山莳绘砚箱
重要文化财
室町时代-安土桃山时代
东京国立博物馆 H-4524
这样需要同时运用到文学素养和绘画技能的作品想当然不是漆工或者说莳绘师可以独立完成的。莳绘师们虽然精通如何摆弄漆和金银粉末，但提到教养和文学只能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他们选择与画家合作，由画师先绘出意境高远的底本图样，再由莳绘师用漆和金银粉末作颜料组成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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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散莳绘手箱
重要文化财
室町时代-15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H-32
足利家的将军们都很热爱漆器工艺，不仅不断召见有名的莳绘师，还乐于封赏他们名号、金钱和土地。在政府的支持下莳绘师们逐渐形成了稳定的家族式组织，代代为将军或大名制作精美的漆器工艺品。
这其中最有名的有三家：
服务于前田家的五十岚
服务于室町幕府足利将军门下的幸阿弥
同样服务于足利家的本阿弥光悦
统称中世漆工御三家
这三家中，五十岚家远赴金泽，后来成为金泽莳绘一脉的始祖。作风擅用金银粉、金银箔、贝片螺钿、铅石珊瑚等多种多样的材料与漆有机结合，技法复杂多样，风格传统而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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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秋草莳绘歌书箱
五十岚家
17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H-4627
幸阿弥家被足利义政盛赞为天下第一，终室町一朝都备受重用。之后也同样受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历代统治者信赖，一直是漆工界的大家。这一派风格多变，锐意进取，每隔一两代就会出现创造新风潮的名匠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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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音莳绘手箱
幸阿弥长重
1639年
东京国立博物馆 H-81
莳绘中的两大代表——祭祀丰臣秀吉夫妇的祭器高台寺莳绘和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为女儿千代姬订做的嫁妆初音棚，都出自幸阿弥一系之手。
本阿弥光悦一族则要特殊一些。光悦本身并不会漆工，他之所以能够与前两家一起并称漆工御三家完全是因为他出类拔萃的设计和统筹才能。光悦会按照顾客的要求设计出充满新意又有雅趣的图案，并约来手艺出众的莳绘师进行制作，每一件都是团队合作制成的无上妙品。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实际制作，但他别出心裁的设计才是这一系漆器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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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桥莳绘砚箱
国宝
本阿弥光悦 17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 H-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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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莳绘阿古陀香炉
室町时代
东京国立博物馆 H-3918
室町时期漆工御三家五十岚、幸阿弥、本阿弥光悦三家在幕府及大名的支持下逐渐形成，也昭示着漆工莳绘流派化的开始。那就是我们下一期要讲的内容了——江户：日本漆器的全盛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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