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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小说:学习活着
学习活着
临近下班的时候,吉村煤矿的吴矿长走进高秘书的办公室,见高秘书正忙着,就说:老高,又到了年终发奖金的时候了,别再闹出去年的那种事,要做好家属的工作,吵吵闹闹的影响不好。
高秘书觉得吴矿长的话里有着明显的潜台词,就问:吴矿长,我今年还是拿工人的奖金?
吴矿长说:你的问题矿上正考虑着。
高秘书说:矿长,你这考虑的话可说了好多次了。
吴矿长沉思了一阵说:事情迟早会解决的,不要燥,慢慢来。吴矿长说着走出了高秘书的办公室。
吴矿长走了,高秘书坐在办公桌前愣着,他没想到今年吴矿长仍说出了这种话,他看着桌上一堆的材料觉得怪烦人的,他看了看表,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走出了办公室。
吉村煤矿的高秘书最怕过年,过年的乱,过年的吵杂,过年的忙碌都是他最讨厌的,但这些表面上的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高秘书最怕的是过年单位上发奖金。
高秘书干秘书工作有几年了,要在行政单位早就应当是国家公务员了,可吉村煤矿是乡镇企业,王庄乡对下属的这个吉村煤矿是只管矿长副矿长,矿上的其他人谁是干部谁不是干部是矿长说了算。
高秘秘书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高秘书一直想在乡里谋个位子,他坚信只要把工作干好了就会有出头之日,于是,他就把工作的业绩当成向上的阶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认真的筑着,可他干了几年不但没能到乡里去,在吉村煤矿还依然是个工人身份,工人身份和干部身份在平时看不出什么,只有到年终发奖金时才能显出干部身份的金贵。
高秘书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必须在办公室里工作,在职工们的眼里,坐在办公室里工作的人都是干部,因此,高秘书在职工们的眼里一直是个干部,人们见了他就高秘书长高秘书短的称呼他,有时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干部,属于领导着别人的那一类,只有到了年终发奖金时他才醒了似的发现,自己原本是个被人家领导着的那一类。
高秘书对自己的这个位置一直感到很不甘心,有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人家结婚时请来的一个吹鼓手,认认真真的忙了一天,傍晚人家走进洞房去过花炷夜了,可自己仍然是一个光棍汉。
高秘书的这个位置使他和妻子之间也有了矛盾,矛盾自然是由奖金引起的,去年发奖金的时候,妻子和单位上的一名女工闲谈,那女工是个很能说的女人,妻子问单位上发了多少奖金,那女工说:工人发了三百,干部发的多,干部要发的少谁还争着当干部,高秘书发的比工人多,高秘书是干部。
这个信息使妻子很高兴,妻子回家问他发了多少奖金。他说发了三百,妻子一怔说:你是干部怎就才发了三百呢?他说我不是干部。妻子说你是矿上的秘书怎能不是干部?妻子不相信他这个坐办公室的秘书能不是干部,不相信他能和工人拿一样的奖金,妻子认为他是想自己存点私房钱,妻子坚信男人有钱就学坏的理论,对他的这件事就看的特别重要,显示出一种寸土不让的决心。
妻子把那件事闹的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无论他怎么说妻子就是不信,无奈之中,他把科长请到了家里,但他请科长的这件事思考的很不周全,没把请科长的目的告诉科长,科长到他家时妻子问科长,俺家老高是不是干部?
科长说:老高是局里的一支笔,谁不是干部他也是干部。
妻子说:是干部怎么拿工人的奖金?
科长没想到老高妻子的话一出口就像一根长矛直逼他的喉部,逼的他说不出任何话。科长看着老高沉思了一阵说:老高,这奖金的事不是我当小科长所能定的事,你还不知道吗,在咱这个小煤矿,谁是干部谁不是干部都是矿长说了算。
妻子听到这话就风风火火找到了矿长,像审科长一样审问了一遍矿长,并反复问矿长不让老高拿干部奖金是什么意思。矿长没想到老高的女人这么历害,审的他一愣一愣地。矿长楞怔了一阵对老高说:老高,还是以安定团结为好。老高的妻子说:安定团结也要以经济为基础。矿长被老高的妻子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楼上楼下不少科员都围过来看,矿长觉得再这样闹下去会弄的自己更没有面子,就转嗔为嬉的说:姑奶奶你老人家先回去,等俺商量好了给你去汇报。绝不让你老再来二趟。
矿长的这个态度让老高很吃惊,他不明白,这个一向严肃的矿长怎么在妻子面前像个小绵羊。妻子对矿长的表态显示着一种暂时一忍的态度,一顿足旋风似得走了。
第二天,矿长找到他说:老高,有些事不要让家属到单位来找,影响不好,关于你的奖金问题,我已给工会说了,按救急的形式补到科长的奖金数,但此事不要声张,我可是给你做了不少工作。
听了矿长的话他楞怔了好大一阵,在这个小小的吉村煤矿,谁是干部谁不是干部都是矿长说了算,他就弄不明白,为什么矿长在他这件事上非要费这么大的周折,他怎么也想不出是哪件事得罪了矿长。
矿长走后工会主席找到他,工会主席笑着说:你老高真有办法,夫人出马一个顶俩,你老婆这么一闹,还真闹出了成绩。不过这一招用一次行,再用就不好了。
他听了工会主席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妻子到单位来是自己指使似的。
那次虽说他拿到了科长级的奖金,但他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他觉着自己这工人不像工人,干部不像干部的日子很不像个日子。他原因为有了去年的那一次,今年不会再出现关于奖金的事了,没想到今年矿长又把问题摆到了自己面前。
他下了楼,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走到矿大门时,传达室的小李叫住了他,小李说:高秘书,有你的汇款单。小李从屋里拿出汇单问:高秘书,又发表的什么小说给了这么多钱,在咱矿我可是你最忠实的读者,可得先睹为快。他接过汇单看了看,果真是稿费钱,对小李说:行,你多提意见。他说着走出了大门。
有了一张汇单,他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可以在妻子面前顶一下当科长的奖金数了,他实在不想让妻子再到单位上来吵吵,不过,他觉得这样做很有点打肿脸充胖子,而且骗的竞是自己的妻子。
走到菜市场时,他才感到年是越来越近了,各种各样的年货,各种各样的蔬菜,像展销会一样在市场里拥挤着,几乎所有的人都倾其所有的购买着,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似的。
这时,忽然有人扯了他一把,他回过头,见是王春,王春笑着说:
高秘书,你也来买年货?
他说:年底忒忙,哪有时间买年货。
王春说:你这大秘书忙的连老朋友也忘了,我家那个死鬼死了,你就不能到我家去坐坐,是怕寡妇门前事非多,还是怕俺家那死鬼连累了你。
他说:你还不知道这干秘书的年底最忙吗。
王春说:你还不就是给当官的吹吹牛吗。你说你写的那些破材料有几件是真的,我告诉你,你今后少干些给吴胖子树碑立传的事,那吴胖子最不是东西。上次他到俺家去,我给他提再要套房子的事,他还给我动手动脚的,让我很骂了他一顿。
他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吴矿长有这么个业余爱好。他说:你怎么还要房子,不是有两套了吗?
王春说:狡兔三窟,我不才有二窟吗。这福利房不要白不要,他吴胖子能给他的小情人弄一套,我为什么不能再要一套。
王春和他闲扯了一阵又说:最近又有什么大作,上次我听了电台上播放的你写的散文,写的还真不错,怪感人的。
他笑了笑说:你还喜欢文学?
王春笑着说:文学也配我喜欢,只不过爱给那些想搞文学又总走弯路的文学青年指导指导。
他笑了笑说:那好,电台刚把我的几篇散文灌成了盒带,你有空给指导指导。
王春一听高兴的说:真的,我明天就到你办公室去拿,还真得好好的指导指导你。
他说:你可别乱嚷嚷,让别人认为我是有意炫耀自己似的。
王春说:我不说内容,只说拿盒带。好,咱明天见。
王春嘻嘻哈哈的走了,他看着王春的背影,觉得这女人怪不简单的,男人死了,她却活的意气风发了。
王春的男人叫王林,原是吉村煤矿的供销科长,两年前因往煤炭里掺矸石,被客户告上了法庭。这种事原本不算个大事,往煤炭里掺矸石在乡镇煤矿是个常事,也就是罚点款完事。可不曾想拔出萝卜带出泥,事情越弄越大,弄来弄去,竟弄出个巨额财产来路不明。那几天矿上的工人都说要有好戏看了,谁都知道,王庄乡自有了吉村煤矿,从乡长到矿长都富了不少,谁也都知道,王林只要不出来,矿长进去也就快了,只要矿长进去了,乡长也就利索不了。不过,工人们最想看到的还是矿长能进去,这几年矿上有句顺口溜,说有钱就买个矿长干,前面有供销科长打前站,后面有一乡之长身后站,风不打头,雨不打脸,泡着小妞还拿大钱。
那一阵子矿长和乡长都忙活的不轻,找门路托关系的去看王林,可不知为什么,最后的结果是王林畏罪自杀。
高秘书走进自己的家门时,妻子正和儿子打扫着卫生,他一进门,儿子就问:爸,发奖金了吗?听了儿子的话他一愣,他怕妻子在这个问题上再发生节外生枝的事。他看了妻子一眼,对儿子说:是要发的。儿子高兴的说:爸,俺妈说了,要是发了奖金就给你买个电脑。他看着儿子一脸的兴奋说:是真的吗?妻子说:今年发了奖金就给你买个电脑,俺老公把黑头发都写成白头发了,也该赶个新潮换换笔了。他看着妻子一脸认真的样子说:真发了奖金距电脑也还远着呢。妻子说:他姥姥说了,买电脑她帮帮咱。他听了妻子的话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吃完晚饭的时候,儿子填学校里发的一张表,儿子问他:爸,在父亲的身份一栏里,我是填干部还是填工人?他问:干部工人还有什么区别?儿子说:是干部的在南楼开会,有桔子吃,工人在北楼开会,没有什么吃。他说,能会这样吗?妻子说:听说学校里要建一个足球场,想向好一点的企业搞一点教育赞助,自然要对干部们优待一些了。妻子说完对又对儿子说,你爸是秘书,那些当领导的讲话都是你爸给编好的,能不是干部?儿子不再说话,认真的填着表。妻子又说,老高,咱当干部虽不出头露面,但要记住,只要和工人利益有关的事,都要认真去做,你这秘书是帮领导出主意的,无论什么事都别忘了工人,咱可是工人出身,这年月工人最不容易,咱要把工作干好,还要把腰板挺直,谁也不能一辈子在台上,别让人家指咱的后脊梁。妻子的话一下让他很感动,他觉得妻子的话很有点像名人说出的名言,他一下觉得这怎样活着还真得学习着点。
这一夜他怎么也睡不着,矿长的话一直在他心里响着,他不知该怎样向妻子解释关于奖金事,妻子是个风风火火的人,一旦事情明朗,她会让矿长连年也过不去。这时他觉得人活着有时想真诚也怪难的。
第二天他正在班上忙着材料,王春果然来了,王春刚走进他的办公室,吴矿长跟着走了进来,吴矿长看着王春笑嘻嘻的说:
王春怎么来了?
王春严肃的说:不能来吗?
吴矿长说:哪里哪里,欢迎欢迎。
他看矿长的脸很有些下不了台,就说:王春是来拿盒带的。
矿长问:什么盒带?
王春很生气的说:揭发你贪污受贿的盒带。
矿长说:王春就是爱开玩笑。
王春说:别看现在闹的欢,就怕将来要难看。
王春的话一下使吴矿长的脸很难看。他看吴矿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样子,就把盒带拿出来给了王春,王春接盒带时对他眨了眨眼,然后说:不给我一套房子谁也别想素静,王林死了,王林的妻子也不能谁想欺谁欺,我可是什么事都知道。说完,就很气愤的样子走了。
王春走了,吴矿长吸起了烟,吴矿长吸了一阵烟说:王春这个娘们,简直就是一头没训好的野驴,又踢又咬的。
他不说话,他知道王春的那句揭发吴矿长贪污受贿的话,触动了这位矿长最敏感的神经。
吴矿长吸了一阵烟问:你给她的是什么盒带?
他沉思了一阵不知该怎么说,这时,他一下觉得,沿着王春的话题走下去也怪有意思的。他显得很为难的样子说:是王林生前的一次喝醉酒的录音带。
喝酒录音?吴矿长不解。
他看了吴矿长一眼,说:别说了,怪没有意思的。
吴矿长说:不,说一说,说一说。
他把脸沉下来说:没有什么意思的。
吴矿长说:说一说,我很想听一听。
他看着吴矿长的脸,又沉思了一阵说:你知道的,王林生前喜爱写些诗歌,和我算是个文友,平时一有新作就爱到我家读给我听,且总要带个录音机把他的诗作录下来,我们边喝酒边听他读诗的时候很多。就在他出事前的某一天,他又到我家来读他的新作,那次他喝的很多,他说:你干那个破秘书有什么劲,别看你整天给他吹牛,当矿长的撑死你也干看着,就连个干部身份还不是,为了几个破奖金,还得老婆到矿上去吵吵才给。到下面跟我干吧,保你吃着喝着还得拿着。当时我知道他是喝多了,我说:你不就当个小供销科长吗,能比我富哪去?他说:我伸个小指头也比你的腰粗。那次他说的很多,他说出了他的全部存款,说出了每年都给谁送了多少多少礼,正当他说的时候,我发现录音机是开着的。我说:王林,你说的话都录下来了。他说:不怕,有一天我进去了,这就是供词。
他说到这时,见吴矿长的前额闪闪发亮,细一看,方知吴矿长流汗了。这时他一下体会到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含意,他决心沿着这个话题走下去。
就在他停下来时,吴矿长不说话,只是吸烟。吴矿长吸了一阵忽的抬起头问:后来呢?
他接着说:王林出了事之后,我怕这盘带子别再引出别的事情,就把带子放了起来。昨天,王春忽然找到我,说王林曾经告诉她,我这里有一盘王林喝醉酒的录音带,今天,我只好给了她。
吴矿长听到这时烟吸的越发厉害,过了一阵,吴矿长说:好,你反映的情况很好,休息吧,别累着。吴矿长说着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吴矿长走后,他脸上露出了笑意,他没想到这件无中生有的事让他说的那么天衣无缝。他心中有一种快感。
晚上的时候王春来了电话。王春很兴奋,嘻嘻哈哈的把他的散文夸了一番后说:高秘书,我表弟刚听了你给我的盒带,很想认识你这个大作家,明天我请客,你和我表弟坐一坐,也指导指导他。他说年前怪忙的。王春说:你高秘书可得给我这个面子,我可是在我表弟面前夸下海口了,他笑了笑说:行。
第二天中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办公楼大院里来了辆检察院的车,王春从车上下来后直奔高秘书的办公室,见屋里没有外人,王春就笑着说:快走吧,我表弟把饭店都订好了,听说我请到了你,别提我表弟的高兴劲。他看了看楼下的警车问王春,你表弟是干什么的?王春说:大学毕业刚分到检察院一年,对文学迷着呢。他觉得这事实在不好再推,就跟着王春下了楼。
在王春表弟的毕恭毕敬中,高秘书吃完了饭,走出包间的时候,他给王春的表弟说了些要写身边的事,写自己熟悉的事之类的话。王春的表弟说:高老师,我听了你给我表姐的盒带,很想要一盒。王春也说:高秘书,你就给一盒,也让我表弟好好学学。他说行。
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不远处站着吴矿长,吴矿长正愣怔怔的看着他。这时,王春也看到了吴矿长,拉了他一把低声说:别理这个吴胖子。但他还是走近吴矿长问:吴矿长,你也来吃饭?吴矿长看着身着警服的王春的表弟,一脸惊恐地说:请了几个工商的朋友,闲坐闲坐。王春的表弟见他和吴矿长说起了话,就说:高老师,我等着你的盒带,下午我有个案子,得先走了。他说行。吴矿长看着王春表弟的背影,许久没说话。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吴矿长走进他的办公室,吴矿长笑了笑说:高秘书,你得帮我做一做王春的工作。他问:做什么工作?吴矿长说:前两天王春找我想要套房子,我当时没答应,你晚上到王春家去一趟,告诉她房子的事矿上正在考虑,别让她四处乱嚷嚷,这个娘们像条狗,只会乱咬。从矿长的话中,他看出了矿长对王春的无奈。
晚上的时候,他给王春挂了电话,说了矿长的意思,王春在电话里笑的声音很响,王春笑了一阵说:他吴胖子见咱中午和穿着警服的人在一起吃饭,心里慌慌了,行,让他小子先心里慌着吧,先弄套房子再说。
第二天一上班吴矿长就召集开会,吴矿长的脸像往日那样严肃,吴矿长说:今天开会主要通过两件事,第一,新的家属宿舍楼盖好了,这是咱矿最后的一次福利房,在房子的分配上要把工作做细做好,既要不损害企业利益,又要让工人得到实慧,既要考虑到全局,又要考虑到局部,既要看到普遍现象,也要看到个别情况。昨天, 咱矿王林的妻子找到了我,为了房子的事在我面前哭哭泣泣的,我批评了她一阵子,但批评归批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是怪难的,再说,王林的问题也没有明确定案吗,王林活着的时候,给我们企业也还是创造了不少的经济效益吗。咱作为一级领导,可不能人一走茶就凉,那样的话,人家就会说我们共产党没有良心的。
吴矿长说到这里点上一支烟,他吸的很自然,表情很好,他吸了两口又接着说:再一个就是高明同志的问题,高明同志干秘书工作有几年了,是局里公认的一支笔,但一支笔没得到一支笔应有的待遇,还一直是工人的待遇,这很不公平。去年他爱人到矿上来找,虽说方式不对,但也很说明问题,人家忍了许多年,为什么不能发发火,我看这火发的好,发的对,是对我们工作的促进吗。但这样的事情今后不要再发生。我宣布,高明同志先任办公室副主任,具体负责文秘工作。
会开的时间很长,整整开了一上午,高秘书觉得,吴矿长的讲话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思路清晰。
散会的时候,工会主席对他低声说:行,你老兄进步的真快,到底是握笔杆的,有办法。看来今年不要我再发救急款了。他看了工会主席一阵,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二天,单位里开始发年货,有人开始叫他高主任,他觉得这高主任和高秘书听起来就是感觉不一样,他觉得自己的这次升迁来的太突然,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有人开始叫主任了,弄的他很有点不习惯。
没有几天,在新盖的家属宿舍楼分配榜上,王春榜上有名。
临近过年的某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吴矿长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吴矿长说:高主任,晚上没什么事情吧?
他问:矿长有事?
矿长笑了笑说:也没有什么事情,楼外楼新上了羊肉汤,听说味道怪好的,想约你一起去尝一尝。
矿长有请,他觉得却之不恭,他说行,今天我请客。
矿长笑了笑说:你请客就有点行贿了,还是我请吧。一句话使他觉得和矿长的关系近了许多,但他知道,这一切就像他写小说,只是铺垫,矿长今晚的宴请是有主题的。
楼外楼的羊肉汤果然好,在矿长的劝说下他喝了一些酒,矿长在酒桌上谈得多也是一些单位上的公事,最后,矿长说:高主任,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知道今晚的主题就要出来了。
他问:矿长,什么事?
矿长说:乡里的张乡长昨天找到我,说我年龄大了,也该休息了,我说行,也真不想干了。乡长说,你休息了也该推荐个矿长候选人,我就推荐了你,乡长一听很高兴,乡长说,他对你的印象很好,还说你是个人才。
他没想到今晚的主题会这么亮丽,这么诱人。但他很快意识到,矿长的话只是新闻标题制作中的引题,这个引题是要认真对待的。
他思考了一阵说:矿长,你看我行吗?
这时,矿长带着显然的醉意笑着说: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一句话吗,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前几年你属于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现在你又属于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矿长说到这时自己笑了。矿长笑了一阵说:其实领导很好当,没听人家说吗,领导就是开会,管理就是收税,协调就是喝醉。你只要会开会就能把矿长当好。任何工作都是人干出来的,只要认真的学习,就能把事情干好。
矿长说着站起了身,矿长显然醉了,站起来时身子有些摇晃,他知道矿长是个病秧子,别因为一场酒喝出别的事,就说:矿长,回去吧?矿长愣怔了一阵说:回去?喝好了?
他说喝好了。
矿长说:喝好了就回去。
他和矿长喝酒的第二天,人事科长把他叫到办公室,他问什么事?人事科长说:我一叫你就是好事,领奖金。人事科长把装着奖金的信封递给他后说:高主任,为了你奖金的事我不知给吴矿长提了多少次,事情明显的不合理吗,你要当了矿长可要认准人,这年月当领导的谁没有个左膀右臂。
他被人事科长的话说的一时摸不准头绪,不知人事科长怎么说出了这种话,他笑了笑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晚上的时候,他把奖金如数给了妻子,妻子数了数说:都说工作着是美丽的,我看当干部是美丽的,这开放搞活把工农关系是缩短了,可把干群关系拉远了。这个时候他一下觉得自己的这个妻子怪有思想的。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他刚到办公室,人事科长找到他低声说:高主任,你知道吗,吴矿长住院了,他一听心里一惊,他很怕是那次喝酒引起的麻烦。他问;是什么病?人事科长说:肝癌,已到了后期。听说下午要动手术。
这个消息使他的心情很不好,他总觉得吴矿长的病和那次喝酒有关。
快要下班时,医院里来了电话,点名要他到医院去一趟,这个电话让他越发心慌的厉害。他走到医院,有人把他带到吴矿长住的病房,躺在床上的吴矿长看到他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让外人都出去,然后,吴矿长拉住他的手,声音低沉得说:高主任,你够朋友,王林死了两年多你能一点风声都没露,这几年我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怪对不起的,只是你不该把那盒带子给王春,那个娘们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下午我就要进手术室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我这快死的人想求你一件事。
他问:矿长,什么事?
吴矿长说:你知道的事就烂在肚子里吧。他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吴矿长看他点头流泪了,吴矿长流着泪说:高主任,谢谢你,我一家老少谢谢你了。
他看着矿长流泪的样子,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说:矿长,你的病会好的。
矿长沉思了一阵说:高主任,张乡长让我告诉你,你当矿长的事乡里已基本定下了,是张乡长拍的板,张乡长让我告诉你,要好好干。这个时候,他又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他走出医院时心情有些沉重,他不相信一个人就那么容易说回去就回去了。回到家时,妻子已把饭做好了,吃饭之前,他一下有种想喝酒的感觉,他对妻子说:我想喝点酒,妻子笑了笑,说:行,就喝点酒,吃完饭咱去买电脑。
他喝酒的时候,想着今年发奖金前前后后的事,觉得怪有意思的,他一下发现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他一下觉得日子很不是个东西,对老实人总是那么不公平。他一下觉得日子就像一桶混水,身在其中就很难清白。这时他才觉得要想好好活着还真得学习学习。但他想起吴矿长在医院对他说的那些话,以及吴矿长流着泪对他的那份感激,他一下又觉得自己变坏了,自己怎么变的学会欺诈了?
他喝了一口酒,长叹了一口气对儿子说:儿子,别学爸爸,爸爸变坏了。妻子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好人一当官都变坏,别说你原本还不是好人,快吃饭吧,还到商店去买电脑呢。
吃完饭,他随妻子到商店买电脑,走出家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见阳光依然灿烂。
本小说发表于2004年《山东文学》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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