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发源于中国，我国古老的蹴鞠即是足球的前身。蹴，踏也，踢也；鞠，皮制外壳，内实以毛，圆球形。至少从唐代开始便出现了充气的球。相传，蹴鞠是由黄帝发明的，但有确切史料记载的蹴鞠运动则在战国时期，《战国策》中曾提到山东临淄的老百姓喜爱这项活动。到了汉代，据说武帝就是一位蹴鞠爱好者。于是，蹴鞠也就成为了统治阶级的一项娱乐活动。在东汉登峰县少室阙的画像石中，就有早期汉人蹴鞠的图像。最近，笔者见到一件五代“易定”款鸡首瓷壶，上有婴戏蹴鞠场面的彩绘，弥足珍贵。这种在古器物上以彩绘形式记载体育题材的情况，是非常少见的，尤其与现代足球有关的题材更属罕见。
这件鸡首壶通高29厘米，盘口直径6·5厘米，口沿外侈，束颈细长，肩饱满。在肩一侧塑有仰口的鸡首，另一侧塑有上翘的鸡尾，腹宽15厘米，下部缓收，底径7厘米。除足脊露胎外，通体施白釉。腹壁有描金彩绘与文字，阴刻的描金线条与彩绘的红、绿、黄三色交相辉映，显得格外绚烂夺目。
这件壶除了与足球相关之外，还隐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
首先，底足内有浅刻描金的“易定”两个字。过去收藏界几乎无人知晓是什么意思，史料也极少记载。随着这种款识瓷器的不断出现，逐渐对“易定”出现了不同的解读：一种是误将“易”当“昜”，解释为“曲阳定瓷”；第二种是将“易”作“交换”解，释为“用来交换的定瓷”；第三种认为“易定”是地方名称，即指古代的易州和定州，作为该地域烧造的标志；第四种将文史对“易定”两字的解释，搬到瓷器中来，认为是“改变既定的天命”。我认为，只有第三种解释最为恰当。因为，“易定”作为地域名在古代文献及出土文物中多有记载，如《旧唐书》中有“辛未，易定节度使张璠卒”；《旧五代史》中有“丙申，诏邺都、幽、鎭、沧、邢、易、定等州管内百姓，除正稅外，放免諸色差配，以討王都之役”等。在出土文物中，河北曲阳发现的五代墓志铭文中有“易定”两字：“唐故易、定、祁等州节度观察处置等使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北平王太原郡王公府君墓志铭。”以上文献资料中的“易定”，作为地域名是有据可依的，而且与“易定”款瓷器的出土地点相符。在“易定”窑址发现之前，可以这样说，“易定”款瓷器是易州、定州这一区域流通的民间定窑的款识。
其次，“易定”款瓷属于定窑范畴。但为何与传世的宋代定窑官瓷的传统造型风格完全不同，这是什么原因呢？原因与“易定”瓷所在地域与当时的历史背景有关。众所周知，在辽宋期间，中国北方，特别是河北省，乃是辽宋交兵最多的地方，宋代定窑的窑址就在河北曲阳，基本位于辽国统治范围，易、定两州从北宋年间就控制在契丹人的手中。因此，“易定”款的瓷器应是辽国控制下的北方窑口，带有明显域外文明特征的风格。这件鸡首壶的器形与器腹上描金彩绘，打破了北宋中原地区单一釉色，从造型、人物、花卉、釉色到工艺，无不烙上了辽民族的印记。
其三，在壶腹勾刻线条内描金，以及用红、绿、黄填绘，这种工艺在宋之前是绝无仅有的，这是“易定”瓷的创造。其烧造采用两次烧制工艺，先在坯胎上采用勾线阴刻的方法进行纹饰轮廓的初步加工，然后施白釉入窑初烧。出窑后，在白釉上的轮廓线与文字的线条内描金，在人物、花卉轮廓中分别施红、绿、黄等釉上彩，再次入窑，烧成色彩绚烂的图饰。其描金使用的金粉，含金多，颗粒大，在放大镜下可见金彩的鳞状碎斑，有溢出现象。其吸附力极强，不易脱落。正如宋朝周密在《志雅堂杂钞》中对“描金”所作的描绘：“用大蒜汁调金描画，然后再入窑烧，永不复脱。”
为了达到描金的最佳效果，其勾线一笔呵成，线条圆劲流畅，有一定的刻划深度。金粉描填在勾线内不易被磨损。这种单线勾刻所产生的图饰，风格独特，自然简洁，疏密有致，立体感强，形态生动，生活气息浓厚，品味朴厚，并带有现代绘画的速写风格。
其四，对“婴戏蹴鞠”的描绘极为生动。这件鸡首壶腹上刻有四个正在蹴鞠的婴孩，两个为一组。左面的一组，两人蹴鞠正欢，一个摆动双手，举起右脚将球踢出；另一个举起左手，挽起右膀，双足蓄势，正要用脚接踢过来的球。两个婴孩都张大了眼睛，神情专注地盯着腾飞的球，可谓“逸游自恣”，乐在其中。而另一组的两个婴孩，一个站着捧球，一个蹲着缚鞋带，做着蹴鞠前的准备，婴孩的天真稚气，十分逗人喜爱。同时，蹴鞠的现场菊花盛开，公鸡高鸣，蝴蝶横飞。从菊、鸡、蝴蝶的谐音中，隐含了工匠的智慧，营造了一个吉祥、和谐的氛围。从这幅“婴戏蹴鞠”的图景中，可以看出工匠高超的工艺技能与写实寓意能力，刻划出一个极其生动的蹴鞠场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蹴鞠”活动在宋辽时期的盛行。
其五，釉色古朴是这件鸡首壶的一大特征。其釉色古老，虽然采用平涂法，但烧制后的效果独特，有古雅朴厚之美。其釉色的特点有四：一是色彩丰富而稳定，其红、黄、绿诸色，色素沉着而艳丽；二是壶身通体施用的白釉，呈乳白色，匀净而不挂釉。然而，在其釉面上挂有星星点点擦不掉的锈斑痕，此乃“易定”窑器的特点之一；三是釉面无任何气泡与裂纹，这是“易定”窑器釉彩稳定性强的又一特点。用放大镜观察平涂的釉上彩，色块有厚有薄，有聚有散，聚则成条块，散则成点斑，但同样也没有气泡与裂纹。四是在器之外壁的白釉下面，隐约可见胎上的旋坯痕，俗称“竹丝刷纹”，这是“易定”窑器的早期特征。
其六，在这件鸡首壶腹的彩绘中间，夹了一段阴刻描金的篆书铭文，这是极为稀见的。铭文是：“莲生荷，河存莲，生莲花，河心供佛禅佛祖。”莲花是佛教经典和佛教艺术中经常出现的象征物，唐代孟浩然在“题大禹寺义公禅房”诗中云：“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我们通过这首诗可以理解，莲花为什么会成为极乐净土，并被佛教尊为圣物，代表佛的诞生的原因了。这段铭文要表达的意思是：在洁净的净土莲池中心，向佛禅佛祖虔诚地供奉这件供品，希望在“莲生荷，河存莲，生莲花”这一因果循环中修炼并求得佛的正果。因此说，这是件专门为供奉而定制的器物。
其七，从唐代创造单门蹴鞠竞赛后，演化到宋辽时期一方面为朝廷宴会上的专业表演，蹴鞠人员有专业分工，有“头球”、“跷球”、“正挟”、“副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名目，同现代足球的分工相仿。另一方面在民间成为踢花球的另一种娱乐形式。有一人踢，也有二人踢，三人踢不等，直到十人轮踢，踢法也变化无穷，从而形成为一种民俗。陆游诗有：“张村年少那知此，处处喧哗蹴鞠场”。这件“婴戏蹴鞠彩绘鸡首壶”描绘的正是踢花球的场景，充满了辽宋时期民间浓厚的生活气息。因此不难看出：在这件瓷器的使用目的、造型设计、器物图饰上，处处都体现了一种世俗精神、人文追求与生活情趣。它是古人生活的艺术化与陶瓷制作生活化的自然契合，是一件蕴含了时代色彩的代表性器物。（2011-5-13） 潘振元于百唐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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