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时期的《震泽县志》把三四月份称为蚕月，恰如其名，倘若择此时节行走于苏州震泽的乡间，定不会忽略连绵不绝的桑田。对于当地许多养蚕的农人家来说，三月是一年劳作的开始，养蚕季节村坊之中一派繁忙欢快景象；河畔溪流边，蚕妇群集，捋臂跣足，忙于洗涤晾晒蚕具，桑园之内，桑树早已抽出新芽。
摄影：朱学明
有着"蚕乡"美誉的震泽，过去家家户户都种桑养蚕。鼎盛时期，小镇坐拥三万亩桑田，贡献了全国生丝出口总量的十五分之一。时至今日，震泽老一辈人还清楚记得，过去一亩桑田的丰厚收益是种水稻的几番，当地的一些老蚕娘也都知晓，太湖边的桑叶肥厚，喂哺蚕儿最好。震泽丝还有"水重丝韧"的美名——"同样一瓢水，别的地方重一斤，我们震泽的水多重二两；同样一根丝，震泽丝比别的地方的丝多挂两枚铜钱还不断"。
人们世代在这块土地上种桑养蚕、缫丝织绸，当震泽人不再视桑园为生计来源时，其实"桑蚕"二字，早已内化为当地日常生活的点滴。去镇上转一圈，你就会发现，震泽人关于桑蚕的乡土经验十分丰富，远不局限于种桑喂蚕。桑树除养蚕外，材用、药用、食用都是良品，浑身是宝。苏州老话"桑树用皮，榉树用根"，常熟、太仓等地也曾种过一些乔木桑、实生桑、野生桑以取材。
桑树的根皮，入药名为"桑白皮"，要取埋在土中的根，露在土外的伤人，不能用。桑叶无论老嫩都可以作为蔬菜来食用，道家还称呼为"神仙药"。冬日经霜之后，入药叫冬桑叶，清肺明目，两三芽的叶子还可以采摘下来，晾晒干就是桑叶茶。寄生在桑树树干上的菌类，称为"桑寄生"，民国《吴县志》说只有这种"寄生"才能入药，而且是良药；树干上还有一种白色的癣类，叫"桑花"，用刀刮下来也是一味中药。
震泽人还获得了桑园其他的馈赠，桑叶清香，用来做蚕花糕和桑葚糕再适合不过。以桑叶嫩芽为原料，晾晒干再碾为细粉，就是做蚕花糕的原料。面盆里，碧绿的粉末与米粉、面粉同时倾泻而下，空气中掀起一阵清香的"雾"，不一会儿两色汇成一色，面盆里正是稍浅一点的青绿色。
虽然蚕花糕的出处已无法考证，但这类与当地蚕桑生活紧密相连的吃食，想必是久处桑园之人某一次巧思之下，物尽其用的产物。蚕花糕一期一会，只每年四五月间限量供应一个月，仁昌的铺面前老早就排着队。将配好的原料掺入糖、油，揉搓均匀后过筛，揉捏成团，放进木质糕模之中，一挤一扣，花瓣状的坯子已托在掌中。
一团雾气中，蚕花糕出炉，青翠细腻，趁着热乎拿起一块，桑叶清香弥漫，咬上一口，齿颊芳香。与许多苏式糕点不同，蚕花糕是纯素的，不用传统中式点心的猪油，而是以花生油和之，只为不破坏桑叶的清香气。
桑树的果子桑葚，黑紫色，在种桑养蚕的年代，大约是蚕节俭下来的，留给乡间儿童的礼物。孩子们一放学就扔下书包，跑进桑林之中，小心地隐身于浓密的桑叶之间，找寻一颗又一颗紫黑的桑葚，不一会儿，手和唇都是黑紫色。这些桑葚既可作为水果鲜食，也可晒干、榨汁、制酒，是药，也是救荒的食品，如今更被当地人制作为可口的桑葚糕、桑葚酒。
直接将桑葚融入面团中，揉搓之下面团变为淡紫色，再留一颗作为芯子，松软的糕点香而不腻，清新的口感，让人在愉悦心情的同时，尽情享受童年回忆的味道。以前到了桑葚挂果的时候，家家户户还都会泡一些桑葚酒，没什么技术含量，底酒就是农家人自酿的烧酒，度数一定要高，正如当地人说的，"桑葚泡酒一缸缸"。
这些承载着先人记忆的小小吃食如今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震泽味道。桑葚糕点、桑葚酒所用到的桑葚、桑叶，俱是震泽当地桑蚕农耕时期的附加品，小小的果、叶，也因为与农家日常的牵扯，而十分动人。
文字根据线上传播方式对原作有部分删改。
撰文：何涵妃。插画 ：林天意。内容来自：《风物中国志.震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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