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1.志学之年：犹言少年时代。《论语》：“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2.翰墨：笔墨，借指书画文章。
3.味：体味，体会。
4.挹：引，称引。
5.极虑：竭尽思虑。
6.二纪：二十四年。《尚书.毕命》：“既历三纪。”注：“十二年为一纪。”古时以木星为岁星，木星十二年绕太阳一周，故以十二年为一纪。
7.“入木之术”：喻书法功力深厚。
8.导：执笔法中的运指法之一。南唐李煜《书述》：“导者，小指引名指过右。”
9.顿：书法用笔中的顿笔。在垂直方向往下用笔谓之顿笔。
10.河汉：银河。
11.衄挫：指书法用笔中的衄锋和挫锋，均为运笔法之一。衄锋乃笔往下行至末端逆笔上收；挫锋一作挫笔，即在运笔时突然停止以改变方向，一般在运笔至转角或趯处时用。
12.班超（公元三二-一零二年），字仲升，扶风安陵人。班彪子，班固弟。明帝时除兰台命史，后坐事免官。永平十六年随窦固出击匈奴，出使西域，永元三年任西域都护，后封定远侯。班超于永平五年与母随兄至洛阳时，家贫，曾经受雇于人，以作书供养母亲，久之生厌，乃投笔从戎。《后汉书.班超传》：“超尝辍业投笔曰：‘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引班超以为辞”，谓不能专精学书者以班超语为遁辞耳。
13.项藉（公元前二三二-前二零二年），字羽，下相人。据《史记.项羽本纪》载，项藉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姓名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耳。”“援项藉而自满”，犹言不肯学书或书法不佳者，援引项藉不肯学书的故事来聊以自慰、自我满足。
14.扬雄（公元前五三-公元一八年），字子云，蜀郡成都人。以文章名世，成帝时召对承明庭，奏《甘泉》、《校猎》、《长杨》等赋，除为郎、给事黄门。后仕王莽，为大夫。又著《太玄》、《法言》、《方言》等，后人辑有《扬子云集》。扬雄尝悔其少作，《法言》：“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
15.对弈：下棋。
16.坐隐：下围棋的别称。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巧艺》：“王中郎以围棋为坐隐，支工以围棋为手谈。”宋黄庭坚《弈棋》：“坐隐不知岩穴乐，手谈胜与俗人言。”
17.垂纶：垂钓。三国魏嵇康《兄秀才公穆入军赠诗》：“流磻平皋，垂纶长川。”据传姜太公未仕之时垂钓渭水，后以“垂纶”喻隐居。
18.行藏：犹言进与退。语出《论语.述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19.埏埴：和泥制作陶器。《老子》：“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河上公注：“埏，和也；埴，土也。谓和土以为器也。”
20.奥赜：精微的意蕴。
21.藻鉴：品藻和鉴别。
22.义理：合于一定伦理道德的行为规范，犹道理。
23.贤达：贤明通达，有才德有声望的人。
24.陶然：熏陶感染。
25.王、谢：六朝望族王氏、谢氏并称。
26.郗、庾：六朝望族郗氏、庾氏并称。
27.咸：皆、都。
28.滋：愈益，更加。
29.缄：封闭。为书信封口曰“缄”。
30.领要：即要领，指话语或文章等的要点。
31.分布：分间布白。指字的点划结构布置及字与字、行与行之间关系的安排，即所谓结字和整体布局、构图。
32.畐：古通“幅”。方幅，指方形的笺册。中国古代典诰、诏命、表奏等均用方形笺册，故“方幅”亦借指重要文书。
33.翰札：书札、翰牍，泛指书信笔札。
34.二篆：指大篆和小篆。
35.八分：一般指早期的隶书。
36.涵泳：深入领会。
37.胡、越：胡与越。泛指北方和南方的各民族。何地在北，越在南，疏远隔绝，自然风俗大不相同。
38.济成：相助促成。
39.攸：助词，所。
40.凛：可敬，畏惧。
41.温：古同“蕰”，积蓄，含蓄。也可解作色泽柔润。
42.鼓：振动、振作、激发。
43.和：调和，调适。
闲雅：娴静优雅
44.燥湿：指书法用墨的浓淡枯湿。
45.俄顷：片刻。
今译
我从十五岁起，就开始注意有关书法的事。体味钟繇、张芝遗留下来的墨宝，汲取王羲之、王献之父子这些前人的规范，竭尽思虑、专心一志，（这样已经）为时二十余年，虽然还不具备入木三分的功力，却从未动摇过临池学书的志向。每逢观看书法作品中悬针垂露般的奇异笔法，雷声滚滚、高峰坠石般的奇特结构，鸿雁翱翔、野兽骇窜的姿势，鸾凤飞舞、龙蛇惊走的动态，陡绝的河岸、倾秃的山峰般的气势，面临险境、凭据枯木般的形状，有的像乱云一样厚重，有的像蝉翼一样轻巧。行笔如泉水喷注，顿笔如泰山安然。笔划纤巧像新月出现在天空，结构疏密像群星分布在银河。这种神奇奥妙同大自然一样变化万千，不是人力的运作所能够达成的。确实可以说是智慧与技巧的巧妙结合，得心应手，心与手和谐通畅。用笔不可盲目，下笔必定要有缘由：一画之中，有起有伏，变化微妙；一点之内，衄锋挫锋，区别分明。何况每一个字都是由一点一画结构而成，如果不去仔细观察前人所书，用功苦练，反而引班超所说“安能久事笔砚”的话作为借口，或援引项羽所谓“书足以记姓名而已”用来自我满足，随随便便，信手乱写，以为只要将墨水洒在纸上，就能表现出字形结构，心里迷迷糊糊，不懂得临摹的法则；手腕不听使唤，不知道运笔的道理，这样想达到书法的美妙境地，岂不是大错特错么！然而有德行的人以修身为根本。扬雄说过，诗、赋属于小技艺，大丈夫不应当做。何况是沉溺于笔砚之间，把精力消耗在书法上面呢？专心下棋，还可以博得“坐隐”的美名；喜欢钓鱼，也能体验“行藏”的乐趣。然而哪能比得上制礼作乐的功绩，比拟神仙的美妙，好似和土制陶，变化无穷；就像生炉冶金，工侔造化。只有性好奇异的人士，才能玩味书体和字体结构的多种形式变化；只有深入钻研的人士，才能得到文字和书法演变的各种精微意蕴。轻易著书立说的人，往往仅能得其糟粕；善于品评鉴赏的人，常常可能取其精华。真理通常最后归于一宗，贤明通达者定能做得完美。把最好的见解存录下来，让有识之士来鉴赏，难道没有意义吗？东晋一朝的士大夫，互相之间熏陶感染，像王导、王廙、王羲之、王献之，以及谢安、谢万、郗愔、郗超、庾亮、庾翼这些人，纵然还不能达到神奇的境地，却可以说都具有相当可观的风格了。离开他们的时代越远，书法艺术也就越来越走向衰落。就因为如此，后世学者对传闻虽有怀疑，也只得听之任之；获得的虽然只是前人的皮毛，也只好照样去做。古今相去甚远，时代隔绝，向谁去请教、去提问呢？即使有所领悟，独具心得的人，也保持缄默，视为秘诀，不肯示人。于是使学习书法的人感到茫然，得不到要领。只能看到别人书法成功的美妙，至于怎样导致成功的原因就无从知道了。有的人穷年累月研究书法的结构布局，其实离书法的规矩还很远，对楷书的书写规则无所领会，写起草书来更觉困惑。即使稍微了解一点草书的门径，粗略地得知楷书的写法，就因为个人爱好而偏执己见，与正确的法则规矩相隔阂。这些人哪里明白心与手互相配合默契，好比江河同出一源而后分成支流末派；运用于心而及于手，更似大树同根生出无数枝条呢？此外，为了适应时代变化，行书是主要的；至于题写典诰文书，楷书要占先了。作草书不能兼通楷法，就会失去规矩；写楷书不能兼通草意，就不是好的书法。楷书依靠一点一画集结而为形体，以运笔转折来表现它的情趣；草书以点画来表现情趣，以运笔转折来构成形体。草书在运笔转折上不合法度，就不能成其为字；楷书在点画上工力欠缺，依然能够记录文辞。（楷书和草书两种书体）结构形成虽然不同，大体上还是有关联的。所以学习书法的人还要了解大篆小篆，懂得八分书，参酌章草，深入领会飞白。如果稍有疏忽，就有如北胡南越相距甚远风俗各异了。至于像钟繇的楷书臻于奇绝，张芝的草书跻于圣境，这是因为他们在一种书体上专门下了工夫，所以才能达到无与伦比的地步。张芝虽然不以楷书著名，可是（他的草书）却具有（楷书）点画密布的特点；钟繇虽然不以草书见长，可是（他的楷书）却具有（草书）笔势奔放的特点。从张芝、钟繇以后，不能把楷书和草书兼通的原因，在于人们的功力不及，所以也就谈不上专精了。总之，篆书、隶书、草书、章草虽各有不同，功能作用变化多端，但在以前的基础上使美好的东西发扬光大，却各有所宜：篆书崇尚婉转圆通，隶书讲究精致茂密，草书贵在流动畅达，章草追求法式简便。做到上述各条以后，再表现出令人可敬的气韵，美好润泽的内在品质，枯瘦遒劲使人振作的精神，加上娴静优雅的风度，于是才能表达作者的性情，体现作者的悲哀与欢乐。笔墨的干燥和湿润，是永远不相同的；老年人和少壮者的心境、功力也有很大差异，人的一生片刻之间就过去了，这些都可以从书法上体现出来。唉，不进入书法艺术之门，又怎能窥见其中的奥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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