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过九片棱角的回忆
我已忘记昨日的消息
我有蘸满风雨的云彩给你
你会明白死亡的恐惧
经过那个陌生的告白前面
我已忘记证明我的勇气
当在空中高高飞翔的时间里
我已明白存在的秘密
严格意义上说属于中国摇滚第二代，也是作为中生代骨干力量的“超载”，于1996年推出了它们的首张同名专辑。典型的80年代理想主义风格，尽管是令人不解地以一种近乎极端的“thrash metal”的音乐形式表现出来，但细心的乐迷不难发现，无论是狂风暴雨间交织闪现的田园式的抒情旋律，还是诗化一般的歌词，无不体现着一种学院派、知识分子音乐人的审慎思考与人文关怀。
听“超载”的日子正是当学生时的美好时光，这盘几乎被听烂的磁带，也成了几年间我远在异乡求学生活的精神食粮。尤其喜欢其中的一首《寂寞》，意境高远、超凡脱俗，听来仿佛使人置身虚无缥缈的梦境，慨叹之际令人无限遐思。它甚至让我联想到李白的某些诗句。颇为有趣的是，无论在哪里演出，以重型金属乐队身份出现的“超载”，其多数拥趸并非身着黑衫、蓄着胡须、满身刺青的狂热的飞车族“金属死党”，而多是戴着眼镜、斯文有礼的大学生（也不是后来众多围在高旗身边的追星族）。从“超载”身上，我似乎愈加明白了关于摇滚的很多东西。
时光吹拂着我脸
忧伤拍打着太阳
二十五年 想起了眼泪
我丢失了整个天堂
要走永恒那么长
才找到梦的海洋
只一瞬间 看见了梦想
它就在路上 它就在路上
······
1997年，中国摇滚的另一支学院派乐队，货真价实的来自国内最高等音乐学府中央音乐学院的“鲍家街43号”，为我们带来了自己的处子作。听后的第一感觉是惊艳，继而就是震撼。因为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也从没有听到过任何一张彻头彻尾、原汁原味的blues风格的国内摇滚乐队的专辑。我很难想象几个整日里与钢琴、小提琴，贝多芬、勃拉姆斯为伴的正统音乐学院学生，一群严肃的古典音乐的接受者和继承者，能够以同样娴熟精湛的技艺，演奏起大洋彼岸那个历史不过两百多年的国度的民粹——蓝调。
那时候，汪峰还没有唱《飞得更高》，他的宽大的塑料黑边眼镜也还没变成后来装点气质的时尚饰品。那时我们听到的只有单纯得似乎有些可笑却又令人肃然起敬的《小鸟》，和天真被现实深深刺伤后的充满绝望的“北漂”之歌《晚安，北京》。汪峰和曾经的“鲍家街”多年来好像一直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徘徊、挣扎，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有时候，倒是像极了菲茨杰拉德笔下描述的对于“美国梦”的苦苦追寻。二十五岁，我看见了我的梦想，它就在路上。而今，三十五岁，我早已实现了我的梦。可不经意间却发现，我曾为之狂热、为之神伤的梦想，它似乎早已变了模样···也许，真正的谜底，只有汪峰自己明了。
人生需要我们天天斟酌
好比无数苍蝇落在头上
哄的一下 落在头上
哄的一下 落在头上
我们高呼爱情哇哇
我们歌唱人生嗡嗡
熟悉中国摇滚史的朋友可能注意到我跳过、或者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年代。即1994年，被称为“中国摇滚的春天”的一个年份，其标志性事件就是窦唯、张楚、何勇三人的个人专辑同时发行。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如今只剩下了何勇那盘完整的封面，另外两人的早已不知去向。对于磁带这种消耗品来说，崭新如初并非一件好事，也从侧面证明了我对前者音乐的漠然。
要说真正punk音乐的兴起，我倒觉得是从1999年开始的（当然也可以说是在那一年结束，出生即死亡）。那一年，同样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年份。就像94年见证了中国摇滚的辉煌鼎盛一样，99年尽管对人类来说不是什么所谓的末世，但从现在看来却可以说成了中国摇滚的忌日。你可能会提到那些红极一时的“punk”后来者，但勿庸质疑的是，99年后，中国摇滚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真正具有影响力的作品了。
1999年问世的“苍蝇”的专辑给人一种抽象的画面感，混乱、无序，与同时登场的“底里”、“NO”、“胡吗个”相比，对大批年轻后继者的影响更为深远。看看最后一首《涅磐》是如何表现的吧：在整首歌贯穿始终的一段牧歌式的“我踩着蛆脚下噼哩啪啦响”的吟唱背景下，主唱用慵懒的腔调，煞有介事地朗诵了一首充满暗喻的诗篇。那是一段难登大雅之堂的如厕经历，而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作者借着“底下狂闪出的一片光亮”，终于实现了“涅磐”。其手法之恶俗、寓意之深刻，不觉让我想起了亨利·米勒及其《北回归线》。当然，还有著名的西雅图的“nirvana”乐队和他们的名曲《something in the way》——一样是有着低沉的大提琴反复抽泣的一段旋律作为背景。苍蝇的这首歌无疑是对传统的一种反讽、戏仿和颠覆。在某种意义上，学生正是踩着非主流斗士“nirvana”的肩膀而超越了老师。
看吧
朋友们死了
每块墓碑上都涂抹着青春
你的舞步
充满了戒备
带着惊奇 隐入
黑铁般的未来
最后要说的一支乐队是同样在99年声名大噪的“木马”。其乐风融合了punk、gothic、grunge等多种元素，取长补短，形成了自己独具特色的充满地下气息的风格。来自湖南的“木马”和另外三支乐队（包括圈中口碑俱佳的新疆乐队“舌头”），作为badhead的“第二击”，同时推出了各自的作品专辑。这也是我记忆中最后一次真正有份量的国内摇滚乐队的“集体出击”。
我习惯在听磁带前浏览一下歌词，从中大体了解一下作品的整体风格。我的经验是，歌词不错的乐队或歌手，其音乐也一般不会很坏。单独看“木马”的歌词，就像是一首首阴郁的现代诗，何止不错，甚至可以说很有些水平。看起来似乎是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风的追随者。之后再听音乐，难怪被很多圈内人士称之为后起之秀，果然很有味道。
尤其喜欢早先作为单曲发行过的《没有声音的房间》。乐队颇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其对于节奏的把握。熟悉摇滚乐的人可能都知道，慢节奏是最需要技术和素养的，因为在一种缓慢的、时间仿佛停止的空间里，对于气氛的营造尤其重要，而那也正是听众不觉间敞开心扉全情感受的时刻。缓慢、并非拖泥带水，也不是故作深沉，而是一种生生不息、时时蕴涵着律动节奏的爆发前的平寂，是一种激流澎湃之源头的静水深流。相信每一位听者都会惊喜于“木马”的老练和娴熟，因为他们确实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出色。
后记：
以上两篇《国内老摇滚收藏》，也可以看作是我个人对中国摇滚史的一个简略纪要。中国摇滚从80年代末兴起到本世纪初日渐沉寂，短短十几年，倒好像走完了国外摇滚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路程。从风格上说，从略带民族气息的崔健的第一声“一无所有”，到满大街的heavy metal，再到赶时髦的grunge、电子和复古的blues，最后由操着三合弦染着发号称要“当家作主”的punk青年们革了自己的命，不得不说是个遗憾。登场伊始即以“反潮流”、“反主流文化”为特征，处处特立独行、标新立异的中国摇滚，反来反去，最终被自己的后继者们颠了覆、解了构，确实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不过仔细想来这也当在情理之中。看看那些早年成名的摇滚大腕儿们，在喊了几句动人口号如愿以偿地发家致富、膀肥溜圆后，立刻暴露出小农本性，开始站在传统立场说话，成了不折不扣的保守派卫道士（中国摇滚从北京乐队一枝独秀式的垄断发展为外地乐队纷纷争相取而代之的“非中心化”趋势，就是最好的旁证）。而不争气的后来者们，更是忽略了音乐人赖以生存的最起码的品质和操守，不再苦练技艺，不再甘于寂寞，寄希望于一步登天，还总拿着“技术无用论”自圆其说，好像人人凭着两瓣嘴折腾来折腾去就能喊破大天。再加上各个团体间的尔虞我诈、两面三刀···于是我们看到的只有致命的浮躁，除却泡沫，一无所有。
中国摇滚已死，它注定将死，且时至今日墓前竟无一束鲜花。而在客观公正的历史洪流的冲刷洗炼下，它的影响终将还会逐渐暗淡下去，直至不留痕迹地完全消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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