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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最有代表性的历史剧 | 电视剧60讲(番外2)

下为文稿:

我始终觉得,中国电视剧最拿得出手的类型是历史剧,历史剧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大明王朝1566》。在2007年首播的时候收视率并不好,当时史学界的评价很高,媒体的关注度也很高。

在成片《大明王朝1566》中,海瑞和嘉靖是双男主,同时也勾勒了包括胡宗宪、严嵩、严世藩、杨金水、吕芳、陈洪、王用笈、高翰文、郑泌昌、何茂才等人组成的人物群像。

它是巅峰时期的刘和平和张黎的历史性相遇,它是深邃文本和美妙影像的完美结合,它是陈宝国、黄志忠、倪大红他们共同写下的表演教科书。

编剧刘和平

刘和平是两次飞天奖、一次白玉兰奖的最佳编剧获得者。刘和平早年间是戏曲编剧,从《雍正王朝》开始才正式涉足电视剧编剧,但一出手就是高峰之作。《雍正王朝》堪称中国历史权谋剧的巅峰。而张黎也参与了这部剧的创作,担任艺术总监。用他的话说,那会儿跟着刘和平学习写剧本。

导演张黎

张黎能够成为《走向共和》和《大明王朝1566》的导演,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实力使然。他的确通过创造性的二次创作,赋予了作品鲜明的影像风格,为剧本加分不少。他认为刘和平是中国第一编剧,对历史人物内心隐秘的揣摩和构造达到了极高的境界。

刘和平有一句话:“在剧本创作的过程当中,你把自己为难够了,别人就不会再来为难你。”

《大明王朝1566》的成本是四千多万,在当时已经算是大制作了。剧中的嘉靖、海瑞、严嵩和胡宗宪实际上都未必是对历史人物的还原,但你还是觉得带劲、给力、有看头,就是戏剧真实跨过历史真实抵达了审美的高地。

《大明王朝1566》第一集就是重场戏:大明王朝年度财政预算执行情况。这是大明朝严重财政亏空谁来背锅的审判日,是当政的“奸党”和辅政的“清流”的对决,也是老皇帝的人和太子的人的冲突。这里有业务之争,也有权力斗争。这,就体现了“电视剧是作者和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这部剧塑造了一群活灵活现的人物,最生动的三个是嘉靖(陈宝国饰)、海瑞(黄志忠饰)和严嵩(倪大红饰)。

陈宝国饰嘉靖

嘉靖皇帝性情古怪,而且高智商。他27年不上朝,但通过权术牢牢掌控朝局。作为大明王朝的总负责人,他要保证不能乱。作为炼丹修道者,他追求长生不老,把自己弄成了一个慢性中毒者。作为七情六欲超越常人的人,他骄奢任性,挥霍无度,堪称全天下最大的吸血鬼。

他放纵自己的欲望,也放任官员的贪墨。皇家做丝绸生意造商船,皇家翻修宫殿采购木头,奢侈的花费都让国库给报销了。他甚至公然提出和严党们“十、六分账”,他拿大头就行。只要朝局不乱,他愿意支付腐败的成本。

大明朝两百多年,官员的俸禄之薄可谓空前绝后。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马儿们只能一门心思惦记夜草。这就是朱元璋血腥反腐,而官员们前腐后继的原因。到了嘉靖一朝,腐败大面积、全方位、溃烂式发生,再也不可收拾。

嘉靖也无意于重振乾纲。他虽然很喜欢听算盘的声音,没事就扒拉大明朝的财政收支账,但他并不像太祖爷一样希求官场清澈。他无非是要个自己花钱不要挡着手,子民们有口饭吃,不要上街造反。至于当官的在中间贪墨些银子,娶几房小老婆,他懒得管。他甚至认为腐败是保证上述两条必须付出的成本。如此这般,名声必然不佳,保持形象还得养些打手。所以,嘉靖离不开严嵩、胡宗宪(王庆祥饰)和陈洪(刘立伟饰)。

人的目标单纯,其实就用不到权术。比如海瑞,本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大道,尽力去追寻“君臣共治”的理想就是了。他就是一柄一往无前的利剑,无需迂回顿挫。可是嘉靖是既要履行皇帝的基本职责(治理国家),又要满足欲壑难填的私心,他不得不玩权术,耍手腕,打哑谜,装出一副天威难测的样子,以保证一条千疮百孔的船不要倾覆。

最后一集里,嘉靖说出了自己的治国理念:“长江水清,黄河水浊。长江在流,黄河也在流。长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黄河之水也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不能只因水清而偏用,也不能只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

黄志忠饰海瑞

这个嘉靖,用刘和平的话说,是给自己找理由的祖宗。他用黄河之水和长江之水来比喻贤臣和奸臣,然后自己搞平衡,坐收渔利。海瑞看穿了这一切,写下《治安疏》狠狠地羞辱了嘉靖: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

这道奏疏,嘉靖看了不下百遍。他读出了海瑞的真诚,所以不杀海瑞。他也读出了自己的荒唐,可是已经无力振作了。这个一辈子的强人就在海瑞的骂声中去世了。嘉靖的帝王术被一代代帝王重复利用,王朝更迭、百姓受苦的定律一再轮回。

《大明王朝1566》中,虽然嘉靖和海瑞是双主角,但是海瑞姗姗来迟,而且出场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重场戏,而是父慈女爱的一个闲篇。天苍苍、野茫茫,海瑞在福建的小官任上过得挺惬意,他当时已经45岁,大半辈子过去了,仕途不顺,再熬几年就可以回家去侍奉老母,他本来打定的也是这个主意。

前五集里,胡宗宪算是正义一方的代表。海瑞一出场就接管了正方的男一号,像一把利剑一样插入贪腐阵营的心脏。

贪官郑泌昌(甘雨饰)和何茂才(王戎饰),开始还想控制他。几个回合下来就发现,官威压不住他,道理讲不过他。唯上的赵贞吉(徐敏饰),想用权术摆布他。几个回合下来发现,绕弯子没用,威逼利诱也没用。宫里派下来的太监杨金水(王劲松饰)被他吓得尿了裤子,得了精神病。

海瑞一身正气破百难,邪魔外道不敢近身。

跟坏人斗,你得有比坏人高明的见识和技巧。干了十几年刑名的前按察使何茂才是善于制造冤案的,但海瑞把《大明律》背得滚瓜烂熟,一聊案子就占尽上风。业务水平面前人人平等,谁也挡不住海瑞的正道直行。

当然,光有业务水平还不行。跟坏人斗,更重要的是浑身是胆。海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赴任的,正如他后来抱着必死的决心给嘉靖皇帝上书。无欲则刚,谁也拿他没办法。

贪腐集团不止一次想用卑劣手段把他“做”了,但关键时刻,他们总是在气势上败下阵来。所谓正气凛然,邪不压正。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主角光环。配角想要灭掉主角,编剧和导演都不答应。

这是中国历史上实有其人的模范官员,是精神世界无比强大的好汉和硬汉,是“无父无君,弃国弃家”的孤胆英雄。嘉靖以一个高智商昏君的形象留在了史册里,而海瑞以高洁的人格和罕见的勇气被一代又一代人传颂。

倪大红饰严嵩

倪大红扮演的严嵩出场时,已经81岁了。他就是心再大,也是夕阳西下了。

严嵩任内阁首辅20年,尾大不掉,残害了几代清流,也拿住了皇上的软肋。皇上在搞平衡,他也在搞平衡。他要满足皇上能说和不能说的所有诉求,给他弄银子,唱赞歌,还有...补锅。他又是贪腐集团的扛把子,为大小贪官们提供庇护。

这个严嵩不是标签化的“奸臣”或者“贪官”。他有真本事,嘉靖说它“老成谋国”。他也是被儿子和手下绑架的,动不动就说“该把这条老命交给你们了”。

嘉靖41年,严党还是倒台了。因为他们触碰了皇上的底线。国库空虚,改稻为桑的国策失败,只能从盐政上想想办法了。嘉靖一开始挺高兴。知道实情后就高兴不起来了,他咬牙切齿地咆哮:朕的银子,他们拿200万两,朕拿100万两,朕还要感谢他们!陈宝国老师圆睁怪眼,杀机尽显。

严嵩是深谙平衡之道的,他最后还跟皇上交了一份名单,说“我没有那么多私党,用这些人是靠他们为国家办事”。皇上心里跟明镜一样,也没有深究他的罪行,只是让他罢官回家。事实证明:平衡术在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王庆祥饰胡宗宪

王庆祥扮演的胡宗宪是两头讨好的“媳妇儿”,这是大太监吕芳(徐光明饰)说的;吕芳也是维护皇帝,也维护大臣的好太监;严世藩(张志坚饰)是嚣张跋扈的小阁老;高翰文(谭凯饰)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书呆子;杨金水是装疯卖傻保住性命的变态;沈一石(赵立新饰)是被贪腐集团剥削到死的大商人;王用汲(郑玉饰)是心里充满理想主义的富家子弟,等等。

海瑞这个角色,最初定的不是黄志忠。后来又说考虑由他来演,先不要声张,还要看各方面的意见。从得到消息到第一场出镜还有十来天,黄志忠决定迅速地把自己瘦成海瑞的样子,一个干瘪的瘦老头。他用了12天减掉了19斤肉。

黄志忠回忆说,当时每天一个鸡蛋,一个苹果,适量运动。到第五天真是难受,饿得想吐。饿极了之后,人是有空灵感的,眼睛是蓝的。当你想干成一件事时,你就得跟它死磕,这个时候精神的力量完全能战胜物质的欲望。五天一过,厌食了。东西摆在那也不想吃了,拍摄期间一直是这个状态。

张黎认为现场的灵感是值钱的,倪大红为了演出严嵩的老谋深算和老态龙钟,从始至终保持一种木讷感,说台词的时候也是慢半拍。有一次拍上朝的戏,他在进入镜头之前先走了50步,以保持一开机就是微微喘息的状态。

扮演嘉靖皇帝的是功勋电视剧男演员陈宝国,陈宝国是三届电视剧飞天奖优秀男演员获得者,分别凭借《汉武大帝》《咱爸咱妈》《茶馆》加《钢铁年代》获奖。同时,他也是两届电视剧金鹰奖最佳男主角的获奖者,分别凭借《赤橙黄绿青蓝紫》和《公安局长》获奖。近年,他又成了电视剧白玉兰奖最佳男主角的获得者,当时是2014年的《老农民》。

2000年,陈宝国遇到了也许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作品《大宅门》,他在里面扮演了男主人公白景琦,这部剧开了荧屏美学的新风气,“狼性男人”红极一时。而到2005年的《汉武大帝》,“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口号,以及千古一帝的雄风再次征服了观众。这之后,陈宝国遇到了《大明王朝1566》。

最初,《大明王朝1566》剧组找陈宝国是演海瑞,因为海瑞是正面人物,通常会被认为是全剧的男一号,但是陈宝国看完剧本后,决定改演嘉靖。陈宝国说:“这不是代表说我不喜欢海瑞这个人物,而是说我觉得嘉靖皇帝更有意思。我要演出一个更加不一样的、内心更丰富而有层次的皇帝。”

应该说,《大明王朝1566》这部作品的编剧、导演、演员以及其他工种都发挥出了极高的水平,彼此成就,也成就了作品。虽然,曾经《大明王朝1566》没能在央视一套黄金档播出,取得当时的轰动效应,但是这恰恰成就了它的静水深流,长久渗透,收获了一代又一代的拥趸。

主讲人 | 李星文

编导 丨许明华 吴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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