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品赏鉴 | 范仲淹《边事帖》

　　范仲淹（989—1052），字希文，北宋著名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有《范文正公集》传世。范仲淹政绩卓著，文学成就突出，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已成为一座不朽的丰碑，对后世影响深远。范仲淹不以书名，然其书亦有可观处。

范仲淹《边事帖》，故宫博物院藏

　　故宫博物院藏范仲淹行楷书札《边事帖》，纵32厘米，横39厘米。“仲淹再拜，知府刑部仁兄：伏惟起居万福，施乡曲之惠，占江山之胜，优哉乐乎！此间边事，夙夜劳苦。仗朝廷威灵，即目宁息，亦渐有伦序。乡中交亲俱荷大庇，幸甚！师道之奇，尤近教育，乞自重，自重！不宣。仲淹拜上，知府刑部仁兄左右。三月十日。”信中“知府刑部”是指富严，曾官刑部郎中，此时正在苏州知府任上。范仲淹本苏州人，因此对富严给予自己家乡亲人的关照深表谢忱。此时范仲淹以陕西招讨使的身份，率部戍边，抗击西夏，故信中说到“此间边事，夙夜劳苦”。

　　与“宋四家”苏轼、黄山谷、米芾、蔡襄相比，范仲淹传世作品极少，且内容多为书札。一般而言，书札是书家信笔而为的，自然书写而无雕琢之气，因此书札作品最能反映书写者的性情：书风跌宕飘逸者，情性多浪漫；书风沉雄古朴者，情性多磊落；书风细致明晰者，情性多谨严细腻。范仲淹传世书札虽是信笔之作，却无半点草率急就，笔笔认真细致。恭敬认真，书风与情性关系属于上述后者。

　　首先，此札用笔精巧，有清劲瘦硬之美。范仲淹以小行楷书写，虽不是端稳楷书，但在用笔上颇具匠心：入锋衄挫灵巧，行笔提按迅捷，出锋收笔巧妙，呼应到位，可谓笔笔讲究。行笔过程也没有着意使性发力。线条灵巧纤细，劲挺而精妙。灵巧在静谧中表达，力道较小，提笔为之，以轻灵的小笔触书写。然此作用笔轻而不飘、细而不弱，细腻中劲挺刚直，无一丝绵软柔弱之病。瘦硬中清雅细劲，是范仲淹书法线条给我们的直观印象。杜甫说“书贵瘦硬方通神”。范仲淹的用笔即属于瘦硬一路。其瘦而不枯，瘦而硬朗，有劲健的阳刚之美。因此，作品笔姿硬挺，笔笔精神，骨力纯粹，可谓神采奕奕。值得一提的是，在北宋初年，清劲瘦硬的用笔特征数范仲淹和林逋二人最为突出。二人书法虽没有形成体系、流派，但也不失独特面貌。在“肥厚”书风蔓延的北宋早期书坛，范、林二人不受时风影响，保持独特的审美指向，很难得。

　　其次，作品字形方正安和。“方”是此作字形的最大特征。其用笔直行多，曲意少；字形端庄严正，如谦谦君子。作品的方正表现在横画的平正处理上，极少左低右高的斜结。竖画多以中正处理。甚至有些字的长撇均以竖撇替代，如“哉”“仗”“大”等字。方正相对于圆曲、斜结，给人的审美视觉是静态的安和。如刘勰《文心雕龙·定势》说：“圆者规体，其势自转；方者矩行，其势自安。”范仲淹书法的方正意味无严肃呆板之气，原因在于：一是作品字形虽正，然笔调轻灵、文雅；二是讲究虚实、疏密的空间关系，注重长短、参差的穿插变化，强化刚柔、轻重的运笔节奏。如“乎”“此”“边”“即”“庇”“道”“奇”等字，其造型的开合、轻重关系很有妙趣。

　　再次，作品明晰简静，清淡、清净中蕴含着空灵清雅的文人气息，格调很高。此作章法空旷疏朗，大量的留白迥异于茂密充实，营造出虚空之境。作品字字独立，如繁星散落，娴静地闪烁着，四下静谧无声。同时，此作不是浓烈醇厚，也不是繁复萦绕，而是清淡、清净的。空灵清雅的士气是此作神采的最大特征。作品给人的感觉是明晰如晴空，清澈若新泉，淡雅似幽兰。在欧阳修提倡“尚意”书风及“宋四家”出现之前，北宋书坛主要继承晚唐五代的书风，态度比较保守，出现了随波逐流、取法时人、趋时贵书、陈陈相因等入俗的书写样式。如苏轼评价李建中：“国初李建中号能为书，然格韵卑浊。”北宋魏泰《东轩笔录》评价李宗谔：“李武昌（宗谔）以书著名，而不免于重浊。”可见，北宋时人已经意识到“肥重”与“俗”的问题所在。欧阳修提到：“书之肥浊，譬如厚皮馒头，食之味必不佳，而每命之为俗物。”范仲淹书法不追风、不盲从，以“雅韵”取胜，格调高雅，迥异于时人。雅如清泉，俗似浊水。范仲淹书法清雅而不入俗套，给北宋早期书坛带来一股清新之风。

　　当然，细细揣摩，这件作品也存在几个问题。一是用笔露锋过多，某些字的线条直露、尖刻甚至枯瘦。如“乐”“朝”“伦”“序”“亲”等字，瘦硬得有些过头，如朱履贞《书学捷要》所说：“瘦而不润者，为枯骨，为断柴。”二是个别字形处理得过于消瘦紧敛，如“刑”“优”“灵”和最后一行的“府”“兄”等字。

　　尽管如此，作品高雅的神韵、风采依然令人追慕、神往。

来源：《中国书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