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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山人的水墨江湖

八大山人的水墨江湖

2016-06-11 张于 艺术家传播网



八大山人

姓朱名耷,生于明天启六年(1626年),卒于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为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朱权的九世孙。他幼时天资聪颖,承袭儒学,受过良好的艺术熏陶,过着王孙贵族生活。甲申之变,清政权的建立,使十九岁的朱耷承受了国破家亡的承重打击,他曾剃发为僧,皈依佛门,苦心修练“无数年竖拂称宗师”。


后还俗隐于书画,并将儒、释、道思想融入书画艺术中,集遗民、禅师、画家于一身,以那奇情逸韵,拔立尘表的手笔,屹立于艺术之林,成为一位承前启后的艺术巨匠。八大山人作品幽深玄远,宁静纯洁,超尘脱俗,混然天成。其水墨大写意花鸟画向以笔简意赅,以少少许胜多多许而脍炙人口,称美于世。





他的烟墨越来越淡,

甚至淡过寤歌草堂的井水

几度营造的山体和云气被晚风一吹,

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山人不能怀疑自己的眼力

他从案头走开,

开始装订一些零散的画卷

这时,白露已经湿透纸窗,朦朦瓦灰一片





从崇祯十七年到康熙四十四年

山人日益挂念那些低价出手的小品

这些天它们时常回来,

一页一页地揭开

在断炊的木梁下空落,又按照时令进行自由排列

山人信手在一幅水墨《双鸟》上

落下“八十老人”的题款。这幅十一年前的旧作

有一个非常特别的连体花押:三月十九日

为了纪念一六四四年大明的国耻日

最后一个皇帝在煤山自缢而死





看来时辰就要到了,大明的江山已经不需要人质

山人既将动身去一个焦墨世界

最后一个现身的画商方士琯,

几天前已经将他放弃

因为,他最后要买的一沓画,

其实是蘸着白水写的

也许这是方士琯犯了一生中

最为追悔莫及的错误




山人在病中,已经很久没有替人作画

他准备用寂字来完成一幅墨花鸟画

寂,并不是一种缺失,更多的是一种充盈

古典山水也许产生了一种事实

却不能替代一些无法言说的冥想

苦寂之外,没有欢悦





每当病气肆虐时,

他在门上题写一个“哑”字

把一些想象中的索画人挡在门外

他感到还有另一个山人

兴致勃勃地走过自己的肉身

一边寻找冬夜,一边来渡他的法海

依靠抽动的枯枝和鸟儿翻飞的白眼

来平衡着桥面。

山人无病,病在他的渡水之念





南昌城往东一百四十里,山人在一盏灯中避风 

对于一个流离失所的人,黑夜有了一层庇护的含义

如此急迫中的藏身,致使他的方位相继朝东

一直抵达介冈灯社----当地一座十分著名的佛寺

他的行装非僧非俗,裹着几分偷生的惬意

而灯火消解为尽的地方,游弋着顺治皇帝的马队





这是一个有天井的渔台。

渔翁卷着鳙鱼走了

手心沾满鱼鳞,散着浓腥

他的这条鱼是用另一条鱼换来的

虽然在他看来,那些鱼都是死的

但渔翁拿走的那条孤鱼,不用喂水,不要容器

却可以呆呆地注视你,时而用白眼翻你

 “咦”的一声水响,离去的渔翁在寻一个财主

而财主回绝了这门交易




山人画走一条鳙鱼,

盘中清蒸的也是一条鳙鱼

写生大师画什么就吃什么

孤悬的鱼,没有水草和产子的石壁

空空荡荡,仿佛鱼儿成为水的结晶体

成为负载与依托之外的水浮雕。 

鱼嘴开合不定,欲言又止





午间捕捉的鱼,本来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山人望着怏怏而去的渔夫,想起刚才

他一边提着乖张的鳙鱼溜进厨房,一边趁人不备

偷偷在画上压了一印“白画”,一鱼换一鱼

三百年后,渔人和他吝啬的财主不知道

有一幅孤鱼拍卖成一百八十万人民币——山人自有妙计

而鱼——昨夜她们从窗前飞过

孤兀,单一,无依无靠。而你

是不是其中的一只,还在火中清蒸?





山人,山人,我是怎样的一个八大山人?

在朱家,我是王朝中最高辈分的未亡人

甚至比崇祯皇帝还大三辈

而今,戈阳王孙已经无后,故国已经不需要看守

天地之间,四方四隅,六合八荒,唯我为大

山人——有了笔墨还需要自语吗? 





对于时间的迟钝,对于皇历的麻木

对于画商的依赖,山人终日伺候着笔墨

想起昔日蒲元铸剑,淬火的时候

能够分辨出蜀江水里掺了几升涪江水

力道的微差是多么的有趣





在寤歌草堂的十余年里

山人打破儒释道的割据,雨打风吹,如饮三溪

而在黄竹园、芙书房、驴屋、锲堂里

他克制着的画面,有如箭弦一样绷紧

一杯春醪刚刚下肚,墨气就在纸上喧腾而起





惦念的山峦,以窗相知

他像一个还没有临完启蒙画谱的生手

对景写生,产生了一些古意和偶然性

绘画对于他来说,每一次下笔之前

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几乎找不到出路

他如盲人一样揣测着行脚僧的夜路

几度才是可能的熟知?




难道那些舍我而去的云霞会是两样

他可以是朱耷,可以是传綮,可以是道郎

可以是王孙,可以是洞主,可以是画丐

但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我是一个哑谜,

或者是一个形式上的旁观者。”





南明的小朝廷,自相复制更替

但山人没有编年史,没有画谱和细致的生平

他的出位,表明了一种纯文人的立场

青山徒存,白水空潆

山人只好喟叹,收捡起心灵的碎瓷

顺着疑问自顾行走



当时间充满深仇大恨,充满比喻和株连

不安的构图,总与单腿的水鸟、受风的枯荷

浓重的芭蕉、翻白眼的鱼有关

对于山人来说,生活中的全部细节就是线描

题材的内部愿望脱离了形体之后

绘画只能是简笔运算——表现主义就是天问





樵坪的旧友蕙岩已经来了七次

他托山人画的荷花,还没有画好

过几天,他就要回新昌

看见山人的墨案已经被打翻,水渍纵横

一地的废画,对零乱的杯盏说什么好呢

他只得悄悄地离开

看见山人的背影陷在河塘中央,越来越浅





山人平视着荷田,看破了粉艳的花瓣

新藕已露,老绿才刚刚隐去

粉艳的花性脱落之后,墨色浑然不觉

沾染上了佛性。这一花一佛

对一个写生大师来说犹如露蝉

明朝的十七尊青帝,十八座王朝

二百七十六个清白寒暑已经过去





明朝,明朝——只是持殇的翠莲

颜色一勺一勺地减少

淡墨从焦墨的两边分别破开

他盘绕在佛国的清新之上

通过一条单眼石桥,佛给了山人一个本生

花之晰白,叶之浓重

山人的凝视成为一种写生事实




但蕙岩并没有走远,樵坪此去二十里

趁着还没有消退的暑气

他睡在另一口荷塘上,不想空手而归

去秋,他先后拜访了隐逸派的四僧

而今,苦瓜和尚石涛闲在扬州被画商追捧

弘仁削发于武夷的空山之中,不知所终

石溪在南京的牛首山里烧炭

八大山人来到西阜门的寤歌草堂了此残生



八月的最后几日,夏眠的灵蛇还在后山

山人望着山峦的走向,荷塘相继枯萎

他逐步确立着自己的线条和骨法

口中念着一首长诗

“河上画,一千叶,六郎买醉无休歇……”

冥想中的孟夏四丈有余,直到荷叶已经准备动身远走

山人依然是独步青莲,淹没了他的怀想和荒寒





在一个沐浴之后的闷热午夜,山人沉沉睡去

一位荷花仙子撩开幕帘,领着山人去了另一间书房

他感到无比的轻快和新奇。 

“先生,这是你的画。” 

“我的?我的《河上花歌图》?” 

山人惶惑地看着一地的画卷,犹如白龙盘绕

一席清新的荷风迎面袭来

他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画过这些荷径和水岸

但上面分明又是他哭笑不得的连体合笔的署名

以及他梦寐以求的表现技巧




这一场败荷之舞的线条,由曲柔到瘦挺

自由转动,早已没有古人相随

但是,又有谁来讲述这个梦笔生花的过程? 

丁未年入秋的一天,蕙岩跌跌撞撞

卷走了这幅四丈有余的惊世之作



王孙的另一皇裔石涛,向山人发出了邀请

一来访友,二来顺便受取一些润笔

他在鄱阳湖和长江的交汇处湖口歇脚

改走长江,经左岸的彭泽、香口、安庆、贵池

再入芜湖、南京、镇江,抵至瓜州古渡,用了三天 

石涛在离扬州四十里开外的运河口,迎上了山人

一个锦衣玉食,五十八岁,统字辈

一个青衫布履,七十四岁,若字辈

按宗人府专门为各蕃定下的排行,石涛要晚山人四辈





当年的“国姓”已经成为一种

可能惹来杀身大祸的危险符号

石涛原名朱若极,他的父亲是靖江王朱亨嘉

少年石涛,被一个太监藏到全州清静寺

才躲过一场王室之间的自相残杀

不知他被康熙两度诏见有何感想,但他恨明朝



中国文人画的不可逾越的两座山峰

在瓜州古渡口对峙和重合

他们以遗民画家的身份相认

给予对方更多的却是前朝皇裔的伤怀

一个苦竹,一个幽兰,他们在烟花扬州

这个欲罢不能的城市,合写了《兰竹图》




一个慕名而来的画商名叫聚升

山人为他作《花鸟书临河叙册》,润笔颇低

他在愤慨之余,不禁顺手在题跋中叹道

“河水一担值三文。”

满腹酸楚借用“安陵郝廉,饮马投钱”的典故质问

“一匹饮马都知道河水的恩情,何况是我的画呢?” 



照说山人与石涛的画名相去不远

为何石涛常会卖得大价钱?

可能跟石涛长年混迹于扬州这座欲望城市有关

江南的文化中心,画中的繁复、甜美

乃至太平盛世之风,是需要考虑卖相和取悦宫廷的

山人以他强烈的表现主义气质

在渴墨、简约和大杯春醪的灌溉之中

成为了中国文人山水的先锋

而夹脚的市场已不适合行走




山人封了笔墨,避雨山中

在指尖做着减笔游戏。山峦通体透明

依靠飞白和糙笔,他表达了山体的肌理

意象作为一种笔姿。随风而起

犹如雨洗煤山,崇祯死而不僵

谁来纸上纵横,默写下朱家的阡陌

而雨水吸干了山人的水气,他在焦渴中疾走

已经分辨不出哪是山阴,哪是渴笔山水的新颖空间





一种朦胧、虚拟的非现实感

将平远的透视和怯笔剥离开来

直到雨水已将枯井倒灌,青漆世界业已形成

禅意和机锋——是否是夜雨所赐? 

山人在心中默写,眼看画到第六桢

轰然听见了关山门声,只好三步并着两步往回走

他在急情下终身都在为一个被捐弃的皇帝补白



在他看来,古人的皴法不过是桎梏

在他看来,山雨有知

隔着一层水晶在打磨毛边世界

灵动的手有时会比心走得更远

七十八岁了,山人还在雨中悬腕




董其昌、黄公望和王烟客

他们纷纷被雨水洗淡的时候

山人的《渴笔山水册》在夜空中画毕

被欺骗的眼睛成为了视觉的最后砝码

他要赶在关山门之前奔赴南昌

去组织“东湖书画会”

也就是“江西画派”的前身

他的旧友喔——都是熬干的眼泪





这一年,山人四十九岁,一个知天命的年龄

十九岁国破,二十三岁削发,三十一岁主持灯社

他一直蛰伏在一些隐蔽的符号里

背脊上铭刻着一个王朝的最后版图




山人呆呆地立在禅房外,面容十分消瘦

身穿一件宽大净洁的叉襟薄袍

脚上扎着一双细麻芒鞋,头顶一轮青纱凉笠

山人双掌微微地扣合

对于一个颠沛流离的人

瘦削的肩头只是一个象征

他用纸浆立了一轴自己的画传



两百二十六年以后的一天

时逢天下大荒之年,在江西奉新县的奉先寺

一些僧侣正准备还俗,《个山小像》被慌乱中发现

题跋已达二十六处

可以设想,他在最后三十年里背负着这桢小影

哪里是故乡,哪里就是淤塞的墨团




而今,我们在青云谱找到的只是山人

一个并不存在的衣冠冢

一个忍者,一个逃遁大师,一个藏身北斗的破壁者

一个持灯游遍佛国的书画僧

最终让中国文人的感情运河出现了决堤

而哑脊背是需要图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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