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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雪

             

    前日突降暴雪,几十年都没这么大,能没了脚脖子,灌一鞋的雪。就这还是比不上小时候的雪,没那大,也没那好。

  

    人就是这样,什么都是小时候的好,冰糖葫芦是小时候的甜,炒崩豆是小时候的香。所谓百草园不过是个废园,但在儿时鲁迅的眼中,却藏满挖掘不尽的乐趣。雪,当然也是小时候的可爱。

    小时候,冬天可比现在冷得多,雪也比现在厚得多,不是因那时人小产生的错觉,是真的。那时能冷到零下40度,现在连零下20度都很难达到;那时雪能没过我们的大腿,现在的雪最多到脚脖子。就算小学生再矮,大腿也总比大人的脚脖子高吧?

    零下40度!乖乖!什么感觉?谁经受过?遗憾得很,全忘了!好像儿时的回忆里只能存住好玩和快乐,痛苦倒楣全忘却了。也许正是这种“选择性记忆”,才叫人类永远觉得“什么都是小时候的好”。

    只记得那时都穿“毡筒”——用厚毡做成的长靴,那玩艺儿是从苏联传来的,苏联军人都穿它,比任何棉皮鞋都抗寒。

  

    可一到零下40度,连毡筒加棉袜子都抗不住了,脚上全是冻疮,痒得要命。手缩在棉手套里还是冷,指头跟透明的红萝卜似的。

    我们的体育老师兼自然课,一次说到中国的天然大漆,说那漆真是好到了家,如果刷在毡筒上,保你在冰水中站三天三夜,滴水不透,一点儿不冷。我当时听得入了迷,多好的漆呀!

    现在想起来就发笑,他肯定是自个儿现编的。大漆只口里有,而毡筒只新疆有,谁跟谁都不挨着。再说哪个发了疯,愿意穿着“漆皮毡筒”在冰水中罚站三天三夜?

    我最喜欢猫在家里,炉火正红,隔着玻璃窗看雪景。大雪迷迷蒙蒙,就跟烟雾似的,连对面人家都看不清了。有时候雪片大得已经不只是鹅毛了,而是片片鹅毛粘在一起,成团成团的往下倒。比李白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还壮观。

    窗玻璃冻上一层冰花,晶莹剔透,如千支玉簪万根银针横斜交错,织成千奇百怪的图案,像树,像花,像草,像叶,中心透明处便是窗外飞舞的雪花。

  

    最怕听,又爱听的,是那风卷雪的呼啸,“呜——呜——”,吹着哨,拐着弯,打着滚,似鬼哭狼嚎那般凄厉惨烈,又似天极洞箫那般悠远神奇。

    一夜风雪后,早起,雪把门都封了,有大半个门那么高!当然,那是风卷过来的雪,但平地也起码积了足有半米深的雪。

    大家合力推开一道门缝,然后“自铲门前雪”——“自扫”是扫不动的——出得门来,满世界一片银装素裹。昨天还破旧的土屋,干黑的树枝,今天全变成了天宫中的琼楼玉宇,琼枝玉叶,叫人看也看不够,那雪亮得晃眼,一会儿就看不清了,刺得眼睛疼。

    鲁迅似乎不大喜欢北方的雪,他说:“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

    但我却觉得“朔方的雪”更美。踩在洁白如玉的新雪上,硌支硌支地响,我最爱听这样的雪声。南国的雪稀软,踩上去扑哧扑哧的,溅一片脏汤黑水。只有朔方寒冬那极冷的雪,才能踩出这么美妙的音响,而且踩过去还是那么洁净,连鞋底都擦干净了。

    如果雪不深,我们还能踩着大人们深深的脚印跟进。但男孩都顽皮,偏偏要踩进那没脚印的新雪里,自我感觉似在新奇的林海雪原探险。甚至冲进雪原打滚儿,翻跟斗,松松软软可舒服了。才不管鞋袜泡湿了脚冷,晚上妈妈打屁股。

    但如果雪大,想顽皮都进不了“雪原”,连大人都没法趟出一条路来,就算趟出来,那脚印我们也没办法踩进去,雪坑比我们的大腿还深。要想上学,只能等大人用木锨铲出一条路来。

    等雪路铲出后,两边的雪墙垒得比我们脑袋还高,走在雪的峡谷中,两边什么都看不见。或者说,从外边谁也看不到雪的峡谷里正藏着一帮上学去的孩子。

  

    到了学校,先是铲雪,两小时过后,操场上出现了无数个高大的雪堆,比体育老师还高得多。一个挨一个,密密麻麻,雪堆间只剩下了路,可知原本操场上有多厚的雪,多么巨大的雪的体积。

    这时,我们最快乐的时光就到来了,上午干脆不上课了,体育老师带着我们打雪仗。分成两拨,以雪堆为掩体,穿插跳跃,雪球飞来飞去。

  

    女生们吓得只顾躲,吱吱尖叫,又格格直笑。而我们不叫,不笑,只是不要命地捏“雪弹”,不要命地扔过去,可惜劲儿太小,雪弹捏不紧,还没飞过去就散了,天女散花似的。

    体育老师就不一样了,捏的雪弹像铅球那么重那么硬,扔过来像箭那么疾速。老师一脸坏笑,瞄准了我,我说声不好,刚要躲,雪弹已经砸在了后背上,像石块般重重的一击,砸得我差点儿哭出来,体育老师为自己的成功哈哈大笑!

    打累了又开始掏雪屋,我们不玩老一套的堆雪人,那没什么创造性,女孩子玩的。我们用小铲开始在高大的雪堆上掏洞,两头对进同时掏,一会儿两军“会师”,一个雪中隧道就掏好了,我们从里面穿来跑去,挤成了一疙瘩。

    精力旺盛的我们仍不满足,再把隧道中段掏大,渐渐就成了一间雪室,再横着向两边掏两个小洞,好了,既有前后门,又有左右窗,多像童话世界中的森林雪屋呀,我们就像小动物似的,挤在雪屋里,从窗户往外瞧。这不就是我们的新家吗?

  

    操场的雪堆里有不少都掏成了雪屋,这一下玩捉迷藏,就更加曲折隐秘,变幻无穷了,简直就是雪的迷宫。藏几十名“游击队”,“鬼子”根本找不着。

    再往后的日子,玩的花样就更多了。

    滑爬犁。这种玩法恐怕只有东北和新疆才有罢?我们家家都有爬犁,大人当然不是为了我们游戏才做爬犁,那是新疆冬天唯一的家庭运输工具,不管买面、煤、柴禾,全靠它拉,连解放军搞生产都靠它。

    爬犁是一个方木框上钉些木板,框下竖着的两条方木下各钉一根铁条,也许是工地上长长的铁扣钉。有了铁条,在压实的冰雪上滑极了,两口袋一百斤面粉,外加一大捆柴禾,一个小孩都能轻松拉着跑。

    院子里不知谁家,有一特大号爬犁,大概是公用的罢,全院小孩都能坐上。我算大男孩,一个人拉着大伙满院飞跑。爬犁上笑声像水珠儿似的撒遍全院,一不小心最小的孩子掉下去了,爬犁跟雪地一般高,一点儿摔不着,那孩子连滚带爬,连喊带笑又挤了上去。

  

    如果是自家的小爬犁呢,那就自己坐着自己滑。我们没有东北那样的雪撬撑杆,而是自己用腿往后蹬地。当然最好玩还是从大雪坡上往下滑,一个加速度冲下来,风驰电掣!能一溜烟儿滑到院子那头,有时两架爬犁撞在一起,便人仰马翻了。

    还有滑板冰鞋,我们买不起正规的冰刀冰鞋,就用两根粗铁丝钉在一块方木板上,再把木板捆在脚上,这就是我们的简易冰鞋!这玩艺儿有个好处,安全,不会崴脚,脚脖子不疼。也能滑着走,就是形象不够优雅,好像踩着两大块发糕似的。也没法做出冰上健儿那种弓腰低头,蹬冰甩臂的潇洒姿态,不过这已经足够我们快乐了。

    再就是打“牛儿”,“牛儿”用“洋话”说也就是“陀罗”,街上有卖的,木头旋的牛儿,我们有时候也自己找个木头疙瘩削,再用沥青在底部粘一个玻璃球,用鞭子一抽,滴溜溜转,转得可“细”了,久久不停。我还用画笔在顶儿上描几道彩圈儿,等转“细”的时候,彩圈转得溜圆,甚至有点儿模糊,成了极漂亮的彩虹圈儿。

  

    但如果用“牛儿”相互“碰架”的时候,没份量的木牛儿就吃不住劲儿了,一碰飞出去老远。这时就找大号铁螺丝帽,再用沥青把钢珠粘在螺丝帽底部。这家伙一过来,坦克似的,碰谁谁飞。

    最有趣的雪中玩法当然是“斗鸡”,一腿架着,另一腿跳,互撞互斗。前不久国家体委把“斗鸡”新开发成了体育比赛项目,叫做“脚斗士”。

    不过我们小学时代还玩不了这个,那得需要力量和个头,只有升了中学才行,详见我的杂谈趣文《斗鸡》。

    等到斗鸡大战打遍校园后,洁净的白雪踩得又硬又黑又脏,雪,已没了美丽诗意。要想再回到“白雪童话”,只好等下一场大雪了。

                        2009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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