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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分钟看完加缪《局外人》


我们都生活在约定俗成的规矩中,对亲人要表现关爱、对工作要表现上进、对逝去的人要表现悲伤、对他人言语要表现在意。


而当一个漠视规矩的人出现时,他能否在规矩的世界顺利生存?


加缪为我们描写了这样一个漠视规矩的“局外人”,究竟是他一个人的荒诞,还是这个世界荒诞?



《局外人》

  [法] 阿尔贝·加缪  著 

  郭宏安  译

  写作于1942年

  原书129页,简写后约1万字


简写 | 三文鱼葛格 编辑 | 十六 为为 AURORA


作者简介


加缪(1913-1960),法国小说家,著有《局外人》、《鼠疫》等长篇小说,随笔集《西绪福斯的神话》等。


加缪是“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他认为存活过程中的孤独、黑暗、绝望和被抛弃,便是整个生命中的本真,一切条条框框的规则都是无意义不重要的。加缪从哲学的角度和现实的深入看到了人类存在的困境,于是他把“荒诞感”当作自己一切写作的核心,辨别它、描摹它、反抗它。


在加缪因车祸逝世的前三年,他因“透彻认真的阐明当代人的良心所面临的问题”荣获诺贝尔文学奖


《局外人》于二战爆发期间酝酿并完成,是加缪小说的成名作和代表作之一,堪称20世纪整个西方文坛最具划时代意义的著名小说之一。




故事梗概


主人公默尔索对社会的一切事情都觉得无所谓,母亲的去世也没有让他觉得伤感。后来他不慎枪杀一个流氓,却引起了大众对他的审判和指控。检察官借他在母亲葬礼上的冷淡,指控他为杀人凶手……


书的简写


第一部


1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我向单位请假去养老院送葬。我乘上两点钟的公共汽车,天气很热。像往常一样,我是在塞莱斯特的饭店里用的餐。他们都为我难过,饭店老板塞莱斯特对我说:“人只有一个妈妈呀。”我出发时,他们一直送我到大门口,说实话,对此我有点烦。


为了赶上公共汽车,我是跑着去的,这么急的情况下,又加上汽车的颠簸和汽油味,还有天空与公路的反光,让我昏昏沉沉地打瞌睡。

 

到了养老院,我真想立刻见到妈妈,但门房说我得先会见院长。一进屋,院长就握住我的手不松开,一直不停地安慰我,起先我还有所回应,后来我几乎已经不听他了。最后他对我说:“我想您愿意再看看令堂大人吧。”

 

我什么也没说就站了起来,他领我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停尸房。这时,门房走进屋里,说要给我打开棺材盖让我看看我妈妈,他慢慢走近棺材,但我阻止了他。

 

“您不想看?”

 

“不想。”说罢,我有些难为情,因为我觉得我不该这么说。

 

“为什么?”他看了我一眼。

 

“我说不清。”

 

夜幕迅速降临,门房要请我到食堂去用晚餐,但我不饿,于是他建议给我端一杯牛奶咖啡来。我因喜欢喝牛奶咖啡,也就接受了他的建议。喝完牛奶咖啡,我又想抽烟,但我有所犹豫,我不知道在妈妈遗体面前能不能这样做,我想了想觉得无伤大雅,我递给门房一根烟,两个人就一起抽起来了。

 

门房对我说今天养老院的院友们要来守灵,这是规矩。一阵窸窸窣窣声,妈妈的院友们进来了,一共有十来个。屋里的人就这么坐着,时不时地听到一阵阵抽泣声。


这些人的呜咽使我难受,偶尔听见的一种奇怪的声响也让我心烦。时间长了,我终于猜出这些奇怪的声音是老头子在嘬腮帮子。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睡着的我只记得我们都把门房端来的咖啡喝掉了。


守灵的院友 1967年同名改编电影剧照

 

一夜过去了,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我最喜欢晴天,如果没有妈妈这档子事,能去散散步该有多么愉快啊!

 

这时,院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拿着电话对我说:“殡仪馆的人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在盖棺之前,您是不是要再看令堂大人一眼?”

 

“不。”我回答说。

 

“告诉那些人,可以盖棺了。”院长对着电话低声命令道。

 

送葬队伍终于出发了。后来,所有的事都进行的那么快速、具体、合乎常规,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2



第二天是星期六,刮脸的时候,我想了想今天要干什么,我决定去游泳。

 

到了浴场,我看见了玛丽·卡尔多娜,他以前是与我同一个办公室的打字员,那时我很想把她弄到手,她好像也对我有意,但我俩还没来得及好上,不久她就离职而去。

 

这次,我抓住了机会,我们俩先后爬上水鼓,我躺在她身边,我们俩一直笑的很开心。上岸的时候,我顺势搂住她的腰,问她晚上是否愿意去看场电影,她说她想看费尔南德主演的片子。


莫尔索躺在玛丽·卡尔多娜身边


当我们穿上衣服的时候,她看到我系着黑色领带,便问我是不是在戴孝,我告诉她妈妈死了,就在昨天。她吓得往后一退,但没有发表意见。


看完电影,玛丽随我到了我的住所。我醒来的时候,玛丽已经走了。这又是一个忙乱的星期天,妈妈已经下葬入土,而我明天又该上班了,生活仍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3


今天我在办公室干了很多活儿,回家的时候,我在楼梯上撞着了沙拉玛诺老头,他是我同楼层的邻居。八年以来,人们都见他与他那有皮肤病的狗形影不离。那狗拖拽着老头,搞得他蹒跚趔趄,于是他就打狗骂狗。

 

正在此时,又进来一个同楼层的邻居,附近一带人都说他是靠女人生活。但是有人问他从事什么职业时,他总是答曰:“仓库管理员。”他名叫雷蒙·桑泰斯,个子矮小,塌鼻子,他总是穿得很讲究。

 

他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我接受了。我随雷蒙来到房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相当肮脏的纱布,把自己的右手包扎起来。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刚才跟一个找麻烦的家伙打了一架。

 

莫尔索在雷蒙家


“默尔索先生,您知道,并非我这个人蛮不讲理,但我是个火性子。那个家伙冲我叫板,他说我没种,这一来二去的,我俩就打了一架。”

 

他继续说:“您瞧,不是我去惹他,而是他来冒犯我。”的确如此,我承认。于是,他向我表示他想就此事征求我的意见,还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朋友,我说做不做都可以。雷蒙听了显得很高兴,显然,他觉得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


他取出香肠,简单烹调了一下,接着就摆盘倒酒。我们坐了下来,他一边吃,一边给我讲述他的故事:

 

雷蒙结识了一个太太,准确的说,就是他的情妇,今天和雷蒙打架的男子就是这位太太的兄弟。雷蒙一直供养着这个女人,时不时地还送礼物给这位太太。但是这位太太并不满足于不用工作且衣食无忧的生活,反而背叛了雷蒙。雷蒙一怒之下打了她。

 

他说完,接着又向我解释说,正是因为这件事,他需要听听别人的意见。听到这里,我又喝了一点酒。他点起一支烟,对我讲了他的打算。他想给她写一封信,狠狠地羞辱她一番,同时再说一些叫她感到悔恨的话。如果她收到信后想重修旧好,他就跟她上床做爱,“正要完事的时候”,他要吐她一脸唾沫,再把她轰出门外。

 

但是雷蒙说,他觉得自己写不好这么一封信,想请我代笔,见我没有吭声,他就问我马上写是否嫌烦,我回答说不是。他便马上收拾好桌子,准备出纸笔。我写好了信,念了两遍给雷蒙听,他表示完全满意。

 

时间很晚了,我也该离开了,但是我实在有些困了,显得十分疲惫不堪。雷蒙对我说不该灰心丧气、一蹶不振。起初我不懂他的意思,后来他解释说,他听说我妈妈去世了,但他认为这只是早晚要发生的事。我说,我也是这么看的。

 

4


昨天是星期六,玛丽来了,这是我们事先约好的。我俩坐上公共汽车来到海滩,我和玛丽在海中游戏,在沙滩拥吻,这种炙热的情绪让我俩急于搭上公共汽车,急于回到我家,急于上床做爱。


今天早晨,玛丽没有走,我买早餐回来的时候,听到雷蒙房间里有女人的说话声。这时,雷蒙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吵架声,几记重重的抽打声与女人的号叫,叫得那么惨烈,楼梯口立即就站满了人。

 

我和玛丽也走出了房门,玛丽对我说,这真可怕,让我去找警察,我说我不喜欢警察。但是住在三层的一个做白铁工的房客找来了一个。


警察敲了敲门,里面就没有声音了,他又使劲地敲,里面的女人哭了起来。雷蒙把门打开,嘴上叼着一根烟,样子笑眯眯的。警察命令他放下烟,朝他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个大耳光。


雷蒙脸色大变,但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声下气地问警察能不能让他把烟头捡起来。警察说可以,但是告诉他:“下一次,你要知道警察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个女人也在一旁哭哭啼啼,警察警告了雷蒙几句,也就走了。人群也散去了。


叼着烟的雷蒙


接近三点的时候,有人敲我房门,进来的是雷蒙。我问他为什么闹到这个地步,他讲述了他如何按照预谋行事如愿以偿,但她回敬了他一个耳光,这么一来他就揍了她一顿。后面的情况我们也都知道了。


他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道出去走走,我们就出门了。我们去喝了酒,打了台球,他又要去逛妓院,我说不,因为我不喜欢。于是我们慢慢地回去。他对我说,把情妇惩罚了一顿,他心里真高兴。他对我热情友好,和他相处,我觉得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隔着老远,我看到沙拉玛诺老头站在大门口,神情焦躁,走到他身边时,我发现他没有和他的狗在一起。我们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好气地说狗跑掉了,还低声骂了一句“坏蛋,脏货”。

 

雷蒙对他说,狗可能是迷路了,它不久就会找回来的。听完雷蒙的宽心话,老头儿却更加焦躁不安了。“可您知道,他们会把它逮走的,如果有人收养他就好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他患了皮肤病,一身的疮,人见人厌,警察会逮走它的,我敢肯定。”


于是我对他说,应该去招领处看看,付点钱就可以领回来。“为这个脏货花钱!啊,它还是去死吧!”接着他又将那畜生骂将起来。雷蒙直笑,钻进了楼里,我也跟着他上楼了。


5


雷蒙跟我说他有个朋友曾经听他说起过我,要邀请我到阿尔及尔附近的海滨木屋去过周末,希望我和玛丽一起去。我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老板派人来叫我,我立刻不安起来。到了办公室,老板说他想在巴黎设一个办事处,与当地大公司直接交易,他想知道我能否去那儿工作。“您年轻,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您会喜欢的。”

 

我说对,但实际上怎么都行。我回答说生活是无法改变的,什么生活都一样,我在这儿的生活并不使我不高兴。他对我的答案好像不太满意,说我答非所问,胸无大志,这对做买卖是很糟糕的。他说完,我就回去工作了。


莫尔索的老板


晚上,玛丽来找我,问我是否愿意和她结婚。我说结不结都行,如果她要,我们就结。她又问我是否爱她,我和上次的回答的一样,说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并不爱她。“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她反问,我说这无关紧要,她希望结那就结。她沉默了一会,低声咕哝说我是个怪人,她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爱我的。

 

在房门口,我遇见了沙拉玛诺老头儿,我请他进屋,他告诉我他的狗的确丢了,招领处没有找到它。我安慰他说可以再养一只狗,可是他说他已经习惯和这条狗在一起了。他这话倒也言之有理。

 

说着说着,我打了个哈欠,沙拉玛诺老头儿说他该走了,我对他的狗的事感到难过,他谢了谢我,说我妈妈很喜欢他的那条狗。说到妈妈,沙拉玛诺急促而不自然的对我说,他知道附近这一带人对我颇有非议,只因我把妈妈送进了养老院,但他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与妈妈感情很深。

 

我回答说,我对这种非议迄今一无所知。既然我雇不起人去伺候我妈妈,我觉得送她进养老院是很自然的事。我还补充说:“我们俩长久以来无话可说,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到了养老院,至少可以找到伴儿。”听完,沙拉玛诺老头儿也起身告辞了。

 

5


到了周末,我、玛丽和雷蒙一起出了门,准备去乘公共汽车。我们正要动身,我看见有一伙儿阿拉伯人正冷冷地盯着我们,雷蒙告诉我左起第二个人就是之前和他打架的家伙。玛丽要我们赶快离开,我们便朝汽车站走去了。

 

我们在阿尔及尔郊区下了车,一路走到雷蒙的朋友在海滩尽头的小木屋。雷蒙将我们双方作了介绍。他那位朋友叫马松,是个高高大大的汉子,他的妻子身材矮小、和善可亲,像是老相识一般和玛丽说说笑笑的。这时我萌生出了要结婚的念头,这也许是我生平的第一次。

 

午后吃过饭,马松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一道去海边散散步,于是我们三个爷们儿沿着沙滩朝水面走去,太阳直射在沙滩上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但就在此时,我看见海滩尽头,有两个穿锅炉工蓝色制服的阿拉伯人正朝我们这边走来。


阿拉伯人慢慢逼近我们,我们仍不动声色。当我们离对方只有几步的时候,阿拉伯人不再往前走了,雷蒙则直奔他的那个对头,先发制人。雷蒙把他打得满脸是血,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朝他喊道:“小心,他有刀!”说时迟那时快,雷蒙的胳膊已经给划开了,嘴巴上也挨了一刀。

 

两个阿拉伯人在刀的掩护下,站立起来,撒腿就跑。马松赶紧带着雷蒙到一个大夫家去包扎,而我留下来把打架的经过讲给给两位妇女听。马松太太听后吓哭了,玛丽也脸色煞白。给她们讲这件事真叫我烦,讲着讲着,我就不吭声了,望着大海,抽起烟来。

 

雷蒙手上缠着绷带就回来了,我们俩一起走出去,透透气。我们在海滩上走着,远远地看见那个伤了雷蒙的家伙躺在地上,死死盯着我们。雷蒙把手伸进口袋去摸枪,问我要不要一枪崩了他们,我想如果我说不,他肯定会恼火,非开枪不可。我就对他说:“你先把手枪给我,如果他们两个掏出刀子打你一个,我就替你把他崩掉。”

 

雷蒙把枪递给了我,但是预想的情节没有出现,那两个阿拉伯人往后倒退,我和雷蒙也掉头往回撤了。


我们回到了木屋,他登上台阶的时候,我却在最低一级前站住了。我脑袋已经被太阳晒得嗡嗡作响,一想到还要费劲的爬上楼梯,和那两个妇女周旋,心里就泄气了。刺眼的阳光让我站在那一动不动也会感到很难受,想要待在原地或者到处走走,反正都是一样。稍过了一会儿,我转身向海滩走去。

 

我从远处看到了一小堆黑色的岩石,我想靠在岩石上,但当我走到岩石前时,却发现雷蒙的对头又已经回到那里了。对我来说,刚才打架的事已经了结,没有放到心上。他一看到我,稍稍欠起身来,把手伸进口袋。我呢,自然而然就握紧衣兜里雷蒙那把手枪。这时,那人又恢复原状躺下去,但仍把手放在口袋里。

 

我正想掉头回去,但是整个海滩因阳光的暴晒而颤动,这种灼热真叫我受不了。我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一下,阿拉伯人虽未起身,但掏出了刀子。

 

这时,我眉头的汗珠一股脑儿流到眼皮上,刀刃闪亮的锋芒隐隐约约威逼着我,戳的我两眼发痛。我全身紧绷,手里紧握着那把枪,扣动了扳机。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我意识到我打破了一天的平衡,打破了寂静,在这种平衡与寂静中,我原本是幸福自在的。接着,我又对准那尸体开了四枪,就像我在苦难之门上急促地叩了四下。



第二部


1


我被捕之后,立即被审讯了好几次。八天以后,预审法官来了,他照例询问了我几个简单问题之后,便问我是否找了律师。我回答说没有,因为我觉得我的问题很简单。“如果您自己不找律师,我们就指派一位给您。”预审法官说道。我觉得司法部门还管这类细枝末节的事情,真叫人感到再方便不过,随即表示了赞同。

 

第二天,一位矮胖但很年轻的律师来狱中探视我,他向我做了自我介绍,说他已经研究了我的卷宗,说我的案子很棘手,如果我信任他的话,他有胜诉的把握。我向他表示了感谢,随后言归正传。

 

律师对我说,他们已经调查了我的个人生活,知道我妈妈前不久死在养老院,而我在下葬当天却显得无动于衷,律师问我当时心里是否难过,我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自在,我说我爱我妈妈,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所有健康的人都或多或少盼望过他们所爱的人死去。安葬妈妈那天,我又累又困,因此我没有体会到当时所发生的事情的意义。我可以肯定地说,我是绝不愿妈妈死去的。

 

听完这话,律师好像显得有点不太高兴,他对我说:“仅这么说是不够的。你能不能说那天你是控制住了自己悲痛的感情呢?”我说不能,因为那是假话。律师很生气的走了。

 

过了不久,我又被带到预审法官面前,询问开始了。法官要我把那天枪杀的事一遍又一遍的复述,而我呢,一个老故事重复来重复去,真叫我烦透了。法官听完我的故事,说他对我很感兴趣,愿意帮助我,但是要让我先回答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我爱不爱妈妈。我说:“爱,跟常人一样。”他又问我那天为何要在一个死人身上连续射四枪。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天让我心烦的场景:炙热的太阳,火红的沙滩,烦闷的海风……但这一次,我什么也没有回答。

 

突然,他站起来,拉开柜门,拿出一个十字架,浑身不自然的颤抖着,大声嚷道:

 

“您认得这个吗?”

 

“当然认得。”我答道。



于是,他急促而充满激情地说他是相信上帝的,为得到上帝的宽恕就要悔过。我差不多听明白了,但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在他看来,我的供词中只有一点不清楚,就是为什么第一枪之后,我停顿了一下才开了第二枪,但我正想对他说,这一点根本就不重要,他实在不应该这样钻牛角尖。


莫尔索表示自己并不内疚,只是有些烦恼


然而,他并不想听我说,他还在继续他在愤怒之下的滔滔不绝。我已经腻烦了他那一套长篇大论,想要摆脱他,我就装作欣然同意的样子。他竟以为自己大获全胜,得意起来:“你瞧,你瞧,你现在不是也信上帝了?你是不是要把真话告诉他了?”我说了“不。”他颓然倒在椅子上,低声说道:“我从没有见过像您这样冥顽不化的灵魂。”说完便走了。

 

2


刚进监狱的时候,我并不反感,倒是像在等待一个未知的新事物。直到玛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探视我,我监狱生活的一切才正式开始。因为他们说玛丽不是我的妻子,所以这次之后不再被允许探视。


他们先把我关在一间有好几个囚犯的牢房里,其中大部分是阿拉伯人。他们看见我都笑了,问我犯了什么事儿。我说我杀了一个阿拉伯人,听后,他们就不说话了。


莫尔索在都是阿拉伯人的牢房里

 

在探监室中,两道铁栏杆把大厅分成三段,中间一段足有八米的距离,将探监者与囚犯分开。跟我站一排的有十来个人,都扯着嗓门儿和家人对话。大厅里面乱糟糟的,让我感觉很难受。


玛丽站在栏杆外大声喊道:“怎么样?”

 

“就这样。”


“身体好吗?需要的东西都有吗?”

 

“好,都有。”

 

玛丽又对我大声说雷蒙问我好,我说:“谢谢。”



我们都不说话了,玛丽一直在微笑。玛丽隔着栏杆给了我一个吻,我也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然后就随着嘈杂的队伍回到了监狱。就在这之后,再没有人来监狱探视过我了。

 

头几个月确实很难挨,因为我还保有自由人的意识,想出去逛逛,到处走走。几个月以后,这种不适感就没有了,我开始有了囚犯意识,知道自己是被禁闭的人。每天,我期待着到院子里放风,或者律师来和我晤谈,其余的时间,我也能安排的很好。就这样,我在监狱待了五个月,每一天的生活都一模一样。


3


我的案子被定在重罪法庭最后一轮中审理,开庭辩论前,我的律师告诉我让我不用紧张,因为我的案子并不是这一轮中最要紧的案子,在我之后,还有一桩弑父案要审理。

 

审讯开始了,庭长宣布传讯证人,执达员念了一些值得我注意的名字,我还好奇之前怎么没看到他们。在混混沌沌的人群中,我看见证人们一个一个站起来,从旁门走出去,他们是养老院的院长、门房、多玛·贝雷兹老头、雷蒙、马松、沙拉玛诺,还有玛丽,最后念到塞莱斯特,在他身边,我认出了那个在饭店见过的身材矮小的女人。

 

审讯开始了,庭长语气平和地向我发问,我甚至觉得有一丝亲切感,虽然我不胜其烦,但他还是要我先自报家门,然后开始复述我所犯下的事情。他每念三句就问我一声:“是这样吗?”我总是根据律师的嘱咐,回答:“是的,庭长先生。”

 

这个环节结束,庭长转向我,说要涉及几个表面上和案子无关、但实际上是关系颇大的问题。我知道,他要谈妈妈的问题了,这时,我感到自己对此事厌烦透了。他问我为什么把妈妈送进养老院。我回答说我没有钱请人照看她,给她看病。他又问我有没有因此而难受。我回答说,无论是妈妈还是我,都不需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我们俩都习惯了新的生活。

 

经过一番秘密磋商后,庭长宣布休庭,听取证词改在下午进行。我没有时间思考,他们就把我带走,送回监狱了。


待我刚刚来得及感到很累的时候,他们又来提我上法庭,一切都又重来一遍。直到我听见传唤养老院院长上庭作证时,我才稍微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场合和处境。

 

检察官问检察官我的妈妈是不是对我把她送到养老院一事有怨言,他回答说是。接着,庭长又向他提出一个问题,院长回答说他对我下葬那天的平静感到惊讶,然后他又被问及他所说的平静时指什么,他说是指我不愿看妈妈的遗容,我没有哭过一次,下葬之后立刻就离开了。

 

说到这里,大厅一时寂静无声。庭长问检察官还有没有问题要问证人,检察官大声嚷道:“噢!没有了,这已经足够了。”他的声音如此响亮,目光如此洋洋得意。

 

按照相同的程序,庭长要养老院的门房上庭作证。门房按照同样的程序,说了我不想见妈妈遗容,说我抽了烟、睡了觉、喝了牛奶咖啡。这时,我感到有某种东西激起了全大厅的愤怒,我第一次真的觉得我有罪。这时,我的律师问门房有没有和我一道抽烟,但检察官猛然站起来,激烈反对这个问题,说:“在这里,究竟谁是罪犯?这种为了削弱证词的力量而给证人抹黑的做法是不会得到支持的!”

 

尽管如此门房依旧回答了这个问题,满面愧疚地说他知道自己不该抽烟,但是我递给他的烟他不敢拒绝。庭长对此问我有没有需要补充的。我说:“我的确递了一支烟给他。”门房带有点感激的神情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说牛奶咖啡是他请我喝的。对此,我的律师得意地叫了起来,说陪审团一定会重视到这一点的。

 

随后,饭店老板塞莱斯特上庭了,被问及对我罪行的看法时,塞莱斯特说:“在我看来,这是一场不幸的事故,不幸的事故叫你无法预防。”后又被问及我是不是封闭孤僻的人,塞莱斯特只是说了句:“他是个从不说废话的人。”我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去拥抱一个男人的想法。

 

下一个被带上来的是玛丽,庭长问她和我是什么关系,她说是她是我的女友,又问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说我们是在一家公司共事时认识的。

 

这时,正在翻阅卷宗的检察官突然问她何时与我发生肉体关系的,她说了那个日期,检察官以不动声色的姿态指出,那是我妈妈下葬的第二天。于是,检察官要求玛丽把那天的经过讲一遍,玛丽不愿说,但在检察官的坚持下,她说了那天游泳、看电影、回到我们的住处的经过。检察官咄咄逼人地问玛丽我们看的是什么电影,玛丽这时声音都变了,说是费尔南德的一部片子。她话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

 

检察官霍地站起来,用手指着我,很激动地说:“陪审团的先生们,此人在自己母亲下葬的第二天,就去游泳,就去开始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就去看滑稽电影、放声大笑,我用不着再向诸位说什么了。”他坐下,大厅里依然鸦雀无声。


紧接着是马松,他说我是老实人、正直的人,不过人们都已经不怎么听了。至于沙拉玛诺,就更没有人听了。他说我对他的狗很好。当问到我和妈妈的问题时,沙拉玛诺说我跟妈妈无话可说,所以我才把妈妈送进养老院。他说:“应该理解呀,应该理解呀。”可是似乎没有一个人理解。


沙拉玛诺出庭作证


最后上来的是雷蒙,雷蒙一上来就说我是无辜的,但庭长立即宣称法庭不需要他做判断,只要他提供事实。雷蒙随即说了他与被杀者的关系,趁机说那个被杀者恨的人是他,因为他羞辱了他姐姐。庭长问他被杀者与我有没有仇恨,雷蒙说这一切都出于偶然。

 

检察官又问雷蒙靠什么生活,雷蒙说自己是仓库管理员。检察官朝着陪审团大声说:“众所周知,此人是给妓女拉皮条的,而默尔索就是他的同谋,他的朋友。拉皮条是一个最下流无耻的事件”。雷蒙要进行声辩,我的律师也表示抗议,但庭长要检察官把话讲完。


检察官最后问了我和雷蒙一个问题,他问我们是不是朋友,我们都回答是。检察官又转向陪审团,大声说:“还是这个人,他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就去干最放荡无耻的勾当,为了了结一桩伤风败俗、卑鄙龌龊的纠纷,就随随便便去杀人。”

 

我的律师按捺不住了,大声嚷道:“说到底,究竟是在控告他埋了母亲,还是在控告他杀了一个人?”听众哄堂大笑。


但检察官又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是的,我控告这个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这一声宣判显然对听众起了很大作用。我的律师耸耸肩,擦掉头上的汗珠。我感到我的事情不妙了。

 

审讯完毕,坐上囚车,回到监狱,等待着第二天的审判。


4


第二天,我又坐在了被告席上,听着他们谈论自己,也不失为一件有意思的事。那位检察官依旧对我妈妈的事情穷追不舍,他概述了我妈妈死后的一连串事实,说我是如何预谋杀害了那位阿拉伯人。后来,我便没有再听他说下去了。

 

直到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好像在问我有没有过一丝悔恨,接着又用手指着我,继续对我大加讨伐,真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说实话,我对开枪杀人的行为的确一直并不怎么悔恨,但他那么慷慨激昂,却让我感到有些奇怪。

 

这时候,检察官又开始长篇大论地谈论我的灵魂,说我实际上没有灵魂,没有丝毫人性,没有任何道德原则。接着他又说道:“先生们,我们这个法庭明天将要审判一桩最凶残可恶的罪行,杀死亲生父亲的罪行,这种残忍的谋杀简直令人无法想象。那么,一个在精神心理上杀死自己母亲的人,难道就不该受到同等的惩罚吗?”

 

检察官坐下了好一会,庭长开口问我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我站了起来,说我并没有杀死阿拉伯人的意图。由于憋了好久,急着要说,说起来就有些没头没脑,我辩解说那天杀人的动因,是太阳起了作用。大厅里发出了笑声,我也意识到这确实有些可笑。

 

下午,我的律师为了反驳检察官的那番话,也开始了长篇大论对我灵魂的探讨,说我是忠于职守的职员,对他人的痛苦有同情心,为了给予母亲自己无法给予的舒适生活而将母亲送往养老院。最后我只记得,正当我的律师发言的时候,一个卖冰的小贩吹响了喇叭,此后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只想回到牢房去睡大觉。

 

外面天色已晚,我的律师走到我身边,跟我说无论如何,我都可以上诉,他有把握判决会对我有利。过了一会儿,庭长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向我宣布,将要以法兰西人民的名义,在一个广场上将我斩首示众。我这时什么都不想了,庭长问我有什么要说的,我说了声“没有”,立刻就被带离了法庭。

 

此后,神甫多次来找我谈话都被我拒绝了,这个时候,只有两件事是让我牵肠挂肚的——黎明和我的上诉。这些日子以来,我一个人会不停的想到法庭上的那些事,还有那些人,不过我想通了,这些都有什么重要的呢?其他人的死,母亲的爱,对我有什么重要?他们所信奉的上帝对我又有什么重要?只因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而被指控死刑又有什么重要?

 


我躺在床上,面对着充满星光的夜空,第一次向这个冷漠的世界敞开了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向我,友爱融洽,觉得自己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依然幸福。为了善始善终,功德圆满,为了不感到自己属于另类,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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