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花 烫

傍晚时候下起微雨，更吹来几分不似烈夏的凉风，有黑衣男子独自在雨天里放烟花。震荡响声裂帛似的一阵接住一阵，在灰青色的黄昏天里划过一缕缕缠丝烟雾，越来越浓郁，却只是烟雾而已。偶有烟花绚烂着莹黄冷蓝的焰火微影，也被烟雾遮去，不能绽放出绝代风华，彻底沦陷在向晚天光里的厌厌薄雾中，逼仄黄昏光景，飞鸟也惊魂而去。

这是烟花么？分明是。却又不似。想来，在错的时间里做对的事，与在错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一样，都是多么苍茫的一件事。何况还是下着雨的傍晚，寂寂和清寒飘落在雨里，连街灯都生出惨淡银白的光，只流露一点微黄。

以前读陈淑芬和曾一鸣为《烟花烫》填写的唱词，看飞鸟和别姬都碎在镜子里那一句，心醉惆怅到痴迷，而王家卫导演的电影《阿飞正传》里有一句对白说，“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鸟没有脚的？他的一生只能在天上飞来飞去，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他死的时候。”听得人眼泪都下来了，更有一种心碎和苍茫。

流年如水，岁月勾沉，《烟花烫》也好，《阿飞正传》也罢，与之有关的那个男子张国荣，早已经是一朵寂寞苍凉的隔世烟花，他曾经绽放过的夜空，也不会如恒冰一样沉寂，依然会有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划过，点缀夜空。

忽忆少年时候看亦舒的《她比烟花寂寞》，只看一眼书封上的六个字——她比烟花寂寞，站在书店的书架前，满架书都抵不过这六字对我内心产生的悸动。在忽明忽暗的记忆里，总有一些往事纠缠。夹在书页间的茉莉，早就干枯成一片薄薄的萎黄。十里寒塘路，烟花易凉。

凉成一片微弱的光影，光影中的少年岁月已乘时光去，我的往昔，也早已白雾茫茫，被风吹去到更远，更寂，更疏离。我努力打磨着时光，细细描画，直至岁月的发色呈现出忧郁的蓝，似明清王朝的青花瓷，清白分明。若是勾出缠枝，则缠缠绕绕，不晓得来路，亦不知去处在哪里，多么像是不明所以然的爱情。若是山水相连，那清清瓷上，一定有云情雨意的山水中人，离了歌楼亭榭，扬鞭策马，载上轻舟而去，从此风雨沧桑路，人生百年，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记得除夕，我看漫天烟花，他发来短信告诉我，那时他正在操场上放烟花。我呆了一下，原来隔着那么远，我们依然在相同的时间里留恋着同一件事。看漫天烟花在暗夜里绽放出迷人光彩，一朵又一朵，也就是一瞬，美丽就暗了，最绚烂，也最短暂。也会对自己说，如果想要知道一瞬间的时间有多长，那就问一问自己的内心，在一瞬间之后，将某一个人或是某一件事，记在心路上，行走了多久远的时光。

不要慌，不要急着剪破时光，夜里的风会记得，记得那些唯美与清寂的烟花烫，是如何，如何在云端上绽放，绽放成入骨的苍凉。

夜里出来，风舞槐花飘落在肩头，橙红莹白的石榴花似乎已沉沉睡去，梦里梦外，一场小雨悄悄停歇。这样的夜，袅袅风多，翩翩入衣来，直至寒意渐生渐浓。站在沉睡的花前，仿佛是旧曾相识的人，不觉间，身前又有落雨如泣，只没有烟花在暗夜里盛开着绵绵。

旎美于这样的夜半时分，轻轻在心间唱起，“谁刻过你的手掌，宠爱被画得那么长那么长那么长……”

这是，这是《烟花烫》里的，另一句唱词，让我念念于心，不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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