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为我画相

在偏远的乡村，有志趣相投的朋友，谈谈人生、文学和哲学，真是一件幸事。特别在冬天，拥炉而坐，用心灵交谈，更是生命本身的乐趣。
　　
　　友人继慧，自幼钟爱书画，自曰斗室为“虚静堂”，自号“虚静堂主”，其嗜酒，性情飘逸，久居乡野，向往着那种学富五车的教授风度。我们结识的时候，他已自学取得了大专文凭，正欲报考研究生。
　　
　　和慧交往，我偶尔也喝点酒。慧称“一日不可无酒”，我想偶一为之，享受一下燃烧灵魂的境界也还不俗，且喝酒后，说几句狂话，说几句非中庸之道的真话，体验一下自我膨胀的乐趣，何乐不为？这使我们交情日深。
　　
　　工作之余，忙里偷闲，我们谈古论今，雅量高致，学唱京剧，自得其乐，品评彼此的新作，毫不讳饰，有时去逛乡村简陋的舞厅，去小卖部闲坐，去邀约一群年轻人……这样的生活真的有些诗情画意呢！
　　
　　慧的画有《猫趣图》、《耕牛图》等，其中有很多人物画，虽显稚嫩，但已见几分风骨，让我爱不释手。我对画家素存好感，或许是梵高悲剧人生身后的辉煌，或许是毕加索妙画飞鸽赚得美人顾盼的浪漫，及徐悲鸿的神来之笔，郑板桥的傲骨，已渗入到我的灵性中去了吧？
　　
　　慧终于觉得应该给我画张肖像了，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慧把棒纸夹在画板上，让我面向窗口坐下来，他开始边观察边勾勒起来，我陡然觉得被人审视的不自在，特别是我想尽量带着淡淡笑意的时候，更觉尴尬。我是很喜随意的，不适应被凝固塑造的氛围。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对面是高高的峭壁，之下是开阔的良田，阳光照在灿灿的稻穗上，给我一丝淡淡的忧郁，我想到我的志向，我坎坷的身世，以及因一无所成而不再轻言沧桑的无奈——渐渐地，我觉得我已能够面对自己……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慧已停下手中的笔。我便看见了画板上的“我”：略显散乱的分头、眼镜、大鼻头、略呈忧郁的眼神，以及上唇那颗小而显眼的痣，一幅心中有伤又有山的样子。慧已洞悉了我的灵魂。
　　
　　尔后，慧在画上题上我的诗句。
　　
　　离离江上思如风，　　
　　巍巍山际心似石；　　
　　茫茫人世唯独步，　　
　　不求人知为自知。
　　
　　真的独步吗？非也，至少有慧知我，伴我而行。
　　
　　或许，慧真会成为名画家，名教授。这张肖像的画技将被他自己超越，而画本身将永远被我珍爱，不仅让我记住我们的友情，更让我始终清晰地认识自己，且不断地更新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