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建省后,内陆文人因各种原因来到新疆,包括一代名臣纪晓岚、林则徐等,他们留下大量诗篇,记载了异域风情。
林则徐虽流放新疆,却未坠青云之志,作《回疆竹枝词二十四首》,篇篇精到,尤令人称奇的是,这位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居然对音乐也有深入探究,如其中这首词:
“城角高台广乐张”。众所周知,维吾尔是喜欢热闹的民族,乐手们多喜欢在屋顶或高台上演奏,以招徕听众。
“律谐夷则少宫商”,夷则,中国古代十二音律中的第九律,相当于升G,此处以“夷则”泛指音律。宫商,中国古代音乐以“宫商角徵羽”为五音,此处以“宫商”代表中原音乐。这句说,维吾尔音乐听起来倒也还符合音律,但与中原韵律有明显不同,似乎少了什么音似的。其实中原的五音制与西方七音制相比倒是少了两个“半音”4和7,可能因维吾尔音乐有这两个半音,所以显得别具特色。
“苇笳八孔胡琴四”,“苇笳”指维吾尔族管乐器“皮皮”,又名“巴拉满”、“芦笛”、“芦管”,在芦苇制的管身上开八个方孔(所以称“苇笳八孔”),音色淳厚优美,多用于合奏,或独奏木卡姆及民间歌曲。“胡琴四”可能指维吾尔拉弦乐器“艾捷克”,琴筒球形,蒙羊皮,有三弦或四弦(所以称“胡琴四”),以马尾弓擦弦,音色为板胡和二胡的混合音色,外形与中原常用乐器二胡相象。
其实“二胡”也不是中原固有乐器,二胡的前身是“奚琴”(稽琴),用竹片夹在两弦之间磨擦而发音。因从唐代的北方奚族传来,故又称“胡琴”。到宋代经过改进,用马尾代替竹片做弓子。沈括《梦溪笔谈》称“马尾胡琴随汉车。”为了与北方传来的原始竹片胡琴区别,这种马尾胡琴叫做“南胡”,通称“胡琴”。
“节拍都随击鼓镗”,我们知道,维吾尔音乐与中原音乐一个显著区别是它的节奏感非常强,节拍由手鼓(达甫)掌握,与民乐合奏中的“拍板”(檀板、绰板)作用相似,所谓“有板有眼”是也。
短短四句全面而准确地描写了维吾尔音乐的演奏方式、旋律特色、乐器形制、节奏特点。从中可以看出,林则徐对异域的新鲜事物颇感兴趣,一如他对西洋列强的探究。
萧雄,清同治人,以幕府身份往来新疆三次,历十余年。他对新疆风俗也颇有心得,如这一首:
“龟兹乐部”,泛指维吾尔音乐。“调急弦粗”,维吾尔音乐与汉族传统音乐相比,明显节奏较快,音色较浑厚,常表现欢快热闹的气氛。“胡拨”,诗注说:“又有琴,皮弦四根,钢弦三根,状若琵琶,似是而异,因问之曰:胡拨。”胡拨意为胡人的拨弦乐器,也叫“胡拨思”“胡拨四”,实即维吾尔、塔吉克、乌兹别克乐器热瓦甫,或克尔柯孜族的拨弦乐器“考姆兹”。
最后一句“不禁低首忆昭君”,内含一则典故,传说“胡拨四”为王昭君所发明,当年昭君怀抱琵琶出塞,后琵琶损坏,叫人重作,结果做出来的琵琶比原来的小,也不太像。昭君笑言:“浑不似”,后来讹传为“胡拨四”。诗人认为这个传说并不可靠,因王昭君出塞的地方在今包头,距新疆甚远。如果说琵琶传自到西域和亲的刘细君公主倒还比较贴近些。
萧雄在诗注中还对其它维吾尔民间乐器做了详细介绍,比如手鼓、琐呐、卡龙等。
著名文人纪晓岚流放新疆期间,写成《乌鲁木齐杂诗》一百六十首,其中有这样一首:
这首诗描写的是到乌鲁木齐南山与山民交易的汉族客商,在举行春社活动时,学唱维吾尔“番曲”的有趣情节。
“估客”,行商,古诗词中常有“估客行”之类作品。
“鸯哥”,原诗注:“土鲁番呼歌妓为鸯哥。”乌鲁木齐汉民都知道,“央格子”,在维语中指“老婆”或“妇女”,“偷来番曲演鸯哥”是指汉商唱维吾尔歌曲,扮演维吾尔女郎。
“红豆”即相思豆,“谁将红豆传新拍”,将原有的爱情曲换成新的维吾尔曲调。
“摩诃兜勒歌”是西域笳曲名,泛指西域音乐。
原诗注:“春社扮番女唱番曲,侏亻离不解,然亦縻靡可听。”侏亻离,指边疆少数民族音乐,也指语言难辨。意思是,春社活动中,汉商扮演维吾尔姑娘,唱民族歌曲,虽然听不懂维语,但音乐旋律倒是挺好听的。
由此可见,清代文人们不但非常欣赏少数民族音乐,而且自己还演唱少数民族歌曲,并把汉族爱情歌词装进维吾尔曲调中,其情洽洽,其乐融融。甚至不妨说,这是比王洛宾更早的传唱新疆歌曲的汉族人。当然,他们不是音乐家,所以无法像洛宾老师那样记谱译词,将西域歌声传之后世和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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