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画坛曾经深深影响青年黄宾虹的两位画师郑珊、陈崇光，在山水画创作之暇，都以花鸟名噪一时。前者的墨梅 ，后者的双钩花卉 ，都给黄氏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这种影响左右了黄宾虹艺术价值和审美趣味的取向。这种取向反映在他的题画诗中：“青藤、白阳才不羁，绘事兼通文与诗。取神遗貌并千古，五百年下私淑之。”
正是沿着先辈所遵循的，以徐渭 、陈淳为代表的，以“不似之似”“钩花点叶”为艺术取向的花鸟画创作的路子，黄宾虹的花鸟画，不落常套，别具风味。他早期的作品中是以柔曼、轻雅为基调，而晚期的花鸟作品与其山水作品一样，多用破墨、渍墨法，用色同样淋漓丰厚而随性，然而黄宾虹的胸襟气质 和笔墨修养，无论清新柔淡，或烂漫美丽，皆韵属雅正。正如潘天寿所说：“人们只知道黄宾虹的山水绝妙，其实他的花卉作品更妙。好在自自在在。”在历史上，中国的文人画注重写意，为求以貌取神。黄宾虹的花鸟画，属文人画一路，他画花鸟画石头，信手拈来，形若草草，似不经意，实则笔法严谨，神情趣俱在。
对于传统的花鸟画，黄宾虹有独特的看法，他推崇北宋文同的墨竹，赞赏南宋杨无咎的墨梅 。对两宋的一般花鸟画，认为“功力到家，而少天趣”。他的所谓“天趣 ”，是指艺术上的自然不造作。他喜爱元人的作品，曾说“元人写花卉，写意简劲古厚，于理极其严密”。对明人之作，他以为沈周的花鸟，有胜于山水之处，他赞赏沈周白菜，“人功天趣兼备”。黄宾虹对白阳、青藤很看重，尤其对青藤的水墨大写意，他以为“天真烂漫无穷”。对王武的随意点染，常常叹为妙不可言。晚年见孙龙所画草虫，读之再三，认为这样一种“随笔之作，品高意绝”，对其他花鸟画家如周之曼、陈老莲、孙枝、八大、石涛以及金农等，无不表示钦佩。
黄宾虹的花鸟画艺术，点划不假雕琢，实则寓法度于其中，他的山水画，浑厚华滋，用笔坚实，用墨厚重，他的花鸟画，却是简淡清雅，奇崛有致。有人说，黄宾虹的山水画为“密体”，他的花鸟画为“疏体”，也有人说，黄宾虹的花鸟不是画家之画，而是 以书法入画，是诗人，书法家的画。笔者认为，黄宾虹的花鸟艺术可以用“清淡、简约、稚拙、刚健”八个字来概括，下面就这八个字作简略的阐述。
清淡
黄宾黄宾虹画山水，用墨浓重，但是画起花卉适得其反，用墨清淡。它的淡犹如百年的陈年佳酿，淡而有味。黄宾虹画花卉之所以清淡，在于他充分运用 “水法”有关。因为他画叶子，基本是多用泼水、渍水的必定淡宕清逸。可是黄宾虹画淡，犹如他在山水画上浓，精神一样十足，这是因为黄宾虹注意到，运 用淡墨，一定要运用既拙且拙辣的老笔 。
简约
黄宾虹画花鸟，用的是写意画法，在创作中 ，他力求简约，他的这种表现如他论画诗中的所谓“删繁就简重在约”这个“约”，也就是艺术上的一种概括。黄宾虹画花，有的简略，对花筋，叶筋不画一笔，有的减弱，一丛竹叶，只有三四片叶子是见墨的。尽管如此，他都能足以传神。正所谓“画到精神飘没处 ，更无真相有真魂。”有的作品由于作者用笔纯任自然，不在一撇一点上修饰完整，固然有时未免粗放，但是他能做到笔断意不断，使作品仍然完整无残缺，真正达到了“繁而删简，简而不胜观”的境地。
稚拙
黄宾虹的山水，勾勒自然，不假雕琢，他画花鸟，同样是勾连点划，不假雕琢，在他手中的一支笔 ，可以万毫齐力、神气莫测。由于不假雕琢，所以极有 稚拙的味道，在艺术上，“甜 ”就不妙 ，“拙”是一种既含蓄又天真自然的表现。“拙”无造作之弊。黄宾虹画的一幅册页《花石图》，画中那块石头的用笔，起讫分明，转折圆满，一看即知是靠他的笔墨功夫写(不是画)出来的，所以极为自然。
刚健
黄宾虹在一幅《芙蓉图》上写道：“以点染写之。含刚健于婀娜。”这是涉及到刚柔变化，如果用笔只有曲没有直，只有粗，没有细，只有刚，没有柔，必然使作品索然无味。
黄宾虹还有一卷《杂花图》画木屐、银杏、夹竹桃等九种花鸟，章法于平中求奇。每枝花皆自下而上 ，不作横斜窗插，但老枝嫩叶，青苔赤石，对比极强 ，黄宾虹在这卷画的题诗中，就明白地说：“色不寻墨墨光亮 ，清刚劲健健生神”。这个“健”即黄宾虹论画中常常提到的“健笔”，黄宾虹的花鸟画，是一种“健笔生神的表现”。
黄宾虹花鸟画艺术的创作方式和途径是融通古今 ，在他的作品中，可清晰地看到，对画史传统的内在和整体的把握以及对主旨的创造性的阐释。宿墨、渍墨，这类为花卉画家视为大忌的墨法移人花鸟画，并得诸心应诸手地运用，诸如以书法人画不齐之齐、丹青隐墨等等，构成黄宾虹花鸟画，尤其他晚期花鸟画独有的风范，给花鸟画领域带来新鲜空气。
文/安庆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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